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華來
號角的尾音,撕破沉沉霞光
和露水的夢。拂曉的塞罕壩上
懷孕的牝鹿聽覺遲鈍,它們以為
從春天發芽,一直瘋長的青草
柔順如流淌的涎水。整個草原美麗
地
毗連著遠處的天堂。千株松樹下
整夜埋伏的八旗兵勇,神經緊繃得
都疼出了聲音。只等一聲令下
他們旋即像猿猱躍起,踏過山巒
玉輦的旗幡低垂,萬人矚目中
龍顏靜定,仰起復又低下
東方的日出,讓他的目光穿越時光
清晰地看到帝國的輿圖,被紅毛洋鬼子
干凈地焚燒著。豐饒的社稷
在臣民的煙榻上,一寸一寸地坍圮
他披沙瀝金地尋找著,試圖把手中的號令
祈禱成一種拯救
圍場外的蒙古包,大漠的疾風
把甲胄里的王公吹出了汗水
又冷成了冰。談判,巡營,檢閱,宴飲
連成夢魘,塞罕壩上的草草木木
驚惶不已。唯有箭壺里
那一支支嗜血的鐵簇嘎嘎作響
被弓手們控制著,欲發未發
暮色粘稠極了,好像御廚子那勺
澆在西湖醋魚上的醬汁。湖里的風光
湖上的山色,招徠不了從圍場上
歸來的獵人。唯有那迷人的酒
孕育一缸一缸強烈的誘惑,虛席以待
萬壑松風殿外。白日的圍獵者
乘著月色和松濤,圍著
日理萬機的王者箕踞而飲
盞盞御酒,以清冽的香氣
君臨臣民的府藏,化而成為一種
犧牲的豪氣。日后為君王的社稷
赴湯蹈火。只有月色蒼白
挾裹湖風,升到中天
照著今夜侍寢的妃子,轉過回廊
不勝酒力地踉蹌著。這一夜
蟋蟀鳴叫,在秋草干枯的身體上
在君臣酣醉的睡夢里,此起彼伏
連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