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的法子

岳治國

葉戈爾小的時候，總愛亂扔東西。

杯子、玩具、板凳等，到了他的手中，都成了他的擲扔物。終于有一次，當他將正喝著的奶瓶也摔到地上的時候，父親狠狠地揍了他，一邊用巴掌打他的屁股，一邊喝令他把奶瓶撿起來，可倔強的小葉戈爾被打得“嗷嗷”號叫，直至屁股被打得滲出了血，也不彎腰去撿拾奶瓶。

葉戈爾的外祖母聽說了這件事后，覺得對于小葉戈爾不能用常規的法子去教育。她想了想，在屋里的墻壁上安了個籃球圈，給葉戈爾示范著往籃球圈里投東西。

葉戈爾對于這新式的玩法很好奇，他高興地將手中的小圓球往墻上的籃球圈里投起來，竟然投出了興趣，除了籃球圈下，家里的其他地方竟然再沒有亂扔的東西。

葉戈爾便這樣迷戀上了籃球，后來又成為學校的籃球隊長，被選入了城市的籃球隊，還在比賽中獲得了不少的獎項。

就在這個時候，戰爭爆發了，葉戈爾的家遭到了毀滅，他應征入了伍。

在槍林彈雨中，作戰勇敢的葉戈爾從戰士升任到了連長。

這年夏季，德軍進攻到了高加索一帶，為了不讓高加索盛產的糧食和戰略物資石油落入德軍手中，國防委員會發布了第227號命令：一步也不許后退！

葉戈爾所在的營駐守在北高加索山脈一個山口的小山峰，這里是德軍向南高加索進發必經的一條通道。在葉戈爾所在的營到這里之前，雙方士兵在此經歷了無數次拉鋸戰，鮮血已將小山峰給染紅了。

很快，葉戈爾所在的營便投入了戰斗，幾場惡戰打下來，傷亡慘重，不但營長犧牲，連政委也負了重傷。

這日上午，在戰斗的間隙里，一名士兵跑過來告訴葉戈爾：政委有事找他。

葉戈爾趕到了政委的身邊，在那里，其他連隊的指揮員已經在等著了。

看到葉戈爾過來，斜靠著壕溝的政委下了命令：自現在起，營指揮權交給葉戈爾中尉！

命令下達完，政委又不放心地叮囑葉戈爾：“一定要守好這里！記住——沒有上級命令，絕不能后撤半步，否則將會受到最嚴厲的軍法懲處！”

臨危受命的葉戈爾開始指揮全營部隊阻擊瘋狂進攻的德軍，可德軍實在太強大，這樣硬打下去也守不住陣地。

望著蜂擁而來的德軍，葉戈爾忽然有了個主意，于是下令準備撤退。

聽到撤退的命令，各連的指揮員都很詫異，因為國防委員會發布的第227號“不準撤退”的命令已經在各個連隊宣讀過，不光是各個連隊，就連各個部隊的騎兵隊、空軍中隊、參謀部也都進行了大聲的宣讀。因此，這幾名連隊的指揮員拒絕接受葉戈爾下達的撤退命令。

看到自己下達的命令被抗拒，葉戈爾拔出了手槍說道：“現在我就是營長，我的命令就是營長的命令，不執行命令的可以按抗命處置！”

那幾名連隊的指揮員想要將此事告知負傷的政委，聽從政委的命令，可是政委已經昏迷過去了，他們只得按照葉戈爾的命令進行了撤退。

就在他們撤出了陣地后，德軍輕而易舉便占領了山頭，眼看山頭上的德軍越來越多，忽然巨大的爆炸聲響了起來，整個山頭都被揚起的塵土給淹沒了。

這個時候，葉戈爾下達了反沖鋒的命令，又一舉拿下了山頭！

高加索戰役經歷了一年多。戰役結束后，軍事委員會開始追查戰役期間未執行第227號命令的軍官和政工人員，很快葉戈爾被審查到了。

“葉戈爾中尉，在山口防御戰時，你曾下令讓部隊撤退，可屬實？”負責審查葉戈爾的一名中年軍官問。

葉戈爾點了點頭。

“那么，你應該知道，你下令撤退已經違反了‘不能撤退一步的227號命令！”中年軍官嚴厲地說。

葉戈爾搖了搖頭：“其實我下達的撤退命令，不能算是撤退，而是一種戰術上的反攻。”

“我們已經調查過了，你是在政委負傷昏迷后，拔槍強逼撤退！”中年軍官嚴厲地看著葉戈爾，“依照227號命令：沒有上級的命令，不得后撤半步，無論他是連長、營長、團長、師長、政委，只要是在無上級指揮官命令的情況下擅自撤退，他就是叛徒，他就要被當作祖國的叛徒而受到處理！”

中年軍官背著第227號命令里的條文說著。

葉戈爾反駁說：“可正是因為我們撤出了山頭，才誘使德軍中了計，得以殲滅敵人，硬守的話，到最后陣地會落入敵人手里面。”

“那么誰能證明你撤出山頭是一種策略呢？誰又能證明如果當山頭爆炸后殺敵效果不理想的話，你還會下令再返攻回去，就像你說的那樣：返攻回去如果是送死呢？”中年軍官冷峻地盯著他說。

葉戈爾無奈地說：“我以‘外祖母的法子來證明。”

“外祖母的法子？”中年軍官疑惑地問。

“是的，外祖母的法子！”葉戈爾解釋起來，將小時候外祖母針對自己所設定的治療亂扔東西的法子也講了下，而后說，“當我看著那些數倍于我軍蜂擁進攻的德軍，覺得陣地恐怕要失手時，我突然想起了外祖母的法子，覺得那法子應該有用——不，是一定有用。那就是：德軍肯定是一門心思地想要占領山頭向南方進攻，那樣我們何不遂其所愿，當他們集中登上山頭時，將埋藏的彈藥引爆，密集地消滅敵人同時保存我方的實力，為我們消滅進攻的余敵做準備？”

中年軍官聽完，若有所思地問：“這么說，你的籃球打得一定很好了？”

葉戈爾說道：“還可以！”

“那好！”中年軍官手指了下院子角落里的一個球籃說道，“你去投幾個球試試。”

葉戈爾便走到院子里，撿起地上的籃球，朝著遠遠的球籃拋了過去，他接連投了十個球，十個球全都干凈利索地進去了。

中年軍官的嘴角微微泛起了一絲笑意。

幾天后，被關押的葉戈爾接受了審判，在宣判席上坐著的除了中年軍官，還有一個瘦高的便衣男子，瘦高男子的身份是國家籃球隊教練。

中年軍官宣讀起判決書：“葉戈爾違反不準撤退一步的227號命令，理當槍斃或投送到前線最危險的地段去沖鋒，但其由于是國家體育人才，今后可以在體育上為國爭光，因此還需讓他活下去……”

合起了判決書，中年軍官走下宣判席，來到葉戈爾身邊低聲說道：“這——也是‘外祖母的法子！”

選自《上海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