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與他生命中的“五個秋天”

宋久峰

《駱駝祥子》是初中語文教材推薦的課外必讀書目之一。小說圍繞祥子買車、失車的起落人生，展示了20世紀20年代后期北平人力車夫的悲慘生活。一般教師進行閱讀指導，都以車的三次得失為線索，但是這樣會有一個問題：祥子作為一名北平城市貧民，他的生活軌跡是與北平生活密不可分的，如果忽略時間線，不僅作品中精彩的民俗文化會有遺失，有時連人物行為都顯得莫名其妙。因此，筆者在指導閱讀時，特別強調整理時間線，不但發現祥子的生活軌跡與北平時令節日聯系緊密，他與他的“五個秋天”具有特殊意義，而且整理出了祥子在各階段的確切年齡。

第一個秋天

祥子“生長在鄉間，失去了父母與幾畝薄田，十八歲的時候便跑到城里來。”“一年，二年，至少有三四年;一滴汗，兩滴汗，不知道多少萬滴汗，才掙出那輛車。”當他買了第一輛車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來，今年是22歲。“因為父母死得早，他忘了生日是在哪一天。自從到城里來，他沒過一次生日。好吧，今天買上了新車，就算是生日吧，人的也是車的。”他把買第一輛車的那天，作為自己的生日。

從18歲到22歲，是祥子在北平生活的第一個4年，這不是小說的重點，小說重點是從祥子買第一輛車開始的，因為那一天才算他的生日。祥子是在什么時候買的這輛車呢？小說沒有交代，但我們可以推算出來。祥子的這輛車后來被大兵搶走了，事件發生在這個時候：“戰爭的消息與謠言幾乎每年隨著春麥一塊兒往起長，麥穗與刺刀可以算作北方人的希望與憂懼的象征。祥子的新車剛交半歲的時候，正是麥子需要春雨的時節。”麥子抽穗最需要雨水的時節是農歷三月，祥子的車當時剛滿半年，由此推斷祥子買車應該是在上一年農歷九月。這是小說中他經歷的第一個秋天，這個秋天充滿了金色的希望。

第二個秋天

在春季尾聲的時候，祥子被大兵抓走。他拉著駱駝逃出來，是在妙峰山開廟進香時節之后，而妙峰山進香是四月初一，那他就是在四月初夏逃回北平。到人和車場賃車，拉散座，到楊先生家拉包月兒，大概持續了三個月，這是他的夏天生活。初秋的時候，他和虎妞好上了。“初秋的夜晚，星光葉影里陣陣的小風，祥子抬起頭，看著高遠的天河，嘆了口氣。”

我們整理一下，祥子23歲這一年是這樣度過的：冬季拉車;春季人車被搶;夏季偷駱駝攢錢買車;秋季與虎妞相好。祥子的第二個秋天還算順利，雖然虎妞老點丑點兇點，但總算是疼他的女人。

第三個秋天

秋冬時節，他在曹先生家找到了相對滿意的差事，一門心思地攢錢買車。但從臘月初八以后，祥子經歷了一連串的事情，這一年的春節前后，是全書矛盾沖突最激烈最集中的部分。

臘月初八之后，虎妞找上門來說自己有喜了;三天后，祥子遇到車夫老馬及小馬;臘月二十三，曹先生被跟蹤，祥子的積蓄被搶走;臘月二十七，劉四爺壽宴之后與虎妞決裂;正月初六，祥子和虎妞成親。后來祥子又買了車，夏天鬧了兩場大病。秋天的時候，他感到身體大不如前。

這是祥子24歲這一年的經歷：冬季失去積蓄，買車希望破滅;春季與虎妞成親，買車拉車養家;夏季生了兩場大病;秋季身體虛弱，勉力維持家用。這一年祥子命運起起落落，他的第三個秋天也算美好，因為虎妞快要臨盆，一個完整的家在等待著他。

第四個秋天

正月月底，虎妞難產，祥子賣車，虎妞死了。祥子的生活落到了谷底，比以前更悲慘的是他不但失去了車，而且失去了家，失去了希望。之后的祥子是懈怠消沉的。快到立秋，祥子到了夏先生家拉包月，受到了夏太太的引誘，他不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祥子25歲的經歷如下：冬季拉車養家;春季賣車，虎妞死去;夏季懈怠拉車;秋季開始墮落。祥子的第四個秋天，是一個混沌的秋天，他失去了未來的夢想，而且內心并不痛苦。

第五個秋天

這年的冬天是祥子命運最后一個起落。他遇到了劉四爺，感覺到了勝利的快樂，獲得了重新生活的勇氣。而曹先生的歸來，更讓他想到去接小福子開始新的生活。到這里我們可以看到，小福子的命運此時決定了祥子的命運，也決定了這部小說悲劇或喜劇的結局。可惜的是，黑暗的社會是不會讓幸福美滿眷顧一個底層車夫的，小福子上吊而死，祥子徹底絕望。

冬天過去是春天，但祥子再也感受不到世間的溫暖。他得過且過，再也不想明天的事，他甚至變成了騙子。這一年的夏天，祥子為鈔票出賣了阮明。當祥子第五個秋天到來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一具行尸走肉。

這就是祥子的26歲：冬季小福子自殺，祥子絕望;春季拉車占便宜，行騙;夏季出賣阮明;秋季不再拉車，只剩下沒有靈魂的軀殼。

祥子經歷了五個秋天，經歷了買車賣車的三起三落，經歷了人生從奮斗到墮落的過程，從拉車、買車、愛惜車，到不愛惜車、不再拉車，祥子對車的態度也是對自己對人生的態度。小說以秋季開始，以秋季結束，秋季后面是祥子未知的寒冬，使作品充滿了濃濃的悲劇色彩。

小說為什么把祥子經歷的每個季節都寫得這樣清清楚楚呢？除了表現祥子的生命過程之外，還展現了北平的民俗文化和底層民眾的生活。小說描述了四季中北平的街道，北平的吃食，北平的夜色，北平的風霜雨雪，北平的壽宴，北平的茶館，北平的車場子，北平的大雜院，北平人逛廟，北平人看游街……五光十色的北平，包藏著美麗與丑陋，抗爭與沉落。

生活在最底層的城市貧民，四季都是壓抑和悲哀，秋冬季又冷又餓，春季米面漲錢，更要拼命奔波，夏天忍著酷暑勞作，下雨房漏屋塌……這些貧民中有大量的洋車夫，對他們生活的描述拓展了作品的廣度，使作品更具有社會意義。

（作者單位：北京市通州區潞河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