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平方米的愛情（組詩）

[如何知命]

我害怕越來越溫順的爺爺

不再翻越千山

走南闖北

如今閑居家中

孤苦無依

我害怕越來越

聽從天命的父親

未來有一天

把一輩子未能實現的夢想

通過遺言的方式

轉移到兒子身上

我害怕

怎能不怕

越來越衰老的母親

有一天在她耕耘的土地上

立成一塊風雨浸潤的石碑

我害怕無法停滯的時間

停止在我們尚未自立的年月

當他們即將遠行

卻無法問要去哪里

更害怕他們靈魂回到家中

而我們已不在生養的故土等待歸程

[距 離]

我和爸媽想從連湖鎮

到趙家堡

距離只有十幾公里

完全可以坐面包車

卻買了飛機票

登機后才知道

是到荊門

荊門在湖北

距離更遠了

而且連湖沒有飛機場

發現是在做夢

但我沒有告訴爸媽

一家人沒一起坐過飛機

這樣的時刻也很難得

我們到了荊門

采集了一大包東西

又回到各自所在的地方

爸爸在連湖修公路

媽媽在新疆種棗樹

我在重慶

構思了一幅中國地圖

[9平方米的愛情]

我對住房的要求

是要能放下我的書

沒有想過

能不能放下一個老婆

這三年來

住過最大的臥室

也不超過9平方米

但還是把歡笑帶進去

讓苦惱飄窗而逝

我問她

如果我們終此一生

也只能住這9平方米的房子

你愿意跟著我嗎

她說不愿意

隨即哧哧地笑

對我說

如果里面裝滿了

9平方米的愛情

倒是可以考慮

[她在廚房]

搬到新居

有了自己的廚房

她說要給我

做好吃的

隨即拿起刀

認真地剁肉

輕重緩急拿捏準確

緊閉著嘴唇

發出狠勁兒

一刀刀下去

肉爛如泥

平常溫柔如水的她

面對一塊豬肉

表現得如此兇狠

我目睹了這個過程

并不驚訝

她愛上了我們的生活

才會把肉剁得

這么平靜

又這么咬牙切齒

[一位不識字的媽媽]

她從街上走過來

問有沒有菜

服務員遞給她菜單

她說她不識字

又問我面前的

爆炒豬肝多少錢

最后她選擇了

七塊的土豆絲蓋飯

正當我想象她

也像我不識字的媽媽

敦促我學習一樣

用她的故事

敦促她兒子

她卻對服務員說

她的兒子

被一根鋼筋

釘在了重慶的工地上

她從貴州趕來

為兒子收尸

用賠償金

吃了這頓飯

旁邊

擺著一個空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