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塊鏈算法下網絡謠言治理的新可能

內容提要 區塊鏈技術的核心算法所實現的特性、功能給網絡謠言治理帶來了新的可能，哈希函數所實現的數據不可篡改和可追溯的特性使得網絡謠言源頭可以被標記、傳播路徑可以被追蹤、網絡信息真實性易辨識，共識算法所實現的數據分布式存儲和去中心化特性使得網絡間共識機制有建立的可能、從根源上抑制網絡謠言的產生與傳播。

2016年10月工信部發布《中國區塊鏈技術和應用白皮書》，鼓勵傳媒產業積極探索文化產品在生產、復制、傳播等流程中與區塊鏈技術相結合的應用。而今，區塊鏈已被應用到建設區塊鏈新聞平臺、再造版權維護流程、探索新型傳媒商業模式等不同領域。

區塊鏈技術被視為繼互聯網技術后又一開啟變革的技術因素，具有數據不可篡改、可追溯等特性，這些特性有助于解決網絡謠言治理中的難點，從技術變革與信息傳播機制重構等層面給網絡謠言治理帶來新的可能。

一、網絡謠言傳播的特點及治理難點

美國社會心理學家奧爾波特和波斯特曼在1971年提出對謠言的理解，將謠言定義為“通常以口頭形式在人群中傳播的、到目前為止沒有可靠證明標準的特殊陳述”，[1]從行為特征角度框定了謠言；學者羅思諾在此基礎上認為謠言是社會的信息交流活動，是個人對社會某一事件的觀點意見表達，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消除社會個體對未知的焦慮心情。[2]我國學者馮強等認為謠言是一種“即時新聞、另類知識和偽公共輿論”，[3]指出謠言的擴散傳播在深層次影響著人們的情感、態度和行為的改變。互聯網時代，謠言對于社會穩定的破壞力遠超以往，社交媒體的興起使得謠言的負面影響更加凸顯。

（一）網絡謠言傳播主體隱匿性強、傳播路徑模糊，存在謠言傳播源頭難以清除、辟謠針對性不強的治理難點

新媒體時代，信息發布門檻極低，網絡節點繁多、傳播路徑模糊使得網絡謠言傳播主體隱匿性極強。在對網絡謠言治理過程中，傳播源頭難以清除，以致于經常出現同一源頭多次產生并傳播謠言的現象。

雖然我國互聯網實名制度的構建和推行使用已逐漸完善，但在虛擬的互聯網社區中，虛擬身份的使用依然使得網民意見表達較現實更趨非理性，社交媒體的發達也為網民意見的表達和傳播提供了便利，謠言從源頭擴散至網絡后急速爆發，網民受情緒和從眾心態的驅使對網絡謠言做出評論和轉發，在無意識中充當了網絡謠言的新一輪傳播者，謠言傳播節點、路徑在現有的技術條件下很難被發現，這就使得辟謠信息無法做到有針對性地投放，辟謠效果有待提高。

（二）網絡謠言常常修改權威媒體發布的新聞信息或圖片、信息迷惑性強，存在無意識謠言傳播者眾多、謠言加速傳播等治理難點

一項調查在對眾多網絡謠言敘事結構分析后發現“網絡謠言標題詞頻最高是‘專家’”，[4]謠言常常以專家的口吻、截取權威媒體發布的部分信息作為論據以增強信息說服力，如引用某位健康領域專家的某一句話、權威媒體發布的某個新聞，又或是對某條新聞、圖片加以修改后借用權威媒體的名義傳播出去。普通網民對此類信息辨別力不足，將對權威媒體的信任轉接至該條附有權威媒體發布的部分信息的謠言信任上。曾有研究表明，無意中充當了謠言傳播者的群體多為50歲以上的中老年女性，[5]這類人群具有對權威媒體信任度高、對網絡技術應用不熟、對信息真偽辨別能力不足等特點，且懷有作為家庭長輩需承擔教育家庭的責任的想法，具有轉發的動機，這類網絡用戶很容易將此類修改后的新聞、圖片信息視為權威媒體發布的、經過專業核實過的權威信息加以轉發，致使網絡謠言加速傳播、無意識謠言傳播者數量愈發龐大，辟謠速度趕不上謠言傳播速度。

（三）網絡謠言傳播環境中各網民之間信息掌握不對等、缺乏信任機制，部分網民因傾向于使用“社交貨幣”獲取認同感而造成謠言的加速傳播

沃頓商學院市場營銷學教授喬納·伯杰在其著作《瘋傳——讓你的產品、思想、行為像病毒一樣入侵》中提出了“社交貨幣”的概念，他把人們樂于分享的思想和信息稱為社交貨幣，認為就像人們使用貨幣能夠買到商品或服務一樣，使用社交貨幣能夠獲得家人、朋友和同事的更多好評和更積極的印象，人們傾向于分享自己了解而別人不了解的信息以提升自己形象。[6]在社交媒體中，謠言作為對當下某個社會熱點事件的“解釋”也充當著社交貨幣的角色，網民樂于向其他未掌握這一信息的人群分享謠言以獲取更多的社會認同感，消費謠言這一社交貨幣購買社會聯系感、認同感以及個人形象提升等產品。

□不容“謠言”

網民之間缺乏信任機制，對某一信息的認知無法在短時間內達成共識，也給謠言在公共空間被大眾討論、吸引大眾注意提供了機會。傳統媒體時代，從事信息傳播工作的多為有新聞傳播學習背景、新聞傳播職業道德的專業人員，信息傳播主體也是專業機構，大眾對新聞信息的信任度建立在新聞傳播一整套專業機制以及長時間的傳者與受眾關系培養過程中。進入互聯網自媒體時代，技術給人們的信息獲取和表達帶來了極大的便利，但同時也使得未經把關確認的信息在網絡中肆意流傳。另外，在網絡中缺少傳播者的背景信息作為參考，網民容易將某一信息誤以為是了解事件真相的參與者發出或經過集體討論而形成的明確、正確的共識。這些都助長了網絡謠言傳播的速度和影響力。

二、區塊鏈算法下網絡謠言治理的新可能

在網絡謠言治理的過程中，區塊鏈系統的數據不可篡改、可追溯以及分布式存儲、去中心化特性可以從技術升級和傳播機制改善等維度給具體的實踐帶來新的可能。

（一）源頭標記，降低信源可信度

網絡謠言傳播主體隱匿性強，傳統治理實踐中很難尋到謠言的源頭加以處理防止同一信源的多次謠言傳播，這一方面是因為互聯網中網絡用戶節點、信息內容海量，無法做到全面排查，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謠言擴散開后造謠者可以刪除網絡賬號中的謠言信息，事后追查無法被發現。

在區塊鏈技術哈希算法的支持下，謠言信息數據一旦入網就無法刪除，入網節點（包含有造謠者的網絡賬號、真實身份等個人信息）和入網時間等信息將連同實際數據信息一同記錄于區塊中，對區塊鏈進行溯源可以輕易找到謠言傳播源頭并對其做封號或標記處理。Adblock Plus公司開發的Trusted News瀏覽器插件就是運用區塊鏈技術對新聞信息的傳播過程進行溯源，給信源作出信用評級并以“可知”“未知”“諷刺”等詞語作出標記，在用戶剛接觸到信息尚未開始閱讀之前提供內容可信度建議或提出預警。[7]另外，日本的Tech Bureau公司運用區塊鏈技術建立的“獼訊”平臺同樣開發了這一功能，并為美國部分媒體提供一整套的新聞溯源追蹤方案。[8]這一類的應用還有很多，中國的今日頭條、百度等公司也在積極探索開發這一功能。

（二）記錄傳播路徑、針對性辟謠，建立謠言數據庫

基于互聯網的特性，信息在網絡中傳播不受時間和空間限制，網絡用戶節點密不可數，這也使得網絡謠言的傳播路徑模糊不清，具有短時間內病毒式爆發的特點。同時，在情感的驅使下，充當無意識謠言傳播者的網民往往容易受到部分特定種類謠言的影響，而對辟謠信息關注度不夠。有學者在對今日頭條上線的精準辟謠功能進行研究后指出，可以通過技術的手段記錄看過謠言信息的用戶節點并針對性地將辟謠信息發送至這部分用戶節點的信息流中，做到有多少人看過謠言信息就有多少人接收到辟謠信息。[9]

區塊鏈可以實現這一技術設想，哈希算法保證了區塊中數據信息可追溯且不可刪改，用戶節點中出現過諸如用戶停留在信息頁面、點贊、轉發、評論等操作信息時，可以按時間鏈追溯的整體記錄，針對這些用戶節點發送辟謠信息可以大幅度提高辟謠效率。另外，針對部分公眾多次被謠言信息影響（多次出現對多條謠言信息點贊、評論、轉發等操作信息）、容易被謠言信息影響的現象，可以對這部分無意識信息傳播者和造謠者建立謠言數據庫進行適度信息監控，盡早發現網絡謠言傳播并加以治理。

（三）信息真實性易辨識，降低謠言影響力

造謠者常常對權威媒體發布的圖片或新聞進行篡改以加強謠言的說服力，這種操作方式比傳統口頭傳播更加隱蔽、更難辨識，給網絡謠言的治理帶來了很大的困擾。

紐約時報為了加強讀者對新聞真實性的信任度發起的“新聞來源項目計劃”運用區塊鏈技術關注新聞攝影，[10]本意是為讀者提供一個了解圖片和報道之間關系的途徑、防止別有用心的人隨意借用或篡改紐約時報的圖片，但這一舉措給網絡謠言的治理提供了一種新的可能。這一區塊鏈開發項目實現了圖片被裁剪、修改或做任何其他操作時都將被以元數據的形式記錄下來，區塊鏈系統中的每個用戶都可以隨時查看這些元數據，輕易辨別出圖片是否經過再次編輯、在什么地方被修改以及原始圖片是什么樣的。

除了圖片，其他類型信息也可以實現這一功能。Po.et是一個區塊鏈項目開發的開放平臺，它曾經開發出一個名為Frost的功能插件，可以幫助與其合作的個人或網站發布的信息實現記錄保存功能。新聞媒體在網站上發布新聞信息或個人在個人賬號中發布個人信息都會以元數據的形式保存并記錄下來，生成一個專屬的認證文件，用戶點擊此文件即可看到原始的數據信息。[11]

（四）建立網民間信任機制

“區塊鏈的核心是多方信任機制……區塊鏈是一個信任的機器，是在不同節點之間建立信任機制的技術”，[12]區塊鏈系統可以在互聯網中構建一個網民間的信任機制，進而重構信息傳播機制。以網民身份活躍在互聯網空間中的大眾相互不認識且數量龐大，難以有效溝通達成共識，區塊鏈系統運用智能算法建構的智能合約可以在滿足預先制定的規則的條件下自動運行，使得網民間信任機制的建立成為可能。

在這一機制作用下，節點間相互平等、不存在中心節點，數據信息分布式存儲在所有鏈上，節點中并接收所有節點的維護。這一方面使得信息需要經受智能合約的檢驗、被多節點認同才能寫入區塊鏈系統中并傳輸至其他節點，保證了所傳播的信息一定是用戶的共識；另一方面也使得每個節點中的用戶掌握著同樣的數據，謠言不再具有社交貨幣的功能，公眾不再受獲取社會聯系感、認同感的驅使充當網絡謠言的制造者和傳播者。

三、結語

區塊鏈系統的應用依托于核心算法對諸多功能的實現，算法的優化及升級需要長時間的開發和測驗，大眾對新技術的理解和應用、對新型信任關系的接受也需要一定的時間。

研究區塊鏈算法下網絡謠言治理的新可能，可以從技術變革及信息傳播機制維度給網絡謠言治理提供一個全新的路徑假設，但在現實實踐過程中，仍存在著眾多的問題需要解決，如，區塊鏈系統中數據信息的不可刪除，這既使得謠言信息一直保存在數據庫中占用空間資源，又可能重新喚起大眾對謠言的重新記憶；區塊鏈共識機制依托于大眾的共識，但這一共識是否正確在當前的技術條件下無法得到確切的保證，數據信息通過智能合約寫入區塊鏈中并永久保存有加深社會整體錯誤性共識的威脅；看似客觀的區塊鏈技術是否會被惡意力量、經濟力量所左右，是否會存在技術支配人性這一威脅，都有待于進一步深入研究和實踐。

雖然存在眾多有待進一步研究的問題，但區塊鏈技術給網絡謠言治理帶來的新的可能性仍然具有重大研究價值和現實指導意義。區塊鏈系統中，哈希算法實現了系統內寫入數據的不可篡改、可追溯，共識機制實現了系統用戶的去中心化和數據的分布式存儲，運用這些功能特性，可以對網絡謠言源頭進行標記、記錄謠言信息的傳播途徑，以此降低信源的可信度并針對性辟謠，謠言數據庫的建立也給在謠言傳播過程中及時發現、及時處理提供一定的可能，更進一步的，區塊鏈系統中所展露出的以智能合約技術建立共識的思維，更貼合時代發展背景，為重構信息傳播機制帶來了啟發。

【注釋】

[1]奧爾波特，等.謠言心理學[M].劉水平，等譯.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3:7.

[2]N.Di Fonzo，P.Bordia.Corporate Rumor Activity，Belief and Accuracy.Public Relations Review，2002，28（1） :1-19

[3]馮強 馬志浩.網絡謠言的傳播效果與社會階層差異——以網絡食品謠言為分析對象[J].新聞與傳播評論，2019（4）：28—41.

[4]李彪 喻國明.“后真相”時代網絡謠言的話語空間與傳播場域研究——基于微信朋友圈4160條謠言的分析[J].新聞大學，2018（2）：103-112+121

[5]李潔.數據顯示謠言易感人群女性高于男性 “一老一小”更易信謠言[N].法制晚報，2017年4月19號第7版.

[6][美]喬納·伯杰 著.劉生敏 廖建橋 譯.瘋傳——讓你的產品、思想、行為像病毒一樣入侵[M].北京：電子工業出版社，2014：40.

[7]趙云澤 趙國寧.區塊鏈新聞的概念、原理和價值[J].當代傳播，2019（3）：47-50.

[8]李鵬飛.基于區塊鏈技術的媒體融合路徑探索[J].新聞戰線，2017（8）：90-93.

[9]郭全中.互聯網時代的網絡謠言治理研究[J].新聞愛好者，2018（6）：29-32.

[10]張建中 編譯.媒體行業重啟區塊鏈創新研究。青年記者，2019（34）：81-82.

[11]Po.et.Everyone Can Integrate With Po.et [EB/OL].https://www.po.et/integrate，2019-1-12.

[12]王佳航.“區塊鏈+”如何重構內容產業生態.新聞與寫作，2020（1）：1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