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國平
“封口費”的事兒,以前倒是時有耳聞。發的,一般是涉事企業,拿的,則是某些具有話語權,卻不具職業操守的媒體記者甚至媒體。一些存在安全隱患或環保問題的企業,不巧遭遇記者調查,問題一旦捅出,罰款、整改,甚至企業停產、相關人員被追責,一切皆有可能。于是,“封口”便成為最便捷的辦法。湊巧破財消災的遇上見利忘義的,這事兒還真能得到暫時的化解和平息。
有時候,事情來得太突然,來不及“封口”,事情就已被捅出。讓人難以相信的是,亡羊補牢,這個時候付出“封口費”,竟仍然有效。比如,已經被捅出來的內容是“某某單位臟亂差”,過幾天來一篇“某某單位加強學習強化管理見成效”,一通表揚,足以抵消之前所產生的不良影響。這種事后補救式的封口,有如打一下揉一下,打揉之中,各得其所。當然,這種情況下的經費支付,確切的說法不是“封口費”,而是“改口費”。
媒體人一般客自遠方來,來不容易,走好打發;倒是本地一些能寫寫畫畫的“二桿子”,他們既熟悉情況,又是“常駐代表”,動不動就揭蓋子,捅瘡疤。聽朋友講過,某地一化工企業,通過掩藏的地下管道,向人跡罕至的十多公里外的河流下游偷排污水,一位曾在該化工企業上過班的“二桿子”,把在排污口拍的小視頻配上說明文字,發到了自己的朋友圈,并且有的放矢地發給在廠里做了副總的一位昔日同事。結果,副總代表廠里做“二桿子”的工作,讓他刪掉了視頻。作為補償,他被廠里聘為業余信息員,一年可視工作表現給予兩三千或五六千元的兼職補助??诒粫簳r封住,但這“二桿子”并不知足,手頭不便時,就把還保存著或新拍的視頻拿出來曬曬,并且因為未能完全如愿以償,終于把這事鬧出一城風雨。這家化工企業被有關部門責令停業整頓,“二桿子”也斷了一路財源。
對于“有償沉默”,曾一度不太理解。后來聽一位忘年好友講述他的人生故事,始讓我得悟端倪。忘年好友上世紀五十年代被打成右派,下放農村勞動,直到八十年代才被平反,重新安排工作。本來是拿工資的公職人員,雖說工資不高,但二十多年累積,就不是一個小數目了。而在農村拿工分,一年做到頭,不僅沒有一分錢收入,還是“超支戶”。我問好友是什么原因被打成右派的,他說,開會,把單位有點文化的都集中起來,發動提意見,一個都不開口。不開口就不散會。那天,他因為急著要回家看生病的母親,就開口講了幾句實話。結果呢,單位的一個右派指標,就給他用上了。不說話的人保住了工作、職務和薪水,而說話的,卻失去了這一切。沉默果然“有償”。
其實,細細想來,“封口費”和“有償沉默”,本質上就是一檔子事兒。只是封口費雖意在封口,卻是被動接招,利誘人不該說的不要說;“有償沉默”則是通過對發聲者的懲處,體現對不胡說八道者的鼓勵與獎掖,兩者側重不一,其目的指向和實際效果,庶幾無異。二者都是破壞了事件的真實性、客觀性、公正性,侵害了公眾的知情權,擊穿了做人做企業的道德法律底線。而要讓“沉默”不再“有償”,不僅要依法建立完善的管理監督懲治制度和機制,還要讓“無償”的尊重客觀事實的“發聲”響亮起來,讓對我們的社會集體個人發展完善有益有幫助的“無償發聲”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