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個地方讀黃斌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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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斌這幾年的詩氣象盛大,我從他的詩里讀到了現代新詩少有的新的內質而感到振奮。但黃斌還沒有多少詩名,很多人發現不了他的詩。這于我其實是一幸事。至少沒有他人來影響我自己個人的判斷。最初,我被他詩中的中國士大夫式的文人氣所吸引,這來源于他從小練書法,讀古文所致。對于中國哲學中的“心”“理”二字濡染頗深,又有一時期受禪的影響。這類詩從大學一直寫到現在,他于此是甚有自得的。
這種更偏于理性的自然,的確是那時黃斌詩歌獨有的氣質。他的自然是干的,我感覺它就是風干的葉子,紋理尚存,少了潤濕。很多人不喜讀的。這類詩發展到后來,少年終于老成,“理”中加了“事”,變成事理俱全的詩。
以上是黃斌的詩的一個方面,有著一個古文人的遺韻,卻構成了黃斌情懷的根本。
而我到新店,是為了解開黃斌詩歌中的另一面目的根結。他詩歌的另一面目恰是與前種面目相對的現代性。這一點不僅僅反映在他的詩歌中,更反映在他的隨筆《老拍的言說》以及他對老武漢的研究中,特別是對張之洞以及張時期的武漢的研究。
黃斌寫過一首名《我的詩學地理》的詩。這份地理其實是楚文化涉及之地。黃斌是楚人,對楚文化有著血緣般深厚的認同。這份地理我認為只是黃斌的前一種詩歌的地理、心靈的地理。并不是現實的地理。在全球化時代,距離不是問題時,地理已經是很不重要的一個詞了。在現實中,邊界已經消除。只有在心靈中,它還存在,還得到認同。
但他的人生地理卻只有三個:新店鎮,蒲圻縣(現赤壁市),武漢市。新店鎮,是他的出生地,他十歲前俱在此度過。我以為新店具有他的母親色彩;蒲圻縣是他的青少年成長之地,不可避免地帶有他的父親風格;武漢市是他走向人生成年的地方,延伸成他自己的面貌。
作為一個生活在現代化進程中的現代人,黃斌的個人地理在他詩歌中的反映是很突出的。比如說對于新店,我所記得最有印象的就是《新店》《回鄉》《敬惜字紙》(這是黃斌記念他母親的一首詩,我情愿把它歸于寫新店的詩中,是因為他母親對于他的影響發生在新店。)等。最近的還有一首長詩《1932至1938年的新店鎮》,寫了一個最輝煌最全面最本質的新店。寫蒲圻的就更多了,著名的有《冰棺里的父親》(道理同《敬惜字紙》一樣)《蒲圻縣搬運站》《四面相》等。寫武漢的則有《武昌城曾經的月光》《江城五月落楊花》(這兩首詩寫的是極具歷史縱深感的武漢,是一個具有中國古老詩意的武漢,把武漢放在了一個更大的中國傳統中來看待,其眼光的獨到是極其少有的。
而這源頭或許就在新店。
暮春三月,草長鶯飛。這是古人的說法,表達的是春天出門所見的一種欣欣向榮的氣象。現在,在高速公路上,自然看不到此種氣象了。但這絲毫不妨礙我和一班朋友一起隨同黃斌到新店去。
新店鎮名被鐫刻在半空中,什么字體聽黃斌說過現在忘了,古意盎然,只是突兀在縣級公路上,離鎮子也還有一里路的樣子,顯得很孤單。但我們還是為之一震,畢竟馬上就要到達黃斌的出生地,他的詩歌中反復出現的意象——新店了。
新店鎮在老武昌府蒲圻縣的最南端/隔著一條五十米左右的蟠河/與老岳州府臨湘縣的坦渡鄉相鄰/一條石橋連接起兩岸/從坦渡隔河看新店/有五處寬達十多米的石碼頭/在近兩百米的距離內幾百級石階一級級伸進水里/岸上是蜿蜒的石板街/街面立著從前的商號沿河沿街延伸數千米/商號門面窄小每兩家共用一堵青磚墻/但里面很深通常有三個天井/門面做生意接著是庫房后房住人/最后是小園子可能是花園也可能是菜園/新店是典型的中國式內陸商埠/……/建鎮的歷史最多不過五百年/但這是我的生身之地/我至今所有的生活/都被這個崛起后又蕭條下來的商埠牽引著(黃斌《新店》)
關于新店的描述,黃斌在《新店》詩中已經寫得很詳盡了。現在簡潔地說,這是一個“崛起后又蕭條下來的商埠”。它的崛起顯然與流經它的五十米寬的蟠河有關。
對于黃斌而言,曾經的繁榮也只是存在于他奶奶的記憶中:“奶奶說我從洪山洞口嫁到你們黃家/嫁妝用的瓷器全是在景德鎮訂做的/上面全部燒制了我的名字”(《新店》)。
黃斌的童年記憶更深的卻是這些:“但我是快樂的/四季全是快樂的”;“我十歲前一直在新店鎮生活/認識了青磚上刻著的漢字”(《新店》)。也就是說,在黃斌的童年時代,新店的蕭條并不重要。因為自然還在,新店發展的依托還在。
在新店,黃斌所過的十年除了體會著新店的自然、經濟之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東西和他的母親有關。在《敬惜字紙》一詩中,黃斌給我們描述了這樣一位母親:“我的母親是個教師/別人都叫她但老師但是的但/她用她的愛情教出我的生命之后/用七十年代的縫紉機給我做衣服/給我做飯還罵我是喂不飽的豬/我一直沒有注意到母親還是個會寫字的女人/直到我看到她在煤油燈下寫信/把一個鄉村小學的夜寫得油盡燈枯/就這樣我順便愛上了寫字/母親說那是書法”(《敬惜字紙》)。
這個母親會寫字,會寫情書,會持家務,會說“書法”二字。這個母親可以說是中國漢字文化的化身,是“美的”,是“生命與愛”!
至此,我們在新店,應該說找到了黃斌詩中現代性的源頭,但這種現代性絕對不是單一的與古老的傳統割裂開來的現代性。它建立在自然、經濟和文化的基礎之上,然后鍛造出黃斌豐滿的人性,構成黃斌詩歌的風骨,使黃斌的詩貼切于這個時代和傳統,格外豐富,鮮活,又雋永。
在《新店》一詩的最后,黃斌是這樣說的:“它讓我知道再舊的東西它也可以叫做新的和就是新的”。
黃斌的詩作從新店始,到蒲圻,再到武漢,大略是一種“憶錄”體。
黃斌的詩歌極少抒情,他不習慣于用感嘆詞;他也不善于描寫,不習慣于用形容詞。干煉,直接,每個句子都像有骨頭的硬度。這可能和他作為一個報人有關,也可能和他寫毛筆字有關。中國的水墨寫不出多少色彩來。但寫蒲圻的詩不是記錄,而是我所謂的“憶錄”。
憶錄,顧名思義,是一種回憶中的記錄。而回憶從來與想象是孿生子,回憶中又隱藏了極深的情愫,再加上回憶中不可缺失的價值判斷,便使黃斌寫新店以及蒲圻時在表面寫實的詩歌上掩飾不住內在透露出的圓潤光芒。
蒲圻在黃斌的回憶中不僅僅是他少年生活的地方,更是一個以政治為中心的時代的象征。把蒲圻作為一個時代的象征來寫的詩就是一種莊嚴了。比如《四面相》,一個體;比如《蒲圻縣搬運站》,一個面;比如《冰棺里的父親》,一個點。后兩首無異是黃斌整個詩歌中的代表之一。
《四面相》寫了一種建筑:“四面相是一座很有特點的現代建筑/是文革期間湖北省蒲圻縣的中心和標志/它矗立在一個丁字路口/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看過去/都是一座巍峨的豐碑”(《四面相》)。
這的確是一種現代建筑,“由大理石和水泥構成。”但卻有著中國幾千年的某種精神特質:王道以及由王道帶來的集權。黃斌把自己對那個時代的認識記刻在這個“四面相”上:“每一面上面都是水泥鑄成的毛主席語錄”“我無意在今天解讀四面相這個現代建筑所展示的空間策略/當年站在四面相上/我看到丘陵湖泊古老的城墻和房屋/從八個方向朝著四面相匍匐/太陽月亮和星辰圍繞著它/升起然后落下/這是我生活和成長于其中的那個年代/那整整十年的夜與晝/一個中國縣城矗立著的精神四面體”(《四面相》)。
黃斌的憶錄表面上看來是不動聲色的。但“我記憶中的文革是水泥的”,這句話是只有作為詩人的黃斌才可能說出來的。這種純感性的“憶錄”在任何時候都是詩性十足。這句詩在我看來也是所有寫文革的詩中最好的一句。《四面相》本身以一個具體物來寫一個抽象的時代已經是準確到位又高明萬分了的,而不經意中的一句“我記憶中的文革是水泥的”,讓多少人可以觸動靈光,激發情感啊。
一個人體在四面相被毀掉的同時不存在了,但無數個個體還沒有誕生。那個集體才是八十年代的主角。個體的政治退位于集體的經濟,集體的生活。在一個集體下是按捺不住的躁動和莫名其妙的溫暖。
這個集體就活在黃斌的《蒲圻縣搬運站》里。
蒲圻縣搬運站不過是我心中的某個地方/甚至可以說它是虛擬的沒有/存在過的時間為1976年到1985年/顯然這段時間不過是一堆撕去了的舊日歷/再也找不回來了/我即將講述的搬運站也幾乎沒什么人可以/為我作證我只能安于我的孤立/講我以為如此的真實的故事/有如追憶一個剛做完不久的夢/只能抓住一些印象的鱗爪(《蒲圻縣搬運站》)
黃斌在這里已經聲明他是“憶錄”了。“蒲圻縣搬運站不過是我心中的某個地方/甚至可以說它是虛擬的沒有/存在過的”。我非常理解黃斌這樣說的理由和心情。這次蒲圻之行,我們先到新店,新店還能看到一點昔日歲月的影子。再到蒲圻,首先看的就是蒲圻縣搬運站。但它只留下部分空洞的建筑——大禮堂和一些集體宿舍。它在周圍時尚的深處,旁邊坐著閑閑散散的無用的人。我們是陌生而奇特的一群,像穿越小說中的人物,從一個新時代到了一個舊時代。時間在那幢破舊的建筑物上如夕照一般遲緩而短暫地停留。這就是黃斌心中的某個地方。它不在了,和我們所經歷的任何生活影像一樣,毫不留情地不在了。詩人寧愿它是虛擬的,沒有存在過的,因為他的內心中是有著很深的傷痛與惋惜的。過去的時光,過去的鮮活的時光,寧愿它從不曾存在過,也不愿知道它是不在了。失去了那段集體的歲月,詩人“只能安于”他的“孤立”。
記得有一次放學走到大禮堂和家之間正開始下大雨/我站在大禮堂的屋檐下/看著那些雨水毫無節制地噴泄而下/分不清雨線和雨滴在空間中飛舞扯動/象一種摧毀的力量在砸碎這個我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我站在屋檐下/象渡過了在搬運站中最漫長的一天/這風雨讓我感受到的也一如我那十年在搬運站感受到的/當時我數不清楚那些具體有力的雨線和雨滴(《蒲圻縣搬運站》)
我有時把《蒲圻縣搬運站》看作是一篇大樂章。它的序曲和和尾聲都是舒緩而動人的。而中間是奔騰而歡鬧的。以雨的意象作為整個詩篇的結束可稱完美。雨-水。這是中國特質的意象。水是時間,是生命,是道德。是生成和毀滅之物。一切時代都將被這雨水沖涮盡凈。然后變成時間的洪流,滾滾東逝。而黃斌在岸邊站住了。
這樣我也把《蒲圻縣搬運站》看作一條大河。開頭和結尾是芳草萋萋的兩岸。中間是混濁的河流。這河流里充滿了魚蝦、水草、微生物,這河流泥沙俱下。
《蒲圻縣搬運站》到底寫了些什么呢,在這長達212行的詩歌(我還是當它是首詩歌,因為有著絕對詩歌的開頭和結尾。)里?我想不如問:那個真實的蒲圻搬運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那里的人物有著怎樣的生活?那個時代又是如何的一種組成?——它的聲音,它的色彩,它的歡樂,它的悲傷。
這首詩可以說是黃斌目前為止關于蒲圻的最后一首詩。它好像耗盡了黃斌對于蒲圻的所有情感和回憶。在以后的日子里,再也無法積聚起來,他所能憶錄的也到此為止了罷,《蒲圻縣搬運站》可能是黃斌詩歌的“四面相”。
童年時,人關注兩類事物:遙遠的天空和細小的草木魚蟲。培育想象力和感受力。黃斌的新店詩里有著這種特征。少許成年時,人只關心人了。人的內部和外部。內部關乎身體的秘密和靈魂的所在,外部關乎“功名利祿”四字,它換個說法是政治、經濟等。黃斌的蒲圻詩里有著無數的人。搬運站里占了絕大多數,而最后的一個對黃斌而言更為重要的人是他的父親。老年時,人就能關注時代變遷,人世更替了。我說的當然只是一種心態。有些詩人一生都在童年狀態,有些詩人永遠停留在成年階段,不老。黃斌現在還沒有老,他只是一個成年人。在蒲圻,他還是一個少年人,一個仰望父親的人。但當他的父親躺在冰棺里的時候,仰望肯定沒有了。他帶著平和的心態“憶錄”著他的父親的一生,一個平凡的有趣的聰明的政治的美的父親。這個和一個時代完全合拍的父親沒有了,也是再也不會出現了的父親,這個父親現在是《冰棺里的父親》:
他明顯走了 冰棺里留下的/是一尊雕塑?但這沒有了生命和靈魂的/藝術品依然很美 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塑像 覺得陌生/直到這時 我才發現它閉合的嘴唇特別完美 我相信/肯定有很多愛美的女性早于我幾十年就發現了這一點/那里面流淌出的愛情可能會讓她們珍藏一生/那一定是天然的男女相悅 和倫理家庭沒有關系/但它現在的安靜 明顯不屬于我的父親/……/這個冰棺里的身體 是它 而不是他/冰棺是透明的 但并不是說沒有障礙/它現在就在用一個透明的障礙 安靜地拒絕我們(《冰棺里的父親》)
父親理所當然是政治,是威權,是俗世的生存面目,眾生相的代表。這首詩和《蒲圻縣搬運站》可構成姐妹篇。他父親是搬運站的一員,但又是黃斌心中的搬運站的靈魂。它們能夠配合在一起,卻要得力于一個詞:文化。它們構成同一種文化。
有人說黃斌的詩歌太不注重技巧,如果把詩歌的技巧只當作是一種語言的技巧的話,我承認,黃斌的語言有時候可稱作粗糙笨拙平凡。對于一個不會用形容詞,更不會追求“陌生化”效果的詩人而言,黃斌有種最大的詩歌技巧:他懂得選擇,懂得對詩歌題材的裁剪。用他常引用的一句話而言就是:技近乎道矣!而大道至簡,這簡也說的是一種技巧。黃斌把寫什么看得比怎么寫要重要,把自然本能的敘述看得比雕琢和修飾要重要。對于黃斌而言,詩、人合一最為重要。而合一的工具就是書寫。黃斌說:“書寫,同時挽留了曾經在場和呼喚了可能的在場。”(黃斌《老拍的言說之721》)最近幾年來,黃斌迷戀上了這種書寫。他試圖以書寫還原一個蒲圻縣搬運站,復活他的父親。書寫本身應該是最大的技巧。它要達到的是為“憶錄”。
我們一幫朋友隨同黃斌在蒲圻縣城(現赤壁市)看了蒲圻縣搬運站遺址后,又去看了蒲圻縣城的老城區所剩無幾的老城墻。都有著一樣的唏噓。
不是“在武漢”,而是“在-武漢”。在一次“象形”朋友的小聚中,我開玩笑地說,“在-武漢”是說黃斌的“在”,錢省的“武漢”。我的意思是說,黃斌與武漢的關聯我不認為是必然的。如果他生活在另一個城市,他的詩還是不會與現有的有多少不同。而錢省的武漢是錢省的與生俱來,命中注定,正如新店、蒲圻之于黃斌一樣。
所以當我說“在-武漢,讀黃斌詩”時,“在”這個詞對于黃斌而言是意味深長的。對于深諳哲思的黃斌而言,“在”是他命定的存在,自在。“在-武漢”首先我讀成“自在-武漢”。在這里,我說的自在只是一種在的狀態。純粹地說,是一個空間的在。那么我們要探究的是黃斌的空間的“在”是哪里。武漢又對他的自在意味著什么。
我又來了,但夕光是惟一陌生的訪客/我朝著與地圖相反的方向行走/夕陽在我的右首/我的左邊,是一片樹林/灰喜鵲在草地上練習立定跳遠/值了夜班的狗趴在草地上/睡著了。夕光把它/和它的影子,連在一起/我的右邊是一片水域/枯荷裸露、或彎曲在湖面/有如建筑工地上裸露的鋼筋/黑水雞和鸊鵜在里面游著/在夕光中,發出叫聲像在說話/它們都是我的舊識/甚至可以不需要名稱/在夕光中,它們一個個,天天都在這里/不需要隱喻/更不需要象征(《漫步湖邊夕光》)
開篇便是“我又來了”。的確,黃斌工作之余去的最多的是武漢的東湖邊。東湖偏居武漢東隅,是一個城邊湖。湖這邊是繁華的大都市。湖那邊是郊外,以前居住著一些漁民。他們現在基本上靠小資本經營維生。黃斌的工作單位就在湖這邊。這讓黃斌有更多時間去湖邊而不是去其他地方。在這首詩里,夕光只是他寫湖邊的不少詩中我認為并不刻意的意象。我在意的是“我又來了”。然后我想,為什么“我又來了”。這里有什么值得他一來又來的呢?我以為,黃斌個人深隱的“在”正通過這首很隨意的詩展現出來了。在湖邊,黃斌不工作,不作樂,不讀書,不寫作。他只是看,聽,有所思考。表面上無所事事。在湖邊,他和這首詩里所出現的所有意象——夕光,灰喜鵲,值了夜班的狗,枯荷,黑水雞和鸊鵜甚至建筑工地上裸露的鋼筋等一起“在”著。這里正是黃斌所天然趨同的“河之洲”,或“江湖之遠”。而那些意象也是都市與自然的完美混合物。我稱其為完美,是因為黃斌已然完全地接受了這一切,甚至于愛它們。這也是自在。
《漫步湖邊夕光》一詩所顯現的也有一個化字。它標示著一種自然轉化。而身體的自然也是一種“在”。“它們一個個,天天都在這里”,“天天”都“在”這里。在其所在,有其在的根據。不妄動,自始至終。黃斌像一顆植物的種子,自在地落在武漢,就“在”武漢了。一“在”二十多年。
黃斌寫武漢的前世的詩當然首推《武昌城曾經的月光》:“老武昌城的城頭 月光是多么地不平等/照著衙門的多 看隔江的漢陽城簡直就是鄉下/看漢口鎮簡直就是一堆違章的窩棚”“武昌的月光卻有衙門氣 僧道氣 書卷氣/月光就這樣無所事事 有了閑”。
這首寫老武漢的詩,從月光入手。表面上寫武昌,其實把武漢三鎮都寫了。漢陽城是鄉下,漢口鎮是一堆違章的窩棚,而武昌是衙門。老武漢是這樣的復雜的一個構成,工商農官各色人等構成一個封建末期的社會。武漢的榮耀也正在于此。它是屬于近代的。武漢的前世中,沒有江南的秀美與雅致,來來往往的騷客把這里從來都當作客棧。但這里又有琴臺,有黃鶴樓,永遠不乏知音。正是尋朋訪友的好去處。五祖在黃梅,孟浩然在襄樊,李白在安陸,蘇東坡在黃州。他們相當于在老武昌的郊外。由此,老武昌的月光才有那么多氣,不僅有衙門氣,也有僧道氣,書卷氣。但歸根結底,都是一種生活氣。“具象又平等。”這種生活氣最強大,終于釀成中國近代的巨變,一場天命的變革在老武昌發生。不能不說,中國的現代一詞在武漢最落到實處。這便是黃斌心中的“在”所對應的武漢的前世。雅俗共雜,是碼頭,是江湖,秩序不那么井然,面目不那么莊嚴,正好身隱。
黃斌寫武漢今生的詩就很多了。如《過漢正街團結拉面館》《小巷熱干面》《武漢關的鐘聲》《讀東湖黃鸝路口的廣告幕墻》《題特制黃鶴樓酒》《武大櫻花記》《過龜山》《漢口江灘的殘雪》《武昌南湖花園小區邊行走印象》等,但最有影響的是一首較長的詩《日常之詩或在全球化時代如何做一個中國詩人》。這詩題也夠長的。就是一般論文的題目也不會有這么長吧。但黃斌偏偏這樣命題了。他是真的要在詩中解決一個問題吧?未必。但一旦你把后面的問題:在全球化時代如何做一個中國詩人和前面的“日常”二字聯系起來看,就有點意味了。題目中有問題也有了答案。關注日常,才能在現在這樣的時代做一個中國詩人。那么整個詩歌無非也就是記錄了一個詩人的某次日常生活。
從“日常”二字,我找到了黃斌的“在”之二。所謂時間的“在”。
時間的“在”即“現”在。“已過去”謂“過去”,“將未來”謂“將來”。“現在”即“現”“在”。亦即日常。“日常”換一種說法也就是《漫步》一詩里說的“天天都在那里”。日常即天天都一個樣。一個人天天都一個樣,就“在”了,哪一天他“不在”了,這“樣”就變了。它指的是人的一種日常狀態。在黃斌的詩里,在就是“日常”。“在-武漢”現在可以讀成“日常的武漢”。在前面,我列舉了黃斌詩歌中近十個與武漢有關的詩名。我不厭其煩,并不是說那就是黃斌寫武漢的詩中比較好的,而是要說明“日常”二字。把黃斌所有寫武漢的詩連起來讀,你就會讀到一個日常的武漢。我想就是一個不會讀詩的武漢人看到那些詩也會覺得親切。黃斌對“日常”二字如此鐘愛,以致于我在編一本詩選選他兩首代表性的詩時,考慮到“日常”二字過多特意給他一首寫新店的集大成之作改了名。那首詩原名就叫《回到1932年至1938年新店鎮的日常生活》。黃斌喜歡日常,是因為前面提到了“自在”。“日常”與“自在”正是“在”這枚硬幣的兩面。不可分割。日常對于黃斌是一種溫暖。一首詩名又叫《日常溫暖》。
前面說到“現”在亦即日常,但不能說日常即現在。日常是一種常態,它必定包含古今未來。天天都這樣,說的是永恒。是一種穿透。
《日常之詩或在全球化時代如何做一個中國詩人》是一首表面悲涼、內心幸福的詩。它所表現的生死達觀的境界足以感染它的所有讀者。
它由老武漢留給現在的武漢的歷史遺跡引發的一場對于時空、生死的思考很好地闡述了黃斌的日常觀。“包括我,都是這個天下的一部分/我想就是我在場的這個時空/時時都蘊蓄了無盡的詩意”“而歷史和時間不過就是我白天在租界看到的/事物的那些發黑的部分/積淀著痛愛悲歡或曾經的生命的熱量/現在不可避免的清涼黑是它惟一的形式/惟一能被看到的方式”。
“我和行人一樣穿著時尚/象穿著我們自己的時代”,在古意濃郁的老漢口喝啤酒,喝茶。“像陷身于漢口的近現代史”“但又是以當下最日常的方式”。日常在這里很不起眼地暴露了一個秘密:面對過去,日常鎮定自如(在)。由此,它才能引發詩人上面諸多感慨和下面的感悟:“這個所謂的全球在我的生活中如此虛擬”“如此死活并不是一個哈姆萊特式的問題/也不是一個全球化的問題”最終,“做一個中國詩人,是幸福的”。因為如前所述答案:中國詩人是一個關注日常的詩人。
至此,我以為的黃斌的“在”就是兩點,一是中國一脈相傳的文氣——自在,一是“一個人天天都一個樣”的日常。它偶然地和武漢發生了關聯,從此也就再也無法分離。我最后要說的是,“在武漢”的黃斌就是一個常態的詩人黃斌。他工作,生活,讀書,寫詩,好飲酒,抽煙,一個人漫步。偶爾和朋友交流。他的詩歌從新店到蒲圻再在武漢,關注他個人的歷史,血液,所在的土地,和包圍他的日常生活。他以一個極其正常的平凡的人的姿態寫詩。寫出了一個個人。
在這里,我用曾經為《象形2008》選黃斌的詩寫的一個隨感作為此文的結束吧:
黃斌之詩,是天地萬物心/開闊而縱深,細微而博大/渾然一體,亦輕亦重/非唯學問能解,非唯情致能悟/涉及自然,人文,現實,個體/醞釀情懷,滋生風骨。/為真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