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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思聰(1912—1987年),廣東汕尾人,中國第一代小提琴音樂作曲家、演奏家、音樂教育家,在中國近現代音樂史上占有重要地位。馬思聰的音樂創作是我國現代音樂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1931年他從法國學成歸來,當年九月侵華日軍發動九一八事變,完全侵占中國東北,并成立偽滿洲國,此后陸續在華北、上海等地制造事端、挑起戰爭,國民政府則采取妥協政策避免沖突擴大。1937年7月7日,日軍在北平附近挑起盧溝橋事變,中日戰爭全面爆發,在那山河破碎、風雨飄搖的艱難歲月,馬思聰從原來接受的傳統的西洋音樂轉身到喚醒民族自覺、重振了民族精神的創作當中,他運用各種音樂傳播、創作和教育等各種方法,形成了其獨特的抗戰文化,希望激起國人強烈憤慨和深切憂患,喚醒國人沉睡的心靈,奏響了民族精神和愛國主義華章的最強音和主旋律。
1937年馬思聰從南京中央大學辭職來到廣州,任中山大學音樂教授。[1]1938年10月廣州淪陷,馬思聰轉赴香港。1939年3月1日,中大遷至云南南部澄江復學。1939年秋,中山大學成立師范學院,再聘馬思聰前往任教。1940年,中山大學遷往廣東粵北坪石,馬思聰沒隨遷。1942年馬思聰重返中山大學師范學院,時間應在1942年9月學期開始,[2]1943年8月他的二女兒馬瑞雪在砰石出生,1944年,全面抗戰已經打了七年。在這七年中,中國已經打的筋疲力盡,財力和資源幾近枯竭。而中國的對手日本雖然在太平洋戰場被打的節節敗退,但仍然在負隅頑抗,并在中國戰場發動了孤注一擲的豫湘桂戰役。在豫湘桂戰役中,中國軍隊被打的一潰千里,中國損失了數萬軍隊和二十多萬平方公里的土地[3]。1944年春夏之交馬思聰全家從坪石管埠開始逃難,此后,他輾轉于中國的西南大后方和南方,過著逃亡的艱苦生活。
1940年10月中山大學從云南徽江遷回廣東坪石,1945年月再遷東江、連縣,歷時四年余,這期間正是國內形勢及第二次世界大戰戰局急速變化的年代,抗日民主根據地處于極端困難時期。從馬思聰的創作與音樂活動年表考證,其在坪石的這段時間是他音樂創作的一個重要節點。
1925年馬思聰考入法國南錫音樂學院,學習小提琴、鋼琴、視唱和室內樂,還選修簫為副科。大考時,獲該院最優二等獎。冬天,回到巴黎,在法國著名小提琴家、巴黎國立歌劇院奧別菲爾多教授指導下學習小提琴。冼星海剛到法國時認識了同為廣東老鄉的馬思聰,馬思聰熱情的把自己的老師推薦給冼星海,奧別多菲爾教授為冼星海的才華毅力感動,免費收下冼星海作為學生。1931年馬思聰從法國學成歸國,創辦“私立廣州音樂學院”,出任院長。同年創作《c小調弦樂四重奏》(Op.2),1933年任南京中央大學藝術系講師。創作《降B大調第一小提琴鋼琴奏鳴曲》(Op.3)。1936年春馬思聰到北平,成為他創作的轉折點。由于發現了北平大鼓的藝術魅力,他從此重視中國民間音樂。1937年馬思聰從南京中央大學辭職來到廣州,任中山大學教授。同年創作了《內蒙組曲》(又名《綏遠組曲》)(Op.9),其中的《思鄉曲》成為他的代表作,是年二十五歲。從馬思聰早期思想上分析,馬思聰早期的創作思想的在抗戰爆發后有重要的轉變,在作抗戰歌之前,馬思聰傾心于西方體裁式的室內樂,追求的是西方浪漫派和現代派的技法。抗戰開始后則開始重視民族民間音樂,表現在開始創作有自己民族特色的音樂作品,創作適于大眾演唱的歌曲。[4]馬思聰在《我怎樣作抗戰歌》一文中這樣寫道:“因為抗戰歌是民族斗爭中宏偉的推動力,所以民眾需要,而抗戰歌的存在就含有關系整個民族的命運的重大意義了。”
1940年1月,配合新音樂運動、宣傳中國共產黨的文藝理論政策的刊物《新音樂》月刊創刊,在重慶反響很好。周恩來向李凌提出:“要分出一些精力來做音樂界上層的統戰工作。許多音樂專家也是主張團結抗日的,你們要關心他們,人手越多越好,在這方面不能關門,要有一些知名的專家來關心支持你們的事業才好。在這一點上,文學、戲劇、電影都好一些。”隨后,他讓李凌去找馬思聰談談。從此,李凌和馬思聰的關系,從音樂上的朋友,進而成為了革命戰友。李凌還引薦趙沨與他認識。當時,馬思聰并不知道他倆是共產黨員,更沒想到他日竟與中共領袖周恩來不期而遇,抗戰期間,馬思聰的音樂創作和活動受到中共中央南方局的支持和關注。1940年,重慶中央電影攝影場拍攝了一部紀錄片《西藏巡禮》,馬思聰受趙沨邀請為影片配樂。[5]《西藏音詩》是由《述異》《喇嘛寺院》《劍舞》共三首樂曲組成的,是一首比較深刻、完美的音詩,給人印象很深,同時也是他自己認為比較滿意的作品之一。其中的第三樂章“劍舞”是1940年完成的。馬思聰從未到過西藏,因此收集了一些有關西藏的材料,其中有一本書上描寫了邊舞邊唱的劍舞,并附有一首歌頌劍與愛情的歌詞,他從中得到啟發創作了“劍舞”一曲。樂曲描繪得輕快、潑野、熱情和粗曠,音樂的延伸流利順暢,結構嚴謹,比較別致。《述異》與《喇嘛寺院》都創作于1941年。《述異》粗野潑辣,奇特而富于幻想。而《喇嘛寺院》則是一首抒情性特強的樂曲。[6]1941年馬思聰還創作了一部表現愛國主義情緒的作品《第一交響樂》。
抗日戰爭爆發后,馬思聰受到“新音樂運動”的影響,無休止的“撤退”“逃難”加深了他對當時國民黨統治的不滿,馬思聰用他的琴和音符作為戰斗武器,全身投入到抗日救國之中,他和當時的廣州青年詩人金帆合作譜寫了抗日歌曲《自由的號聲》《戰士們,沖鋒啊》等,又與當時廣東文化屆救亡協會宣傳部長、作家歐陽山合作創作了歌曲《武裝保衛華南》。這是一首用廣州方言寫成的抗日歌曲,在廣州地區廣為流傳,大大鼓舞了群眾和戰士的愛國熱情和斗志。這兩位大作家還開創了粵語革命歌曲的先河。
馬思聰從1937年到中山大學任職,離開中山大學以及1942年重回在坪石的中山大學期間,和中國共產黨人結下深誼,他毫無疑問的是堅實地建立在對祖國、對人民深沉摯愛的基礎之上。創作風格已有比較強烈的民族性,充分體現了其對中國文化的自覺和自信。
1942年馬思聰重返中山大學師范學院教授音樂,并擔任音樂系主任,根據馬思聰的學生鐘立民記載:“我在同年1月從澳門到坪石的培正培道聯合中學念初三時,馬先生早已收了兩個比我高班的同學作提琴學生,其中一個為溫詹美(后為中央音樂學院林耀基教授的啟蒙教師)。馬思聰這時期演奏活動頻繁。常來往于韶關(曲江)—坪石—管埠一帶演出。我首次聽到馬思聰獨奏就在培聯中學。記得他演奏了《思鄉曲》《圣母頌》《流浪者之歌》等。……馬先生的演奏受到熱烈歡迎,可惜學校的鋼琴五音不全,難為了馬先生和他的太太王慕理(鋼琴伴奏)。后我隨王先生學過鋼琴,在管埠見過馬先生,那時候學琴交雞蛋當學費。”“馬先生常來往坪石—管埠一段路,坪石多指水牛灣火車站,……坪石火車站到管埠,一般人多走旱路,水路甚慢。這段旱路有過山的地方,后來我聽了馬思聰的《山林之歌》,總覺得‘過山’那一樂章,多少受到來往坪石—管埠這一段過山旱路的體驗有關。”[7]

《新音樂》月刊創刊號封面和封底。
中山大學在坪石期間,是馬思聰創作、演出、教學很重要的期間,他與夫人王慕理舉辦個人音樂演奏會,影響很好。馬思聰給后人留下的文字的介紹并不甚多,在抗日戰爭時期的艱難階段,馬思聰在《新音樂》月刊的第五卷第一期(1942年11月)發表了《創作的經驗》一文,在四十年代他只寫作這一篇,《創作的經驗》寫作地點應該就在坪石。由李凌、趙沨主編《新音樂》月刊當時是中國共產黨文藝政策和新音樂運動有力的宣傳武器。馬思聰的《創作的經驗》真實而清晰地記錄了作曲家在最初的創作旅程中所留下的足跡,反映出他早期音樂創作思想中對藝術的追求和觀念的演變過程。《創作的經驗》一文中表達了一位人民藝術家對祖國的高度責任感。他說:“……在交響樂里,我該寫我們這浩大的時代、中華民族的希望與奮斗、忍耐與光榮。”馬思聰從原先 “對于中國民間音樂并無多大興趣”到后來“民歌和我互相影響成就了音樂創作”,這的確是一個偉大的轉變,它是馬思聰在創作路線上真正尋求到一條“正道”的鮮明標志。[8]《創作的經驗》是馬思聰從事音樂創作最初十年的小結,也許因為中山大學在坪石校園的特殊環境促使馬思聰更好的對自己的創作進行總結。
馬思聰在韶關的活動引起了國民黨政府的注意,國民黨中央黨報的幾名記者專程從重慶到韶關采訪馬思聰,還要求馬思聰為重慶的記者俱樂部舉行一場籌款義演。馬思聰認為,這樣做其實是在敲韶關人民和難民們的竹杠,當即拒絕了他們的要求。[9]但對于中山大學的師生和附近的民眾,馬先生和他的太太王慕理(鋼琴伴奏)不辭辛苦,常常來往于韶關(曲江)—坪石—管埠一帶為大眾演出。中山大學在坪石期間,各學院能根據青年學生的特點,積極的開展各種各種文娛活動,馬思聰和同事們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和辛勞。在他們的指導下,中大學子組創了中山大學師范學院劇團(簡稱中師劇團)等進步藝術社團。

馬思聰與李凌、趙沨等好友在一起。

1949年,周恩來總理在中南海接見全國政協委員馬思聰 (右一) 等人。
在坪石,馬思聰夫婦的感情非常融洽。他倆“既要教學生,又要搞創作,閑暇時就練琴。”他們家沒有鋼琴,晚上練琴時要爬到住地對面山上師院的食堂兼大禮堂去,那部新購的鋼琴就放置在里面。據當年他的鄰居張筑音回憶,每當他倆練琴時,我們都能辨別出那宏亮的鋼琴聲和小提琴的裊裊之音,“這琴聲是我們當年的最好享受,何況,它還出自知名度很高的演奏者之手。他們奏的一般是西洋名曲,當然也少不了演奏我們民族的樂曲,有時還彈奏那令人振奮的抗戰歌曲。當馬思聰自己創作的思鄉曲的旋律傳了過來時,我們的心情也隨之激動起來,思鄉憂國之情不禁油然而生”。一次,師范學院合唱團將往坪石鎮演出。同學們渴望馬老師與他們同臺演出,以壯聲威。然而考慮馬老師的大名,擔心他不愿與小字輩一同出場。然而,當馬思聰見到前來邀請他的學生時,卻二話沒說——不但欣然應允,而且還讓其夫人王慕理女士擔任鋼琴伴奏,參加演出。由于馬思聰登臺,那次演出轟動了整個坪石鎮。當各學院學生得知馬老師出場,便不顧山路之遙,紛紛去坪石欣賞音樂。那次,馬思聰演奏了他的聞名中外最具魅力的《思鄉曲》(《內蒙組曲》之一)、《西藏音詩》,以及世界名曲舒伯特的《圣母頌》《小夜曲》等。1944年元旦至4月底,中大在校內和坪石時代戲院曾多次舉行音樂及戲劇演出。有時,“所見觀眾爭先人座,”可見節目精彩,深為師生及民眾喜愛。4月22日,中大師院在馬思聰教授主持下舉行了弦樂演奏大會,節目有馬思聰創作的提琴獨奏曲、《西藏音詩》(全部三大樂章)及名曲《圣母頌》。《寂寞之夜》《流浪者之歌》,另有馬思聰、黃友像二教授的提琴二重奏,還有弦樂四重奏,“節目異常精彩”⑩。在管埠,馬思聰除了教學外,在家時間大部分用來看書和創作,他的小提琴協奏曲,有好幾首是這期間創作出來的。1944年,他創作了《大調第一小提琴協奏曲》,這是中國人創作的第一部分大型的小提琴曲,具有重要的開創意義。
抗戰勝利后,馬思聰先后擔任臺灣交響樂團指揮、廣州藝術音樂系主任、上海中華音樂學校校長、香港中華音樂院院長等職。1949年4月,在喬冠華、李凌、趙沨等籌劃下,馬思聰與100多位愛國人士一起,從香港乘船北上,到達北京。1950年后,擔任中央音樂學院首任院長,兼任中國音樂家協會副主席、《音樂創作》主編等職。
我們知道,偉大的藝術家始終與國家的命運緊密相連,我們面對馬思聰獨特的音樂人生,不能不對他的音樂創作思想產生興趣和欽佩,馬思聰為發展祖國的民族音樂事業作出了特殊的貢獻,熱愛祖國、熱愛自己民族音樂的精神,一直貫穿在他的音樂創作中,他的音樂始終生根于人民的音樂土壤中,具有高度的人民性和濃厚的生活氣息。
自從華南教育歷史坪石研學基地活化利用工作有序的開展以來,積極尋找馬思聰在坪石期間的藝術印跡,尋找馬思聰在坪石期間藝術人生和創作思想,有其特殊的意義。我們追憶馬思聰在坪石的往事,是“為了忘卻的紀念”,是立足于南粵古驛道和華南教育歷史研學貫通融合,弘揚愛國主義精神,立足于民族文化的自信、自覺和認同,追尋在抗戰那段艱難歲月我們先人的奮斗史,學習他們為民族的復興而努力奮斗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