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友仁的詩

蘇友仁

臉譜

愁臉、苦臉、陰臉、笑臉、豬腰子臉

望天樹下，望見眾生臉譜

忽地不安起來

默念，歲月真的靜好？

四腳凳，小圓桌

半生定性，好壞隨緣，已然沒了試用期

玩不起了，再無少年就是個老死機

藏起吊帶裙，花期過了就成了籮底橙

想死太早，想愛太老，有人忽念咒語

我養麂鹿于深山，不戴緊箍與銅鈴

那只日夜啃噬的蟲子

終究沒有剝開紋路匠心

慢些吧，再慢些吧

等一等這個正在描妝的女人割胡茬的男人

以及窗前畫漫畫的孩子

輕一點，再輕一點

時間這個盜墓賊

挖著挖著，挖到了自己的墳墓

阿黑的葉子

丟下肩頭粗重的柴塊

父親蹲下身來

讓白腩牛給他舔背，黃昏如血

咸咸的汗液，烈日之下蒸熬過

一如日子

這一天

一定會去大門口吃剛出鍋的粽子

母親總告訴我，慢點，還燙，還燙

偏要讓鄰家小伙伴，看到

再近些就可以聞到

這樣，才感覺特滿足

跨出門檻，阿黑跟著

轉過身去，阿黑也跟著

他眼巴巴地望著

還是舔了舔那顆米粒

才舍得把葉片給它

它還是欣喜如獲至寶

我知道那個從不相識的愛國詩人

這一天做了個灑脫千秋的決定

由衷地對他充滿感激

因為他總是在兒時的夢里

讓我禁不住舔舔嘴巴

夢中，阿黑叼著那片噴香的葉片

在伙伴的圍追中跑了很遠很遠

啞巴石

樵夫在山中迷了路

當歸不歸

我在水中躊躇不前

泥沙俱下

拎一服中藥去麻底坡

結石又疼了，疼得扯著心窩

世俗與偏見爭執不下

讓我咬斷舌頭，始終閉口不言

父親又說了，穿豹星

那顆星星穿過月亮的夜晚

一定是捕獵的好日子

于是，我就等啊等

等啞巴說話，等竹子開花

槐花落了，江水枯了

再無恨事，痛憾遺腹

流水空山，悲秋懷古

閑情寂寂，付予草木

石頭剪刀布

以鐵鑿石

楊老漢一錘接一錘把自己鑿成石匠

以石養鐵

李剪子靠一塊石頭走村串巷

父親結石一樣蹲在門口

母親是把用順手的剪刀

無論從哪下手

都能把事情剪得條條縷縷

38年來，輸贏從來很分明

相生就能相克

這就是命

氣喘吁吁

黑夜，這般寂寥

想像蝙蝠一樣

把自己倒掛在房檐下

看一看

頭頂下的人間

卻是如此渴望

夜幕能嚴實地拉上

想趁著夜色

把那些難以啟齒的羞愧

放回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