誕生在風雨中的故宮博物院

｜文 枕星子

距離北京紫禁城建成，已經過去了整整600年。

永樂十八年（1420年），以南京紫禁城為藍本的北京皇宮，歷時十四年終于竣工，并在次年迎來了它的首位主人明成祖的正式入住。在數百年的風雨中，紫禁城見證了無數次權力的易手與更迭，也從曾經無上權力的代表，蛻變成人人可在其中閑庭信步的博物院，乃至如今的“超級IP”和“網紅”景點。如今的故宮博物院正熱鬧地進行“丹宸永固：紫禁城建成六百年”大展，但故宮博物院初建時卻歷經了坎坷與風波。

萬人空巷一睹風采

1925年10月10日，紫禁城北門神武門的門洞上鑲嵌了一塊由李煜瀛隨意寫成的木質匾額，上書“故宮博物院”五個顏體大字，順貞門內也豎起了大幅的《全宮略圖》。這一天，是故宮博物院開幕式，這座緊閉了505年的城池下設古物館和圖書館，第一次以博物院的形式對平民百姓開放。

據記載，當天北京城萬人空巷，有數萬名普通百姓聞訊趕到了這里，早早地在神武門前等候。待到上午9點正式開門，游客一擁而入，熙熙攘攘間人們被擠掉的鞋等物事都有好幾籮筐。更有甚者在擁擠間將欄桿擠斷，可見當時人們摩肩接踵，迫切想要一睹紅墻里的禁地究竟是怎樣一番景色。

參與過清宮財產清點的研究員那志良曾回憶，他當時被安排在養心殿照料，觀眾在殿內流連忘返。里面的人不出去，外面的人迫切地想往里面擠，不少人努力伸長了脖子想看看殿中陳列的南巡圖等文物，可什么也沒瞧見就被人流裹挾著擠了出去。

文物鑒定家吳瀛也參與了“清室善后委員會”對清宮財產清點，以及故宮博物院的創建工作。他在《故宮博物院五年經過記》中，詳細記述了當時的情形：“此零仃孤苦、幸得大眾贊助、未致漏產之故宮博物院，居然在萬頭攢動之中，脫穎而出。是日萬人空巷，咸欲乘此國慶佳節，以一窺此數千年神秘之蘊藏。”

吳瀛當天要去乾清門參加下午2點開始的開院典禮，因為家中有事耽擱，出門晚了些。結果車輛進入故宮后，在熱鬧擁擠人潮的推搡之中無法通行，吳瀛一行人在坤寧宮東夾道被困兩小時之久。等到道路暢通，開院典禮早已經結束了，直到第二天吳瀛才從報紙上得知這次千載難逢的盛典具體是何情形。

“以前之故宮，系為皇室私有，現已變為全國公物，或亦為世界公物，其精神全在一公字。”正式宣布故宮博物院“屬于每一個國民”的開院典禮，由莊蘊寬主持。這名政治家是近代中國轉型時期一位特殊的歷史人物。他既經歷了晚清政局的動蕩，曾任廣東武備學堂總辦、廣東常備軍統領、梧州知府等職，官至正二品；又先后在南京臨時政府、北洋政府、南京國民政府任多個重要職位。莊蘊寬不僅在辛亥革命前后作出了突出貢獻，對故宮博物院的建立和維護，同樣功不可沒。

風雨飄搖中的艱難維系

就在紫禁城首次以“故宮博物院”的名字出現在世人眼中的前一年，1924年10月23日，馮玉祥發動“北京政變”，囚禁總統曹錕。11月5日，馮玉祥修正清室優待條件，將末代皇帝溥儀趕出了皇宮，隨后成立清室善后委員會，清點文物，制止溥儀悄悄將國寶轉賣的行徑。

善后會由國民黨四大元老之一的李煜瀛任委員長，共15人。還有3個特聘名額為監察員，分別是吳稚暉、張繼和莊蘊寬。莊蘊寬此時為南京國民政府審計院院長，以監察員的身份加入善后會，也是委員會名譽的保證。

在日本軍艦蓄意制造踐踏中國主權的“大沽口事件”后，1926年3月18日，北京數千名群眾在李大釗的率領下，到段祺瑞執政府門前請愿，要求政府拒絕提出撤除大沽口國防設施等無理要求的八國通牒，卻被段祺瑞血腥鎮壓。

在這次“三·一八”慘案中，李大釗與負責故宮博物院院務的李煜瀛、易培基都被明令通緝，故宮博物院陷入了無人主持的境地。3月29日，故宮博物院董事會與理事會舉行聯席會議，推舉董事盧永祥、莊蘊寬、陳垣三人維持院務。盧永祥居于天津，以體弱多病推脫，從未在故宮露面；陳垣盡管在故宮博物院創建時出力頗多，但因其耿介得不到段祺瑞政府的接受，備受刁難而力不從心，也漸漸退出了院務。唯有莊蘊寬苦苦支撐。

與開院時的熱鬧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故宮博物院在亂世中的凄涼境遇。莊蘊寬接手后，故宮博物院面臨著幾大難題。一是經費不足。盡管段祺瑞明確表示，只要開口，“我命令下面照付”，但莊蘊寬為了避免段祺瑞執政府插手故宮院務，堅持自己籌措資金，還以個人名義向銀行借款，以維持故宮開支。二是軍隊入駐。1926年4月，奉軍及直魯聯軍進入北京后胡作非為，還直闖故宮神武門。為避免文物被破壞，莊蘊寬動用幾方關系，四處斡旋，這才阻止了聯軍的入駐與野蠻接手。

盡管莊蘊寬接手故宮博物院只有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卻耗費了大量的精力與物力。幾年的動蕩下，故宮博物院連維持都十分艱難，被各方軍閥爭相染指，更別提發展。曾經的皇宮草木叢生、蛛網密布，建筑也是殘敗不堪，珍貴的文物也在接下來的數十年間顛沛流離，正如同當時風波不斷的時局。

“網紅”之路并非一帆風順。故宮博物院從初建到經歷多方易手，緊密地與近現代中國的局勢聯系在一起，難以置身事外。斗轉星移間，如今紫禁城迎來了600歲的生日，故宮博物院也迎來了開院95周年的紀念日。歷經滄桑歲月，它依然以火舞耀揚的姿態屹立在北京的中心，但更具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