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磚雖小兼具二美

王新 李馨宇

近日，在熱愛古文字同好的家中，有幸見到北魏墓磚一方，尺寸27.5厘米×4.3厘米×13.4厘米，重量2650克。筆者應邀對其歷史文化進行考釋，磚銘文字三列，共43字，現(xiàn)隸定如下：

“侍中征東大將軍啟府義同三司駙/馬都尉羽真西平王乙弗莫瓌專/代大太安四年四月廿一日歲在戊戌造”

內容釋讀如下：

乙弗莫瓌：墓主姓名，見于《北史》《魏書》。

《北史》卷十三：

“文帝文皇后乙弗氏，河南洛陽人也。其先世為吐谷渾渠帥，居青海，號青海王。涼州平，后之高祖莫瑰擁部落入附，拜定州刺史，封西平公。自莫瑰后，三世尚公主，女乃多為王妃，甚見貴重。父瑗，儀同三司、兗州刺史。”

《魏書》卷四十四列傳三十二：

“乙瑰，代人也。其先世統(tǒng)部落。世祖時，瑰父匹知慕國威化，遣瑰入貢，世祖因留之。瑰便弓馬，善射，手格猛獸，膂力過人。數(shù)從征伐，甚見信待。尚上谷公主，世祖之女也。除鎮(zhèn)南將軍、駙馬都尉，賜爵西平公。從駕南征，除使持節(jié)、都督前鋒諸軍事。每戰(zhàn)，身先士卒，勇冠三軍。后除侍中、征東將軍、儀同三司、定州刺史，進爵為王。又為西道都將。和平中薨，時年二十九。贈太尉公，謚曰恭。”

侍中 官職名稱。始置于秦代，負責侍從皇帝，出入宮廷。南朝宋文帝時，開始執(zhí)掌機要，南北朝各代相因不改，經(jīng)常實際行使丞相職權。北魏尤其重視此官，呼為“小宰相”。

征東大將軍 《魏書》記為“ 征東將軍”，無“大”字。據(jù)《魏書》卷一一三《官氏志》，“四征將軍”與“太子太師”“太子太傅”“太子太保”“特進”“尚書令”“驃騎將軍”“車騎將軍”“衛(wèi)將軍”等品階均為二品。注釋還說：“加大者，位次衛(wèi)大將軍。”

啟府義同三司 同“開府儀同三司”。此銘之“義”即“儀”，古時通假。傳世典籍用“開府儀同三司”。“開府”系指古代高級官員（三公、大將軍、將軍等）成立府署，選置僚屬。儀同三司，散官名，意思是可以采用與三公同樣的儀制。魏晉以后，將軍之開府置官屬者稱“開府儀同三司”。

避帝王之名諱自古有之。漢文帝時，為避淮南王劉長之“長”字諱，鏡銘“長相思”改為“修相思”;漢武帝時，為避武帝劉徹之“徹”字諱，鏡銘“然壅塞而不徹”改為“然壅塞而不泄”。

此銘避開用啟，應與避北魏道武皇帝拓跋珪曾用名拓跋開的“開”字諱有關，因而改開為啟。在同時代墓志墓磚中，常有“啟府儀同三司”之銘。根據(jù)《漢魏南北朝墓志匯編·北魏》，可見“使持節(jié)侍中鎮(zhèn)西大將軍啟府儀同三司都督梁益兗豫諸軍事領護南蠻校尉揚州刺史羽真瑯琊貞王故司馬楚之嗣子”（延興四年），“侍中內都大官都督河西諸軍事啟府儀同三司高梁王”（正始元年），“使持節(jié)侍中征南大將軍啟府儀同三司青雍二州刺史京兆康王之孫”（正光四年），“使持節(jié)車騎大將軍都督并雍懷洛秦肆北豫七州諸軍事啟府洛州刺史”（孝昌四年），“遷鎮(zhèn)西大將軍左光祿大夫啟府南豫州刺史駙馬都尉河東康公”（武泰元年）等。

駙馬都尉 始置于西漢武帝時。魏晉以后，公主夫婿多授以駙馬都尉，簡稱駙馬，遂成為官號而不為官職。因為墓主人“尚上谷公主”，因此被授予“駙馬都尉”官號。

羽真 據(jù)劉凱（《北魏羽真考》，《學術月刊》2 015年第2期）的研究，北魏羽真有羽真號、羽真姓氏、羽真侯國等三個不同的涵義。羽真號的合理表述應當是鮮卑拓跋使用的“類官號”，內部存在一般羽真、大羽真、內行羽真和內大羽真的分別;其最初功能是分定，乃以血緣為紐帶的統(tǒng)治集團內部及與內入諸姓、四方諸姓之間的權力等級邊界。

道武時羽真號已有大羽真、內行羽真、內大羽真三職的分別：獲賜大羽真的原因主要是世領部落，率部歸魏及有捍邊之功，當類領民酋長;內行羽真可能是針對帝室十姓;內大羽真當是給予昭成皇帝嫡系子孫。以太武帝（拓跋燾）統(tǒng)一華北為轉折點，政治局面逐漸穩(wěn)定，北魏政權開始收緊對于大羽真等三者的授予。同時，一般羽真大量出現(xiàn)，并因適應權力來源由貴族轉向皇帝的大勢，而更多地被應用。太武之后，諸帝開始將一般羽真號授予漢人，以削弱原有貴族的政治勢力，確保政權由宗王政治向皇權政治過渡。孝文帝時的羽真號，更多地成為一種得到皇權認可、并可以進入核心統(tǒng)治圈的身份標識。墓主人乙弗莫瓌當年率部入歸附北魏，因此被賜予羽真之號。

《漢魏南北朝墓志匯編·北魏》見“持節(jié)侍中鎮(zhèn)西大將軍吏部尚書羽真司空冀州刺史”。在敦煌文獻編號為斯00996號的《雜阿毗曇心論》卷六卷背題記中，也有“使持節(jié)侍中駙馬都尉羽真太師中書監(jiān)領秘書事車騎大將軍都督諸軍事啟府洛州刺史昌梨（黎）王馮晉國”的內容。

專 通磚，即指此墓磚。

代大 當為大代之誤寫。大代，即大魏，均為北魏對自己的稱呼。從《漢魏南北朝墓志匯編·北魏》可見“大代延興四年”“大代太和八年”“大代景明四年”“大代大魏正始四年”等內容。此外，在類同的墓磚中，亦可見到“大代”之銘記。

太安 系北魏高宗文成帝拓跋濬的年號。太安四年即公元458年，干支紀年為戊戌年。

墓磚文字與碑刻，墓志造像題記，摩崖刻石同為魏碑的組成部分。魏碑書法介于秦漢和隋唐之間，也介于隸書與楷書之間，在中國書法史上有著重要地位。此磚文既可窺魏碑大美之一斑，又涉北魏史上重要人物，可謂是“一磚雖小，兼具二美”。

魏碑不僅可以考證北魏時期的歷史文化，其在書法上的價值也為人們所重視。具銘魏磚與魏碑相比，雖其書法有較大差距，然其歷史文化價值卻毫不遜色。通過對魏碑、魏磚的學習與研討，我們對北魏歷史文化的了解將逐步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