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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山記

2020-11-18 04:27:13
山東文學 2020年11期

一、腳印摞到天上

“你得去高黎貢看看?!?/p>

他是云南人,在群山中長到十九歲才離開。他所在的村子我去過,那真是盛產高潔之物的地方。天空,云彩,群山,油菜花。藍,白,青,黃。諸物以傾潑顏料的形式,大塊大塊鋪展開,絢爛而安靜。我去的時候,有一陣,碧藍的天空居然透著綠。我仰頭站在路邊,看了很久。村里走過的人都看我。這個憨瓜,天上什么也沒有。他們想。

那個時候,云南我已去過幾次。邊境,驛站,古鎮,茶馬古道,古茶樹,芭蕉,稻田,火腿,鮮菌子,戲臺,紅燈籠,江水……當他再次對我提起高黎貢,“你得去看看”,我去了。

他離高黎貢不遠。他是望著山長大的。他的話扎實可信。

晚上住在壩灣村。翌日早飯后往大蛇腰趕。到蒲滿哨十點,護林員歐師傅正等著。爬山從這里開始。

青藏高原南部。

橫斷山脈西部斷塊帶。

印度板塊和歐亞板塊相碰撞及板塊俯沖的縫合線地帶。

深大斷裂縱谷區。

這些曾經印在書頁上標明高黎貢這座山身世的文字,直到此刻,才真正與我發生密切的聯系。

山間林木古拙繁茂。樹高根深。根把樹舉到了天上。生長是一場戰斗。森林里最高的那一株,清晨,總是第一個被第一縷最新鮮的陽光照耀。陽光先照了它再照別的樹。照到第二株時,陽光就有些乏舊了。傍晚,夕陽最后從它葉子上滑下去。它黑了,山里就徹底黑了。而別的樹以為天早就黑了。

濃密的樹冠在半空接住了陽光。走在林間,頭頂亮汪汪的光線像一張白絲網罩下來。整座山,像一個碩大的胚胎,包裹在一層透明的膜里。

那一年農歷四月中旬,春末夏初,徐霞客也是從蒲滿哨開始攀越高黎貢的。他看過的天空,他經過的樹木,他趟過的河流都還在。不知有沒有哪一步,我的腳踏過三百八十多年的塵與土,正好疊在他的腳印之上。

在我的想象中,徐霞客總是身著長衫,獨自一人穿行在深山密林中。這顯然太視覺化也太藝術化了。事實上,幾十年里,他一路有仆人顧行相伴。顧行挑擔,挑著山風、白云、雨露、書、衣服、鍋碗瓢盆。雅的與俗的,精神的與物質的。有時他們也請腳夫。在來到蒲滿哨的兩天前,即一六三九年農歷四月初十,他們早上出行時,前一天講定的腳夫不知為什么沒去,當地的閃知愿就讓姓徐的使者又給他們找了一個。他們在腳夫家里,等人家吃完早飯,上午才動身。那天,他們七上八下走了一天的山路,晚上住在蒲縹西村的驛站。徐霞客說,那里米賤,二十文就能吃飽三四個人。也不知,那時的二十文抵如今多少。

與我同行的,除了護林員歐師傅,還有張攝影師和一只小黑狗。我們邊走邊聊。歐師傅名叫歐積樂,四十多歲,彝族人。他的高祖、曾祖、祖父、父親都是護林員。我問他,在山里會不會迷路。他說不會,他家就在下面的歐積山,他從小每天一睜眼看見的就是高黎貢,沒事就和小伙伴跑到山里玩。他中學畢業后跟著父親巡山護林,至今,也有三十幾年了。

護林員主要做什么呢,我問。他說,防火,防偷砍盜伐,巡查樹木的病蟲害,也監測動物。怎么監測?就是觀察動物在哪里活動,吃什么,記錄下來。高黎貢被稱為“野生動物的樂園”, 野生動物自然是很多的。我問他巡山時有沒有遇到過危險。他說有時會遇到黑熊,看見了就遠遠躲起來,不讓黑熊發現。還說,夏天蛇多,要小心繞著走。

歐師傅隨身帶著巡山日志,我看了最近的幾頁:

2019年1月16日,晴,從站上到雙山花桿防火執勤宣傳,做實名登記。歐積樂,陳蘇槐;

2019年1月17日,晴,護林點到尖山到老坂墳巡護檢查。歐積樂,楊加謙;

2019年1月18日,晴,護林點到芹菜塘到雙山花桿防火檢查。楊加謙,歐積樂;

2019年1月19日,陰,護林點到諸佛寺防火檢查,宣傳法律法規。楊加謙,歐積樂。

沒有驚心動魄的事件,全是瑣屑的日常工作。晚上,歐師傅是不是該這樣寫了:

2019年1月20日,晴,從護林點帶黛安張生翻山。歐積樂,小黑。這次,護林犬小黑要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日志上了。

歐師傅說他天天在山上走,平均一天十公里。我笑著說,你這叫走山。粗略計算,一年三百多天,三十年,在山里少說也走了一萬多趟,十多萬公里了。你是不是閉著眼也能從這頭走到那頭?他不語,咧嘴笑笑。

一森林的空氣,被歐家世代呼進呼出。一條路也是,高祖走過曾祖走。曾祖走過祖父走。祖父走過父親走。父親走過他再走。歐家人,祖祖輩輩走在同一條路上。一定有些腳印是重合的。歐師傅的這一腳下去,說不定就踏進了高祖的腳窩里。一定有些飄揚的塵土被他們踩下去了。山脊因他們的反復行走而更瓷實了些。他們祖孫也一定注視過同一株樹。高祖在時,一棵樹還是一株小樹苗,一百多年過去,到了他,就伸到了云端。樹上,落滿了歐家人層層疊疊的目光。老的,滲進了樹心里;新的,浮在樹皮上。樹會慢慢把新的目光吸進去。一百多年,人已更迭了幾代,而對于一棵樹,卻正值青春年少。歐家幾代護林員,把生命的長度接起來,依然無法抵達樹梢。

歐師傅說,他的祖輩過世后都埋在了山上。他們護了一輩子山,最后是山護著他們。照此下去,總有一天,歐師傅也會躺在這里。這念頭一閃而過,沒想到歐師傅自己說,等他老了,也埋到這山上。

他是永遠也翻不過這座山了。

那時候,我也累了。我落腳在了哪里呢。我的宮殿要朝南,陽光成束地照進去,像一掛一掛的簾子。

大多山水,我只去一次。高黎貢也是吧。一棵樹看過了,一條路走過了,一片云飄過了,一陣風吹過了,一聲鳥鳴聽過了,一束光照過了,差不多,都是唯一。我的到來改變了森林的氣息。我一路呼出去的氣,像光,照亮了暗處的草木。微小的我,改變著微小的事物。

林內岔路眾多,沒有歐師傅真不行。一旦走錯,在這蒼莽無邊的原始森林,后果難以想象。

幾年前看過一部電影,與高海拔和愛情有關,男主人在森林里迷了路,怎么轉都出不來,胡子拉碴地死在了里面。找到他時,發現他距森林的邊緣其實很近,能清晰地聽見林外山路上羊群經過時清脆的銅鈴聲。他恍惚中也許隱約聽見了,只是再也沒有力氣睜開眼。據說,幾年前,一異鄉青年獨自來到高黎貢,進去就再沒出來。人在山里,就是一粒芝麻,一只螞蟻。一座山想迷惑一個人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歐師傅似乎不假思索。一個人,想不被一座山迷惑大概也是件容易的事情。在山里走慣了,腳自己長了眼。

那天,徐霞客在蒲縹西村住了一夜之后,第二天在雞叫聲中起來,早飯后,主仆從村西向北循西大山繼續趕路。七拐八拐,走了十九里地后,來到灣子橋。峽谷里幾家住戶,自己用糯米土法釀的甜白酒當街而賣。飄溢的酒香像根繩子拴住走了半天山路的雙腿。徐霞客囑顧仆買來,連酒糟都喝了。

從他的日記看,他是喜歡喝酒的。

次日翻越高黎貢,沒寫喝酒,大約那天沒喝。第三天,也就是四月十三,經芹菜塘來到了坡腳村,又看見賣酒的。同行的還有一位姓崔的,兩人以醋漬的芹菜當下酒肴,一連喝了兩壺才繼續趕路。在我的經驗里,炒芹菜不宜放醋,放了不脆,不知用醋漬的芹菜口感如何。第四天早晨下雨,沒出行,雨停后,潘秀才登門造訪。下午,徐霞客回訪潘秀才撲了空,回到所住的騰越州城大街東頭黔府官邸的客棧中寫日記。傍晚,同行的崔君拉他去集市上喝酒,且做投壺的游戲,或輸或贏,喝得酣暢,月亮升起了才回到客棧。次日早晨再次拜訪潘秀才,中午留下吃飯,自然,又喝了酒。算起來,五天之內,倒是四天都有酒喝。

接下來沒酒了。十六日,竹箱衣衫氈子寄存在客棧,爬了一天的山晚上住在三清殿,飯是道士給的。飯前,徐霞客在一空亭里寫日記,飯后,本想在那里眺望明月,不想變了天,月亮全遮住了,亭子里風大,道士邀他睡在了自己床上。十七日天好,待在山中沒走,早晨用行囊中存的米做了稀粥喝,讓仆人回州城先前的客棧取之前在貴州買的藍紗,賣了做路費。距客棧不遠,八里地,仆人久去不回。下午,徐霞客餓壞了,吃了道士給的飯。仆人返回,但藍紗并沒帶去。當天晚上,有老虎在山下咬死了軍馬,搜山尋虎的吶喊聲在山間回蕩,老虎沒找到。從十七日至二十日,徐霞客一直待在山中寫日記,自然,都沒酒喝。

彝族人天生能喝酒。只可惜我們隨身只帶了干糧與水。走得乏了,坐在一片鐵銹色的枯葉上休息。我說,歐師傅,彝族的《敬酒歌》好聽,唱唱嘛。

話不多的歐師傅又是咧嘴笑笑。他站起來,對著樹頂和一溜窄窄的藍天,扯開嗓門唱起來:

蘇木地偎我,曲波各拉蘇,你我呷得蘇,木啦格特波,你木呷節勒,之雜我木多,色拉洛我蘇,蘇你蘇達多多,蘇你蘇達多多,嘿嘿哎嘿嘿哎……

林間靜謐清幽,歌聲一出口就團團散開,如云彩,一朵追著一朵,飄飄搖搖上升,落在樹梢時,像棲了一群鳥,枝條微微顫晃。樹也在聽。鳥鳴就是叫給樹和天空的。最后一句唱完,天地沉寂。歌聲灌進了樹身里。一支曲子變成了大小粗細無數支曲子,寶藏一樣存儲在了高黎貢。

出現在山林里的,都不會真正消逝。到了夜里,月亮出來,白銀澆鑄的一面大鼓似的,低低地懸在林端時,樹就會把白天吸進去的歌吐出來。原始森林中的生命,小熊貓,金貓,黑熊,長臂猿,白腹錦雞,紅腹角雉,獼猴,林麝,巨松鼠,羚牛,云豹,綠孔雀,太陽鳥,麂子,白鷴,畫眉,甚至野豬,蛇……都無不伸長了頭頸,凝望白燦燦的大月亮,聽樹木歌唱。彼時,諸神齊聚山林,萬物天真,詩意充盈。

小黑趴在地上,閉著眼,支棱著耳朵聽。一只狗從此也擁有了一首歌。沒人知道,有時,當一只狗無端吠叫時,是不是在唱歌,在用歌聲表達什么。

一種語言有一種語言的美。沒有翻譯,我們與樹木一起都聽懂了一首彝語敬酒歌的含義。天下音樂如天下白云與流水,沒有種族與國界。等我們起身,與我們一起聽過歌的天空、樹木、土地,已經不是原來的舊模樣了,它們恍如新生。

二、花朵開到天上

沿山脊自東南向西北,除了走就是走,艱苦而單調。有時我們仨前后拉開距離,各走各的,誰也不說話,只專心趕路。只剩我自己時,我能清晰地聽見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氣聲,腳踩落葉的沙沙聲。山高林密,一個女人穿行其間——這是我嗎?究竟有多少個我活在這世上。多少年后,當我回頭,會不會想起此刻林中的這個我?

一年后的一天夜晚,當我在故鄉等一場雪,又想起了這座山,想起了帶我翻山的護林員歐師傅,我寫了一段文字。彼時,我看見了此刻的生活:

此刻,桌上鋪著手工織布,落地燈打開,我準備繼續寫去年翻的那座山,杜鵑花開滿天空,也落一地,偶爾照進森林的光束,像甩下的珍貴的匕首,插在一株倒地的樹上。

雪不下,我就讓同行的護林員再唱一首歌,這次與祝酒無關,與火把無關,與羊皮鼓也無關。我讓他唱越人歌: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他是彝族人,他不懂,也不會,不會也要唱,為這歌,一天空的流云不飄,一森林的飛鳥不叫。

雪下,就讓他再唱一遍: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我讓護林員在一首詩里唱一首《越人歌》,沒人知道我為什么讓他唱這首歌,唱給誰聽。唯有我知道。我在等一場雪時,也在等走遠了再不肯回頭的一個人,我讓護林員為他唱一首歌。

偶有鳥飛過林端,叫聲清脆,從天外傳來,又傳到天外去。

走啊走。若一直這樣走下去,若有一架無窮高的梯子,我就能登上天。

身上的血液像一支測高儀,比我的眼睛及雙腳最先感知到了山的高度。這是它在我體內流淌多年從未抵達過的生疏數字。我常年所居的平原,海拔不足百米。棲居在我體內的血液,像我故鄉的某種動植物,習慣了低矮與平緩。高黎貢終于在某個看似不經意的時刻顯示出了自己的威儀與尊嚴。它不會讓一個陌生的異鄉女子輕輕松松翻過去的。

不知走了多久,我的頭開始痛。周身的血液,只流到眉眼高低就返回去了??帐幨幍念^顱里有張鋸子來回拉扯。我不得不依靠一種白色的藥劑勉強抵抗一陣陣突襲的劇痛。也好,萬物平等,我用痛楚來換取觀賞一座山上平生未見的絕美風物的愉悅。這是我與高黎貢之間的交換。我除了滿腔誠意,拿不出別的。

這些年,頭痛像一管獵人手中的槍,無時無刻不在暗中悄然窺伺著我。我提溜著一顆心躲避著,仍不時被它猝然擊中。痛像找不到出口的蜂群,在我頭顱內左沖右撞。

痛長久地依附著我。因為長久,我們不得不在對立中達成某種和解。它成了我豢養的小獸,半野生的。我們摸清了彼此的脾性,它懂得進攻,也在一粒又一粒橢圓形的白色藥片面前,懂得了妥協。

在這樣一個離天空更近的地方,針闊葉交雜混生在一起。一路上,每遇到一種不認識的植物就問歐師傅,他都能說出來。桫欏,香樟,水冬瓜,飛松,栗樹,馬蹄闊樹,鐵核桃樹,垂枝香柏,山茶,木蘭,蘭花,龍膽,報春,綠絨蒿,百合……他簡直像一個博學的植物學家。他說,不用看,走到一處,鼻子聞一下就知道周圍有什么樹。哦?我扭頭看了他一眼。當護林員這么多年,樹長進了他心里。他的味覺里,有一座山,一片森林。

杉樹什么味道?我問。

杉樹有好幾種,禿杉、冷杉、紅豆杉、鐵杉。它們都香。禿杉香里帶著點甜,就像喝我們高黎貢山上產的普洱茶,甜味在后面,咽下去,它自己一點點上來;冷杉就像它的名字,幽香里帶著嗖嗖的涼氣,好像樹里面總有股刮不完的涼風;紅豆杉的香像是放在鍋里蒸熟了,發軟;鐵杉香味就有點沖,真有點鐵銹的腥味。

他說完,嘿嘿一笑。

這不是護林員,這是詩人。一個人,在山里久了,無論他是什么身份,都具有了詩人的氣質。也許他一輩子都寫不下一句詩,或根本不知道詩是什么,但他是名副其實的詩人。真正的詩人,寫不寫詩都是。

正說著,走進了一片杉樹林。歐師傅說這就是禿杉。空氣果然有了微妙的變化。森林是生物的王國,也是氣味的王國。各種生物的氣息纏纏繞繞,彼此交融,彼此淹沒。一整片杉樹林也有自己獨特的氣息,淡遠的,若有若無的香氣。一大片杉樹,高而直,綠蒙蒙的,像氤氳著一層綠色的霧氣,人在杉樹林中走,篩落在身上的細密的陽光是綠的,吸進去的空氣是綠的,我們的眼神,說話的聲音,是綠的,撲面而來的風是綠的,綠風把人和狗從頭到腳整個染綠了,我們成了綠人,小黑成了綠狗,它汪汪的叫聲,像從嘴里吐出的一塊塊綠色的石頭。腳下的土地綠幽幽的,林端的天空綠茵茵的。

歐師傅說,他們村子家家戶戶都有一棵禿杉,大家都拿它當自己的父母對待。樹死以后,不砍,不動,不燒火,不打家具,不造房子,把它放在村子邊邊去,等它腐爛。

走出綠色的杉樹林,只覺腳底發軟,像跌進了夢境。俯仰間,幾十棵蒼老粗壯的樹,碩大艷紅的花朵,鋪滿了大地,開滿了天空。歐師傅說,這是高黎貢有名的大樹杜鵑,也叫馬櫻花杜鵑,早的一個月前就開了,晚的要到二月份,邊開邊落。說話的工夫,只聽噗噗幾聲,又落下來幾大朵。沒風,林中幽靜,想是被我們的說話聲震下來的。幾年前去爬甘肅天祝的瑪雅雪山,聽當地人講,站在山頂,放開嗓門吼幾聲,頃刻就能大雪飄飄。

大樹杜鵑,果然名副其實,樹大,花也大。我撿起一朵,像個花球,掌心立刻就滿了,像握著一把涼颼颼的火。聞一下,不香。樹把花朵舉到云里,香味統統獻給天空了。

大樹杜鵑的名字與英國一個叫福雷斯特的人有關。他是傳教士,又是生物學家。一百年前,一九一八年,他來到高黎貢原始森林,發現了一種高達二十多米的杜鵑樹在開花。因為樹大,后來就被人稱作大樹杜鵑。

福雷斯特被深深震撼與吸引,迷戀上了那無比美艷的大花朵。他雇人砍倒了一棵。躺倒的樹二十五米長,經推算,樹齡大約在二百八十歲左右。他沒法將整棵樹移往英國,就鋸成段,運走了一節。至今,那輪木鼓一樣的巨大的圓盤仍陳列在大英博物館中。

木頭定有它的心事。何況是一段老木頭。老的物件都通神。從樹上斫取的一段,離開高黎貢,亦車亦舟,跨越了東西九十八個經度,南北二十五個緯度,遠赴他鄉,與眾多來歷不凡的美物一起,陳列,展覽,任由人們觀賞。樹形之大與樹齡之長是它的資本。所有人,在一株歷經風花雪月與飽經歲月滄桑的木樁面前,都是它的孫輩,都應恭敬謙卑。樹即使成了樹樁仍有記憶。它必定懷念在故鄉的山林中繁花時自己青春的模樣。

山麓有一株大樹杜鵑,更大,是樹中之王,可惜,不在我們行走的這條山脊線上,見不到。歐師傅每日巡山,自然見過多次。他說,杜鵑王已經五百多歲了,不光是高黎貢,也是世界上最大的一株,根部直徑三米多……我算了一下,一株直徑三米多的樹,周長接近十米,差不多要六個人才能合抱過來。歐師傅繼續說,樹王高二十八米,樹冠能遮住一個院子,每年能開四萬朵花,單單一朵花,兩只手都捧不過來,比月亮都大,山里的月亮已經很大很大了。

三米粗,二十八米高,四萬朵……大樹杜鵑王在我眼前拔地而起。我想象不出四萬朵花有多少,想象不出春季里,數萬朵花噴涌而出,騰起一股花的烈焰,會是何等磅礴的氣勢。一株五百年的樹,每年都開上萬朵,它向高黎貢,向天空,向這個世界,向神,已經奉獻了上千萬朵了。如果把這些花一朵一朵綴起來,能從大地掛到星空嗎。樹王還在開。它還能再開五百年嗎?到那時,站在高黎貢為它感嘆不已的,又將是誰?

徐霞客一六三九年農歷四月十二翻越高黎貢時,未提及杜鵑花,想必,他沒看見,不然,他定會記下來。然早些時進入云南,他是見過的。在只有一百五十二字的《滇中花木記》中,徐霞客寫到了三種花:山茶、山鵑、花紅:

滇中花木皆奇,而山茶、山鵑為最。

山茶花大逾碗,攢合成球,有分心、卷邊、軟枝者為第一。省城推重者,城外太華寺。城中張石夫所居朵紅樓樓前,一株挺立三丈余,一株盤垂幾及半畝。垂者叢枝密干,下覆及地,所謂柔枝也;又為分心大紅,遂成滇城冠。

山鵑一花具五色,花大如山茶,聞一路迤西,莫盛于大理、永昌境。

花紅形與吾地同,但家食時,疑色不稱名,至此則花紅之實,紅艷果不減花也。

這株山茶,也是樹高花大,與高黎貢大樹杜鵑之王相類,只不知兩者誰更大一些。張先生住的樓名字也好:朵紅樓。三百八十多年過去了,也不知樓與花,現在還有沒有。若有,在樓上烹茗讀書,看花開花落,云卷云舒,也是理想生活的一種了吧。

山鵑就是杜鵑,文中所說一花具五色,我沒見過,然只是想想,就覺得十分好看了。我家鄉有一種野菜,葉子五種顏色,叫五色營豐菜。我小時以為是迎風菜。心想,菜還有專門迎風的,且用五種顏色迎接。我家院子,一進去大門,右邊,貼著給毛驢盛放草料的東屋,有一片空地,有幾年,就種上了五色營豐菜。刮風時,我的確站在那里看過,搖搖晃晃,一株碰著另一株,像在相互轉告。那菜還有一個名,營盛菜,單這名字就說明了一切。葉子掐了涼拌,有點粗澀,包餃子似乎更好吃?;]注意過,我至今想不起它開花的樣子。

大株山茶,徐霞客同時代的文人、農學家王象晉在他四十余萬字的巨著《群芳譜》也提到過。他說,“聞滇南有二三丈者,開至千朵,大于牡丹,皆下垂,稱絕艷矣?!钡皇锹犝f,而徐霞客則是親眼所見。很有可能,王象晉所聞,與徐霞客所見,正是同一株??汕?,王象晉與我同鄉。讀《群芳譜》方知,山茶又叫曼陀羅。杜鵑即映山紅,木棉就是攀枝花,后兩者倒是以前就知道的。

越高黎貢未遇杜鵑,翻過山第二天,到了芹菜塘,徐霞客就見到了?!按鍙]不多,而皆有杜鵑燦爛,血艷奪目。”當時他還疑惑,不知道是有奇異情趣的山野之人栽植了杜鵑,還是芹菜塘的土比別的地方更適合杜鵑的生長,因為他一路翻山越嶺,都沒看到。

此前,徐霞客在游太華山時曾見過許多花木,但他只識得牡丹。“枝葉離披,布滿石隙,為此地絕遘?!碑數厝艘驗樯礁呗愤h,只謂此花是山間野藥,不知是牡丹。而彼時結籽垂下來,外綠中紅,又是徐霞客在家鄉所沒見過的。太華山就是今天的西山。從山上俯瞰滇池,一碧萬頃。滇池我去過兩次,站在層層涌著綠波的水邊,覺得真該叫碧池,或者,昆明不是有翠湖么,叫翠池也是恰如其分的。

翻山本想走快些,哪知根本不可能。林中景色多變,步步皆景,我們不時被突然而至的未曾見過的美景牽絆住,走走拍拍,拍拍走走,歐師傅不得不常常停下來等我們。大樹杜鵑長到云里,張攝影躺在地上,鏡頭直直對著天空拍。我也學著他的樣子,在一棵滿是落花的樹下躺下來。

姿態一變,周圍的一切都變了。樹突然傾斜著往中間涌,我如墜深井。樹干的井壁抵著天,樹多高,天多高。天空像一匹華緞,藍飄飄地垂落在樹尖尖上。似乎,不需要云梯,只需緣木而上,就能攀到天上。

松軟的落花托著我的身體。我像從長眠中剛剛蘇醒,曾經的疲憊,不堪,都離我而去。我如一片澄凈的新鮮花瓣,沒有了塵世的污濁與分量。大地真靜。山林真靜。人間真靜。躺在樹下落花上的我,如若置身虛空。我閉上眼睛,深深呼吸。我要用這種方式,把此刻的高黎貢,它的形色,它的氣息,牢牢捉住,關進心里。

那樣,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我愿意,就能隨時翻越。

三、古道伸到天上

山中樹木時疏時密,光線也跟著時明時暗??萑~滿地的窄狹小徑,道兩旁的樹木頂端交互抵靠攀結在一起,搭起一個長長的拱形通道。人進去,清涼,昏暝,恍惚進入了一條不知伸向哪里的秘密甬道。走著走著,前方出口處,天光乍然流瀉,煌煌燁燁,耀人眼目??床坏缴脚c樹,似乎那里就是天的盡頭,是萬仞絕壁,人一腳收不住就跌到崖下去了。

“杜丘,你看,多么藍的天,走過去,你可以融化在那藍天里,一直走,不要朝兩邊看……”

突然想起《追捕》的著名對白。

那一年,電影在中國上映時,我正在換牙。白色幕布扯在兩棵楊樹中間,我微張著缺了一顆門牙的嘴坐在杌子上,懵懵懂懂地看完了那場電影。那時候,好像還演了《望鄉》和《狐貍的故事》,我一樣半知半解。都忘了,只記得讓杜丘跳下去,和夜風從缺了門牙的小方洞里咝咝地往嘴里鉆,涼颼颼的,像晚上睡覺忘了關門。

而當我們真正走出去,依舊山高天近,樹綠云白,滿目翠碧。

一株倒伏的松橫在路上,也許橫了一百年了。遍布的苔蘚為它蒼朽的身軀穿上了一件青綠的衣衫。四周密匝匝的樹遮天蔽日,幽暗如夜,一小片日光,如一坨月光,自樹的罅隙一傾而下。被霍然照亮的苔蘚,一汪碧水般,油潤青翠,散發出近乎神性的光芒。

一株朽木,不再努力向上靠近天空,也不再努力向下扎進泥土。它與天空平行,與山脈平行。它用死亡來活著,活得自由而天真。連一棵樹都知道,生命不是只有一種存在形式。

幾個小時過去了,我們還在不停地走。好像,這是一座沒有止境的山,我們要這樣一直走下去。邁動的腿不覺機械起來,疲憊也忽忽而至。道阻且長,行則將至。也許,這就是徒步的意義,至少是一部分意義。“你得去高黎貢看看?!鄙疃囊惶?,他說。他不說可以去,不問想不想去,他說“得”去。他把一座遙遠陌生的山輕輕推到我面前。我生命中的幾天,因為幾個字,而發生了改變。

行至一片香柏林,只見每棵樹上都覆著綠茸茸的蘚類寄生植物。它們扯破的帳幔一樣從高空披垂而下,蕩蕩悠悠,陰森詭異,似有魑魅魍魎。而緊挨著的另一片密林中,無數的藤與根彎曲著扭繞著懸在半空,似蛇似蟒。人在旁邊過,不由頭皮發緊。

走著走著,眼前豁然開朗,天地驟然開闊起來。一大片平坦之地,荒草低伏。我們停下來歇息。汗津津的背上,風一吹,冰涼。

我們問歐師傅還有多遠,他指著前面的峰巒疊嶂說,快了,翻過那座山就是。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山連著山,樹連著樹,莽莽蒼蒼,無際無涯,也不知他說的是哪座。坐在荒草上,清透碧藍的天空一下低低垂蓋了下來,滿眼里都是天。寥寥幾朵云,嵌在上面,凝滯不動。

天太藍了。高黎貢之上的天空,已經不是人間的,是神的。這是亙古以來高黎貢用草木的芬芳蓄養的一片氣體。人世間所有與藍有關的詞語齊聚一起,仍沒法確切地表述它。純凈到超越純凈,藍到超越藍。神的天空,不可描摹。

山下平闊處,有屋舍高低散落,歐師傅說那是一個叫“小地方”的村子。谷深,炊煙依稀可辨,是群山之中的人間了。晚上,小地方會像接冬日飄落的雪花一樣,接住滿天墜落的星星吧?如果我們下到那村里,不知能否像當年的徐霞客一樣有鹿肉可吃?

翻越高黎貢有幾條主線,我因初次,基本上是在山脊上自北而南走,起點是蒲滿哨,終點則是一個叫赧亢的村子,可能就是形成于三國蜀漢前后的南道。還有中道南齋公房,北道北齋公房。三條都是當年的茶馬與絲綢古道。

那天,一六三九年農歷四月十二,徐霞客翻越高黎貢走的是南齋公房道。他是真正的翻山——從山的東面,橫跨整個高黎貢,到了山的西面。雞叫過第二遍后,一大早,徐霞客從第一天晚上住的磨盤石出發,一路經過蒲滿哨,分水關,新安哨,太平哨,小歇廠,竹笆鋪,茶庵,龍川江,龍關,抵達橄欖坡。當晚即住在橄欖坡。徐霞客對他走過的每一步都做了詳細記錄:二里,一二里,四里,又四里,又西二里,又三里,一里,一里余,又二里余,五里,十里,五里,五里,又半里,半里,四里余……算起來,那一天,徐霞客大約走了五十三公里。

那時,古道上到處是哨卡,鋪子,村莊,驛站,釀酒的賣肉的,人煙稠密。到了竹笆鋪,徐霞客見到了賣鹿肉的。“自過分水關,雨陣時至,至竹笆鋪始晴。數家夾路成衢,有賣鹿肉者,余買而炙脯?!敝烁?,在火上熏烤成肉干。由此可見,徐君出行是隨身背著鍋碗瓢盆的,不然,何以生火烤鹿肉吃?

毛澤東曾對徐霞客心生向往。他曾說,如有可能,他就游歷黃河、長江,從黃河口子沿河而上,搞一班人,地質學家、生物學家、文學家,只準騎馬,不準坐車,因為騎馬對身體實在好,一直往昆侖山,然后到豬八戒的那個通天河,翻過長江上游,然后沿江而下,從金沙江到崇明島。他說他有這個志向,他很想學徐霞客。

然翻山終究是件苦事。早在徐霞客之前,唐代著名學者樊綽在其所著《蠻書》里寫到高黎貢時說,“……自永昌之越賧,途經此山,一驛在山之半,一驛在山之巔,朝濟怒江登山,暮方到山頂。冬中山上積雪苦寒,秋夏又苦穹賧、湯浪毒暑酷熱。河賧賈客在尋傳羈離未還者,為之謠曰:冬時欲歸來,高黎貢上雪;秋夏欲歸來,無那穹賧熱;春時欲歸來,手中絡賂絕?!鄙缴隙淝锵臒幔禾鞖夂蛏泻茫墒鞘种杏譀]錢了。都是難。

我既非唐時的商賈,也非徐霞客的邊游歷邊考察,我純粹是私人化的。我的目的無非是,看自己能否翻過這座山。說到底,我是在與自己較勁。我想戰勝的,僅僅是我個人自己。

當然,人有時最難戰勝的,就是自己。

天冷,不敢久坐,繼續行路。走過一叢實心的箭竹,歐師傅給我們每人折了一根當拐杖;走過一片匍匐在地的石竹,我扯下一把,編了頂帽子箍在頭上。

林中藤枝樹木蒙密蔭蔽,不時看見樹上寄生著其他植物。歐師傅指著松樹上的一種蘭科植物說,那是齒瓣石斛,在他們當地叫紫草。這個我在瀾滄的集市上買過,扎成束賣,幾塊錢一把。另一種寄生在樹上的,一個個的灰白圓球,像是骷髏,歐師傅說叫樹蘿卜,十月里開紫紅色花,和燈籠花一樣。有一株樹上垛了一堆,我掰下一個裝在背包里,想回家養著。然而后來我沒能養活它,只好插在了花瓶里。離開高黎貢,它只是一段枯枝。它把生命留在了高黎貢。

在林中一明媚處,我發現了一只精美的鳥巢,不是細枯枝搭的,而是翠綠柔軟的蕨類。巢大小能放得進一只鴨蛋。它像童話里的一只小籃子,掛在樹干上,低得只及我腰。有粒種子掉在了里面,發了芽,探出了細嫩的莖。那種子是鳥銜來的也說不定。那只鳥一定注視過農人在田間的耕作,深諳稼穡的秘密,知道怎樣讓土地變魔術一樣長出苗禾。它把自己綠色的巢當成土地,丟下種子讓它長。它有一個活生生的巢。有些晚上,森林上空全是星星,白白的燈盞一樣在樹冠上亮著,那只鴨蛋大小的鳥,就在那株芽苗旁,望著星星睡覺。而月圓夜,那巢如一只杯,盛滿了明晃晃的月光。那是一只鳥用自己做的容器奉獻給森林的美酒。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的夜晚,鳥用夢照亮自己的巢,那是它夢中的天空。熟睡的鳥在夢中飛個不停。

我本來沒看見這只鳥巢。在森林里走,我喜歡揚著頭,好像,一蓬一蓬樹冠之間那溜窄窄的溪水一樣的藍天,才是我正在走的路。人走過的路都有兩條,一條在地上,一條在天上。地上的讓塵土埋了,讓雨水沖了,天上的還在,一生的每一步都好端端存在云彩里。快要走過時,一低頭,我看見了它。好像它伸出了一根繩子,把我的目光從天上拽了回來。我欣喜地叫了一聲,停下步子,猶豫了下,像摘一只果子,將它從樹上摘了下來。

之后,幾千里山水,輾輾轉轉,將它帶回了家。

后來,每當想起那天有只歸鳥惶惶然飛來飛去,無處??浚揖筒话?。天黑了,冷了,它還在扇動著羽翅找尋。深冬的那天夜里,它棲在了哪里?

鳥巢帶回家,掛在室內窗臺一株金銀花的枝杈上,很快干成一團枯草,摸上去微微扎手。我沒辦法同時帶回高黎貢的藍天,云彩,空氣,星月,花香。離開了高黎貢,鳥巢什么都不是。

巢空著。鳥在我頭顱里盤旋。我雙腳翻越了高黎貢,心始終在里面沒出來。

快翻過高黎貢時,踏上了一段石階路。天色漸暗,乏累不堪的我們,顧不上石上青苔冷滑,手扶竹杖,坐下歇息。剛進山時,我們背著一身的勁,興興頭頭地走。一路下來,就像春天翻地播種,一個坑埋下一粒種子,我們把勁一點點丟進了腳印。我左腳的無名趾,下坡時栽痛了,左腳用力就輕,腳印就淺,丟進去的勁就比右腳少。后來,是右腳領著左腳走。八個小時過去了,身體成了一個掏空的口袋,軟耷耷的,似乎只要往石上一躺,就能在這山上睡到地老天荒。

風從四面吹來,從天上灌下來,從山下升上來,冰涼。起身要走,我的手觸到了石頭上一塊凹進去的印痕,吹干凈了看,像是蹄印。旁邊一塊,隱約有類似象形字的符號。我俯身拂去塵土與落葉,一塊青幽幽的長形石頭,像一個謎語的謎底部分,赫然出現在眼前。筆畫清晰,仿佛篆書,左邊像水,右邊像馬,底下橫著的幾道,像是地平線。

又擦又吹, 又清出來幾塊,每塊石頭都不平,都有深淺不一的紋路,不知當初是人刻上去的還是馬蹄踩踏出來的。抬頭看,石階一級一極,到了樹梢,到了天上。

這是一條登天的路。

歐師傅說,這是茶馬古道。

掌心重新貼在石頭上時,像是推開了一扇古老的門:晨日東升,曦光如千千萬萬條細密的金絲,從天而降,山林一片鮮綠,野花高過人頭。叮叮當當,遠處傳來清脆的鈴聲。一隊人馬,從山的深處,踢踢踏踏,逶迤而來。馬背上馱著鹽,茶,綢,鍋,碗,瓢,盆,米,面,油,菜,春風,夏雨,秋霜,冬雪,瘴氣……死亡。這幫男人,出來半年了,胡子眉毛長到了一起,野人一樣。在窄而陡的山路上,馬隊消失在山的深處。每個人身后都被死亡趕著。有人趕了一輩子,死亡也追了一輩子。有的人,半路就被死亡追上了。馬最終也走向死亡。那是萬物的終點站。

唯有這些石頭,無言地靜默著,湮沒在了塵埃里,被死亡遺忘,甚至也被活著遺忘。它們從來沒有屬于過人類,更不要說茶馬古道。就像天空,大地,山川,河流一樣,從來沒有屬于過誰,只屬于自己。

茶馬古道后,行至一平闊處,好像圍場,不見樹木,只有貼著地面的黃澄澄的枯草。歐師傅在前,走得快,看不見了;張攝影師在后,不知被什么景絆住,也看不見。沉落的夕陽收網一樣,把金紅的光一點點從草尖尖上抽走。我一個人,突然心生豪情,甩開胳膊,與身側長長的影子一起,大步行走在曠野。一時間,地老天舊,恍恍然,不知身在何處。

晚上七點,出高黎貢。抬頭,一輪金黃的圓月,煌煌然掛在山下的樹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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