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
35歲,從自然層面來說,由于生活水準和醫療保健水平的不斷提升,人的預期壽命在拉長,這一年齡不再是評估生存狀態的指標。但從社會層面來說,35歲又是約定俗成的年齡分界線,招聘、公務員考試等,都以這個數字為中青年的硬性劃定條件。于是,35歲成了大問題,成了人生的一個轉型場。事實果真如此嗎?
曾經編外媒體人
蕭先生? 46歲? 公司高管
【訴說】12年前,我34歲時,得了抑郁癥,活得相當難受,都有過從11層樓縱身一躍的想法。那段時間,我被自責、挫敗感包圍著,總覺得自己沒用,情緒沮喪,對上班充滿恐懼,同時,還總覺得活著毫無意義。
過了大半年吧,有一天,我突然覺得乏力厭食,身體可能出毛病了,就去找我叔叔。他是位老中醫,把完脈,有些吃驚地說:“你才30出頭,心腎就這么虧。”我在他家住了半個月,吃了21服藥。在藥效的作用下,身體有了起色,不再那么虛弱無力,心情也好了不少。可回到自己的家,沒出一個月,那種憂郁無助感重新來襲,怎么都揮之不去。
病假休了,中藥也調理了,病癥依舊未除,看來病不在身而在心。我決定自學一點兒心理學,因為心病還得心藥治。于是,我一邊啃一本大部頭的心理學著作,一邊梳理職場上的點滴經歷。
那時,我在一家報社做編輯部主任,也是這份報紙創刊的骨干之一。在我、業務副總編和7位同事的共同努力下,報紙一面世,就創下4個月從零份飆升至12萬份的佳績。這4個月,我把鋪蓋帶到辦公室,幾乎沒有好好睡過一次覺,24小時工作是常事,心里裝的不是版面質量就是報紙發行量,數字上的微小變化,我比領導都心驚肉跳,神經繃得緊緊的。
創業開門紅,主管部門決定重獎我們,一次撥款100萬元,按貢獻大小給每位在編員工發獎金。那段時間,每位桌上放著一摞錢的畫面時常出現,最少的7萬元,最多的達18萬元。多誘人啊,我多希望自己的桌上也能放上一筆呀!可是,因為我的編制沒在這家單位,屬臨時聘用,沒能得到一分錢。
在整個分錢過程中,報社領導沒有一位來安慰我,曾經共同奮斗的同事,沒有一位為我說句公道話。他們集體忽略了我的存在,忽略了我的勞動價值,只因他們有編制,而我是編外人。
理清了這些,我突然明白了,為什么我每天早上起來,一想到上班,想到那個辦公室,心里就翻個兒,情緒就失控。因為在內心深處,我被分配不公傷到了。我為報紙的成功面世立下汗馬功勞,在授獎時,卻沒人想到我,更沒人體諒我的苦處,為我說一句公道話、良心話。
這才是我的病因啊,憑著粗淺的心理學知識,我決定自療。于是,我把這些事寫成一篇題為《我在做,天在看》的文章,實名在一家雜志發表了。文章中,我提出只求耕耘,不問收獲的精神,堅信過程正確、結果必正確,所謂天道酬勤酬善,就是這個道理。但同時,我毫不客氣地指出報社按編分酬是制度性歧視,是對按勞分配原則理直氣壯的違背。
雜志一出版,因我在業內小有名氣,同行們一看便知真相,報社的問題立馬引起熱議。領導對我軟硬兩手都用了,這正是我的預期效果。心頭塊壘在報社的小地震中被消解,抑郁魔鬼一掃而光。不久,文章引來一位集團大股東的注意,他輾轉找到我,說集團奇缺企劃人才,高薪力邀我加盟。他的理由是,34歲,正是青春加青春、激情加穩健的好年紀,體力、心智都處巔峰。我有頭腦,有想法,有文筆,有膽量,還有行動力,集團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于是,在還有一個月滿35歲時,我離開報社去了這家集團公司,一路奮斗,現在,這家公司已成功上市,我也步入了高級管理層,一切均好了。
當35撞上60
黃先生? 51歲? 公務員
【訴說】35歲的阿強跟我說,他被一個60來歲的無賴纏上了。這無賴有多煩人呢?每天阿強出門,走著走著就會遇到那張不懷好意的臉,每條皺紋里,似乎都藏著一個陰謀。
梁子是這樣結下的——一次晨跑時,無賴和阿強有點兒小碰撞,阿強責備兩句,從此,就被較上勁了。常常是,阿強在外圈起跑,跑著跑著,本在內圈走的無賴,會突然插到外圈,從阿強身后冒出來,響亮地吐上幾口吐沫。阿強好煩,就躲到一邊玩器械,無賴竟然如影相隨。阿強下次干脆帶來一只球拍,去旁邊的球場鍛煉,對球類從不涉足的無賴,也會神奇地掏出一只球拍……
這些令人不適的細節還有許多,把阿強攪和得身心俱疲。放棄吧,多年養成的習慣,停止了渾身不自在;繼續吧,被無賴糾纏著,也不自在。看上去,阿強像是一個過分敏感、很容易覺察到威脅的人。事實上也是,35年的人生路,滿是大大小小的坎坷,他是怎么走過來的呢?阿強說,兩個字,忍、躲。
對這兩個字,阿強印象最深的,是他和小朋友鬧矛盾時,父親不分青紅皂白,抬手就給他一巴掌,然后滿臉堆笑,迎向那個小朋友和他的爸爸。阿強恨恨地跟我說,全家都是這樣,在外面全沒骨頭,面對家人,卻比狼還兇狠。可在內心深處,阿強還是覺得自己不是他們那種人,35歲了,馬上就步入中年,他不想戴著家人裝上的鐐銬跳舞,不想像家人那樣生活了。他想跟無賴談談,解釋開,該道歉就道歉,他想從當下的困局中突圍。
聽到這里,這個以無厘頭風格開頭的故事,引得我肅然起敬。我對阿強說,你正站在人生的一個重大拐角處,開始學習做一個與以往有所不同的人,做一個與家族風格迥異的人,我支持你,找他談時,我可以陪同。
如果阿強不是35歲,而是25歲,面對這個上了年紀的無賴,阿強會猜測他正有目的地編織可怕的陷阱,等著阿強掉進去。這種想法極為正常,猶如25歲的熱戀女子,會因為一次次撥打愛人的電話,對方卻始終沒接而胡思亂想,慌亂神傷。再如職場里的新人,鼓足勇氣拋出一個策劃,又在很正常的挫敗中,匆匆回歸枯寂,再沒了創造的熱情。
細細想來,讓25歲害怕的,其實不是現實中那些瑣碎的小事,而是深藏在內心的恐懼。年紀輕輕恐懼的,是以為自己還是那個家庭里的孩子,面對外界的威脅和挑戰,無能為力。熱戀女子恐懼的,是表白沒能及時得到回應,我果然不配得到愛,同時被對方輕看。職場新人恐懼的,策劃被否決,策劃的“不好”正好證實了我的“不好”。
如果,他們能扔掉這些自我懷疑、自我批判,扔掉焦慮擔心,就會看到,一個個“可怕的”遭遇不是來傷人的,而是一面面鏡子,逼著自己去看——我已經長大了,不要把自己困在過去的陰影中。
心晃動得厲害,說明心的主人已處在努力轉變的過程中。當人可以足夠地愛與信任自己時,就獲得了心靈的自由,從此可以隨心而動,這是我們能送給自己的最好禮物。35歲做這件事正當時,有了一定的閱歷,心智也初步強健,就像阿強,對那個老年無賴的糾纏,25歲時可能是怕,但35歲就沒有怕,而是煩。在梳理了成長心路后,他決定迎難而上,主動找老年無賴解決問題。35歲,其實是人生的第一個鼎盛期。
單戀“落幕”
林女士? 33歲? 酒吧業主
【訴說】我原是縣城公立醫院的護士,30歲時決定辭職,因為母親得了腎病,需要錢,便在親友們的幫助下,在酒吧一條街上開了個小店,起名“落幕”。開業不久,一天晚上10點,顧真(化名)進來了,一個人要了半打啤酒,一口一口喝完,然后結賬走人。看得出來,他很寂寞。
一個月后,我知道他是我所在轄區的新任派出所所長。我千方百計想請他吃飯,但無果。他第二次來時,選個角落坐下,要上半打啤酒,一個人默默地喝。他身上有種說不清的東西,讓我覺得心里發緊,總覺得和他要發生什么事。
顧真成了我這里的常客,雖然每次待的時間不長,喝完酒就走,但我會很安心,不再提心吊膽,怕店里發生意外。直到有一天,兩個客人故意搗亂,摔酒砸杯,相互打鬧,顧真也在,他起身幫我把事態擺平。可有客人偷偷打了110,等警察趕到時,顧真想躲已經來不及了。
這事傳得極快,有說顧真是“落幕”真正老板的,有說我是顧真情人的。我不在乎這些,因為都不是事實。顧真似乎也不在意,依舊經常過來,坐在角落里喝悶酒。一天晚上,我正在忙活,手機響了,一接,居然是顧真。“你做過護士,幫我個忙,帶著必要的器械,到我家,我家在……”說完匆匆掛斷。
我馬上把生意交給幫忙的小姨,有些興奮地趕到顧真家。我看到他的胳膊在流血,在衛生間的一角,還蜷縮著一個女人,胳膊也在流血。這個女人是他的妻子,我馬上給她包扎,顧真柔聲說:“別擔心,她是護士,我請來的,有我呢,別怕,啊。”
原來,幾年前,顧妻患上了一種慢性血液病,折磨得精神出了問題。她經常自傷,事后又痛悔,鬧得家里人仰馬翻。“她不是故意的,她心里苦。”顧真說這話時,眼角有淚。
我倆的關系就這樣親密起來。他開始帶朋友過來了,這讓我格外高興,好像他在肯定什么,盡管我們什么都不是。我的小店變得蓬蓽生輝、充滿生機,我沒有疲勞,只有興奮。那陣子,顧真幾乎天天都來,我能看見他眼睛里有亮晶晶的光。不知不覺間,兩年過去了。那年夏天,雨特別多,顧真除了工作,業余時間幾乎都在我這。他拼命喝酒,很少說話,我特意打掃了雜物間,在里面支了一張折疊床,鋪上嶄新的被褥。顧真有時喝多了,就到這里休息。
酒吧街上關于我倆的流言沸沸揚揚,很下作,說我是小三,就等顧妻一死好上位。我如風過耳,我只要顧真常過來,把我這當個港灣就行。又一年過去了,顧妻的生命走到了盡頭。處理完后事,我和顧真有了一次長談。我挑明了心愿,非他不嫁,可從他吞吞吐吐的表達中,我明白了,我只是他的一個比普通朋友更近一些的朋友而已。關于再婚,他還有更好的選擇。
在我的計劃里,35歲是條線,在這之前,一定要把自己嫁出去。遇到顧真,我決定等,盡管這想法很不厚道,但為情所困,由不得理智。現在,我后悔了,后悔把年華賭在與顧真似是而非的關系上,青春歲月沒擁有一份健康正常的感情。我不知剩下的兩年時間能否彌補,我期待一個比顧真更好的男人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