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曉璐
“泛娛樂化”作為近年來發展較快、影響較大的一股文化潮流,已經引起了學界和社會的關注。通過前人對該現象研究概況的梳理,筆者認為有必要從文化產業的角度重新對“泛娛樂化”進行界定并概括其特征。
一、“文化產業”和“泛娛樂化”的界定
“文化產業”最早的概念表述來自于“文化工業”一詞,是法蘭克福學派的霍克海默與阿多諾在1947年合著出版的《啟蒙辯證法》一書中提出來的。二人對“文化工業”始終抱持否定和批判的態度。在“文化工業”批判中,霍克海默等人指出:文化產業是一種以先進技術為支撐的產業,是一種以程式化、標準化、規模化為主要生產方式,以市場需求為文化生產導向,以獲取商業價值和經濟利益為生產目的的產業。
時代語境的變化,使文化產業在不同文化語境中的定位存在差異。英國將文化產業定義為創意產業。美國將文化產業定義為版權產業或傳媒產業。韓國和日本則將其定義為內容產業,是指:“以知識性、信息化和創意內容為主的行業,這些內容包括肖像、卡畫、音樂、游戲、電影、動畫、廣播、廣告、肖像授權以及教育娛樂。”[1]也有些學者將文化產業視為娛樂產業,認為它“是指以提供娛樂性和時尚性為消費特征的產品和服務的行業”[2]。“娛樂產業包括文化娛樂、體育娛樂和休閑娛樂,形成娛樂經濟。娛樂產業是一種體驗經濟,是為了滿足消費者生理和心理的趨樂欲望和精神愉悅。”[3]
在中國文化部2003年9月制定下發的《關于支持和促進文化產業發展的若干意見》中,文化產業被界定為:“從事文化產品生產和提供文化服務的經營性行業。文化產業是與文化事業相對應的概念,兩者都是社會主義文化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文化產業是社會生產力發展的必然產物,是隨著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逐步完善和現代生產方式的不斷進步而發展起來的新興產業。”①所以,中國對文化產業的界定是文化娛樂的集合,與具有國家意識形態性的文化事業相區別。
2012年3月22日的《光明日報》曾對“泛娛樂化”進行界定,②所謂“泛娛樂化”的娛樂精神,是指以娛樂的方式對待非娛樂性的事物或者活動的觀念和心態,表現為過度貪戀娛樂和社會文化娛樂化,并形成以消費主義、享受主義為核心,以現代媒介為主要載體,以“三俗”取悅用戶,從而達到快感的一種文化現象。
筆者認為,文化產業,實質在商業化、市場化。“泛娛樂化”,核心在大眾化、平民化。在商業利益的驅動下,電視文化產品和服務的供應商把娛樂作為文化生產的核心,將其納入文化產品的全產業鏈,個性化定制、工業化生產、全媒體傳播、消費互動,從而形成的一種文化現象。文化產業“泛娛樂化”的文化產品,迎合市場、用戶第一、娛樂至上、文化式微。持續高效盈利,成為衡量一切文化產品成功與否的唯一標準。
二、電視文化產業“泛娛樂化”的表現
(一)電視節目娛樂化
近年來,隨著移動互聯網和5G技術商業化使用越來越普遍,高帶寬低延時,讓用戶可以隨時在線獲取資訊。龐大的市場需求,造就了綜藝節目的繁榮,為迎合用戶,娛樂至上成為大多數綜藝節目的制作宗旨和節目策劃的準則。如浙江衛視的《奔跑吧兄弟》、上海衛視的《極限挑戰》、湖南衛視的《快樂大本營》《我想和你唱》;愛奇藝的《奇葩說》,優酷的《火星情報局》,芒果TV的《明星大偵探》等。[4]這些綜藝節目當紅明星陣容強大,節目時尚靚麗,市場反應良好,在商業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二)新聞信息娛樂化
文化產業的“泛娛樂化”,讓新聞與娛樂的界限變得模糊,部分新聞報道不追“新”,而追“星”、追“性”、追“腥”的現象卻越演越烈。“三俗”化的娛樂性新聞正逐漸侵蝕傳統樣式的新聞。一些新聞節目也由最初的信息播報、價值觀引導和知識傳遞,逐漸演變為以娛樂搞笑、嘩眾取寵為賣點,求圍觀、求點贊、求吸粉為歸宿的業態。比如今日頭條,以聳動的標題、庸俗的內容、所謂獵奇與內幕式的花樣翻新,基于算法推薦,打造所謂依托大數據和人工智能達到“千人千面”的個性化需求,形成自身并不產生內容的新聞推送。于2017年12月29日因持續傳播低俗信息、違規提供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等問題,被北京市網信辦分別約談,并停更24小時的處理。就是三俗新聞典型案例。
(三)廣告宣傳娛樂化
在“泛娛樂化”的背景下,娛樂所帶來的名利誘惑是廣告宣傳娛樂化的成因。在移動互聯網為代表的新媒體上表現尤為明顯。各大門戶網站、手機客戶端、網頁瀏覽器上,各種改頭換面的色情、暴力、整容等不法廣告此起彼伏,防不勝防。比如,在安徽合肥不少人的朋友圈里傳播的一則廣告海報,一名女子光著腿部,將內褲脫至小腿,廣告發布者配上了“合肥最低房價盤,一脫到底,12月5日正式開搶……”的廣告詞,這則廣告招來了不少人的譴責,認為過于低俗。2018年12月27日,合肥市新站區市場監督管理局對該案當事人南京雷宇兄弟置業顧問有限公司合肥分公司違法行為給予罰款80萬元的行政處罰,并責令其立即停止發布。
(四)網絡傳播娛樂化
主要表現為網絡用語的娛樂化,是指在“泛娛樂化”的背景下,各種“熱詞”“雷詞”等網絡語言大行其道的“語言變異”現象。語言變異本身就來源于大眾娛樂生活領域,它側面反映了大眾群體的自身需求,是一種表達和宣泄情感的工具,也是文化創造性活動。[5]這些用語的出現,一方面,為現代漢語的發展注入新鮮活力;另一方面,這些網絡語言變異現象也對傳統語言規范造成了沖擊。[6]這些新詞在社會上的流行和普及,導致文字語言領域的“泛娛樂化”,從而擴大了可娛樂事物的范圍。
三、電視文化產業“泛娛樂化”出現的原因及其影響
(一)原因
“泛娛樂化”是資本、技術和社會交互作用下的必然產物。具體表現為:
1.資本、市場與技術的推動
電視文化產業“泛娛樂化”是市場規律作用的結果。在市場娛樂需求快速擴大的前提下,文娛產品的生產者和提供者為獲得市場,提高市場占有率,盲目地迎合大眾的娛樂訴求,大量地從事娛樂化的生產活動,極盡所能地將一切具有娛樂價值的事物進行產業化生產,致使娛樂產品大量在市場上流通。
美國經濟學家米切爾·沃爾夫將“娛樂經濟”理解為“以樂趣為導向的消費”。[7]他認為,娛樂已成為當代社會眾多行業在尋求發展的過程中無法擺脫的因素。沒有娛樂意義和娛樂價值的商品是沒有消費市場的,是不能在市場上有立足之地的。“娛樂性”是這個時代推動社會發展的一股重要力量。“娛樂經濟”概念的提出表明了娛樂對經濟增長的推動作用,市場化競爭帶來的壓力迫使新聞媒體千方百計迎合用戶的各種需求,甚至是格調不高的需求,從而出現了“選秀征婚造星”的熱潮,一些電視娛樂節目鼓吹“一夜成名”“一夜暴富”,甚至對“追星族”狂熱的追捧行為予以積極的評價和贊賞,其中就摻雜著大量三俗化的娛樂產品和娛樂信息。
2.社會群體的影響
傳播學研究理論認為,如果想要讓傳播的信息達到預想的效果,就必須迎合用戶。[8]文化產品的生產和消費完全以市場為導向,以用戶為重心。由于新媒體的媒介接觸者的無差別化、媒介接觸的低門檻、影像傳播特有的視聽效果等,在傳播娛樂的同時,又在社會上營造出廣泛的娛樂效果,出現娛樂“狂歡”的假象。而一般人往往無法分辨這種假象與現實之間的差異,于是就出現了全民娛樂、全面娛樂的現象,培養了大批以娛樂為行為取向的娛民。娛樂至上、娛樂至死成為潮流。
(二)影響
1.正面影響
電視文化產業的“泛娛樂化”,并非一無是處。
首先,這些媒體的“泛娛樂化”,是對用戶心理需求的滿足,其中也包括對用戶合理要求的積極回應。從“播”新聞到“說”新聞、“聊”新聞、“侃”新聞,電視娛樂性節目比例大量增加,嚴肅新聞節目的比例下降,開始關注個人并且強調個人,從單純的政治宣傳機構逐步側重轉向社會輿論的引導,表現出很強的大眾化、通俗化傾向。
其次,通過市場競爭而形成的電視“泛娛樂化”現象,本身也是符合市場需求的產物。通過市場的資源整合和合理化配置,有助于文化市場繁榮,從而為用戶提供更多的消費選擇。
2.負面影響
“泛娛樂化”以其盲目模仿和粗陋的生產邏輯,會造成大眾審美能力降低、文娛產品文化價值的消逝等現實層面的消極影響。娛樂的異化消解了大眾的判斷力和反抗精神,控制和操縱了人們的意識;娛樂“狂歡”強化了人們娛樂的欲望等思維及價值觀層面的負面影響。[9]
首先,是大眾的審美能力下降。低俗不是通俗,欲望不代表希望,單純感官娛樂不等于精神快樂。當前我國電視節目正朝著“泛娛樂化”方向發展,只注重產品的商業價值,對事物本身有意義、有價值的部分的開發卻視若無睹。
其次,對思維及價值觀層面的負面影響。在文化工業化時代背景下,“泛娛樂化”浪潮下出現的“三俗化”社會文化現象,其娛樂功能被不斷地擴大,其低俗成分在娛樂放大鏡下被肆意渲染和擴散,使人沉溺于虛假的娛樂快感之中。這種低俗的娛樂帶有欺騙性,最終使用戶在消費中喪失自我迷失本性。[10]
四、“泛娛樂化”現象如何實現理性回歸
凡事過猶不及,娛樂也應該有限度,而這種限度恰好就是對“泛娛樂化”的批判根源。“泛娛樂化”導致的種種破壞性和欲望膨脹所引發的價值畸變,是一個值得深刻反思的問題,因此,讓“泛娛樂化”回歸理性具有積極的意義。為此,筆者從大眾媒體、社會大眾及市場等三個方面嘗試對“泛娛樂化”進行批判反思,提出娛樂的積極意義和理性發展文化產業的建議。
(一)重構電視傳媒專業主義
“泛娛樂”時代,無論是傳統的大眾媒體還是新興媒體都應該在將媒介的公共性作為根本的基礎上,重構符合這個時代的新的專業主義,不能將媒介理性置若罔聞,忽視或者無視媒介追求的客觀性和真實性,只顧一味地迎合用戶,進而導致各種低俗、庸俗內容的出現。[11]大眾媒體作為精神產品的生產者,如果只盲目地、無限度地滿足用戶,將用戶和市場作為一切傳媒活動的立足點,其最終結果只能是“娛樂”大眾,污染社會。
(二)大眾媒體做好“把關人”
大眾媒體“把關”職責的缺失是“泛娛樂化”現象出現的因素之一。隨著自媒體時代的到來,媒體把關權分散。自媒體時代,網絡技術提供了“人人都是記者,人人都要發言”的機會,這也加大了媒介信息把關的難度。在“泛娛樂”時代,媒介從業者應該堅守媒介立場,遵守新聞信息生產的流程和操作標準,加強“把關”能力,從源頭上減少消極性質的娛樂信息在社會上的流通。同時,作為“把關人”,媒介從業者也應該利用大眾傳媒的社會功能,在社會上廣泛地培養新媒體時代的合格用戶,通過傳受雙方的雙向互動和進步,共同應對“泛娛樂化”。
(三)大眾對市場活動的積極監督
娛樂信息和文娛產品的生產和消費關乎公共利益。因此,應建立社會成員廣泛參與的市場監督管理機制。社會成員有權力監督娛樂信息和文娛產品的生產者和提供者,有權要求其從事高品位的文化活動。“泛娛樂化”時代,大眾的監督能夠發揮積極的作用,能促使娛樂提供者在從事文化生產活動時,將社會效益和公眾效益考慮在內;能促使娛樂提供者從有利于社會進步和發展的方向從事文化產品生產活動,進而在一定程度上凈化娛樂生態和娛樂環境。
(四)建立健全制度體系,加大政府對市場的監管力度
根據依法治國的基本方略以及大力發展文化產業的政策,國家應盡早推出促進文化產業大發展的法律法規,使文化產業的健康發展在法律層面得到保障。建立一個確保中國新聞媒體健康發展、引領群眾積極向上、和諧共處的制度體系。通過制度體系建設,完善國家法律法規,通過他律與自律全面提高新聞從業人員的自身修養。在構建和諧社會的新時期,新聞傳媒發揮其作為輿論引導的作用,承擔起營造和諧社會氛圍的責任。同時,政府積極發揮經濟監管作用,規范和調節市場主體的行為,促進文化市場的健康發展;促使文化生產主體為社會大眾提供健康有益、積極向上的文娛產品,提升社會整體的文化品位和大眾的審美能力,平衡好文化產業的雙重效益,豐富人們的文化生活,提高人們的精神境界,促進文化產業健康發展。
總之,鑒于文化產業“泛娛樂化”現象所產生的負面影響,大眾傳媒、社會大眾及政府在面對娛樂化時應該積極加以引導,讓文化產業娛樂化回歸理性。為了促進文化產業中娛樂化的理性回歸,政府需要做到兩點:第一,積極合理發揮政府職能,完善市場監管。第二,建立健全文化產業法律法規。電視傳媒在“泛娛樂化”時代應該重構媒介專業主義,再度將公共利益和社會效益作為一切媒體活動的根本行為準則。同時,電視傳媒還需要發揮其作為“把關人”的作用,做好娛樂把關,減少和避免不良的娛樂因素通過大眾傳播渠道進入社會。社會大眾作為社會活動的參與者,在娛樂信息的接觸活動中要提高信息辨識能力和自身的媒介素養。除此之外,作為社會主體,大眾還需發揮積極的監督作用,促使文化產品的生產遵循健康、合理、適度的娛樂化發展要求。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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