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打擾別人的痛苦

周稀銀

不去打擾別人的幸福，似乎不難做到，但不去打擾別人的痛苦，恐怕有時還真的容易“越界”。除了我們有同情弱者的天生氣場外，還有種誤區：“我是在幫助他，談何打擾呢？”其實不然。

每年高考揭榜時，也是朋友親戚間見面交談、電話通話、微信會話分數的最多時刻。但這幾年我逐漸養成了一種習慣，從不去主動打電話或微信問別人家孩子高考分數，哪怕是再好的朋友?？嫉煤芎玫?，即使你不去問也會有渠道獲悉，事實上，一般人家對考分很少有較為滿意的，成績好的覺得還有上升空間，成績一般的也認為沒有發揮好……若你不知趣、表關心狀地問詢人家的分數，無非是自討沒趣。這個時候我往往只在微信朋友圈里發一段祝福和安慰的話語，不針對哪一家庭，既表達了我對他們的關注，又傳遞出我不打擾他們的善意。即使知道哪家考得很不好，也不去主動勸慰，此時裝聾作啞反倒是對別人痛苦的無聲陪伴。

還是幾年前的往事。有一次母親住院我乘坐醫院電梯，剛進電梯，背后呼啦啦亂哄哄進來十幾人，我無意中瞥見一張熟悉的面孔，但見其竟然坐在輪椅上，腦海里瞬間閃現出此人活蹦亂跳的樣子，甚至其曾與我的不快，剛想與之打招呼、乃至借機調侃他一下，突然想到電梯里問詢必然會造成對方極度尷尬。于是立即轉移目光，裝作什么也沒看見，直到對方被家人推出電梯。盡管不知此人現在情況如何，但還是為當時在電梯里的“及時住口側目”而感到自知之明。否則，主動關心地詢問或許會造成對對方的傷害，畢竟一個過去身強體健者，誰也不愿意將自己坐在輪椅上的樣子讓自己熟人乃至仇人看到。

早前我曾寫過這樣一篇評論，當時引述的事實由頭記不得發生地了，說鎮村干部去慰問一個貧困戶，帶著食用油和大米等物上門，結果被女主人拿著棍子趕跑。原來鎮村干部拉著這個婦女要拍照上傳，結果這個婦女不樂意了，說我家雖然窮，但不需要你們這樣讓我出丑……鎮村干部扶貧濟困之舉值得肯定，只是硬是拉著人家拍照，還要上傳網上甚至可能擴散很廣，這無疑傷了對方的自尊心，甚至擊中了對方的痛處。扶貧是好事，但并不意味著可對貧困戶指手畫腳，尤其是讓他們無條件服從被慰問。如果說慰問送些米面油也是解對方燃眉之急的話，那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定要拉人家“示眾”，則并不地道。貧困同樣是一種痛苦，我們可以扶助救助，但要講究做事的方式方法，而不是頻繁打擾。

真正的痛苦別人是很難幫到的，只有靠受苦者自我救贖。而有些時候別人的所謂幫助，或許只會幫倒忙。我們即便有能力去幫助別人排除痛苦，那也要保持一定的謙恭，絕不能居高臨下、盛氣凌人，也不可隨意取代對方的感受，認為自己干的是正義事業，帶著強烈的施舍心理，卻疏忽了對方被你傷害的可能。而一個有著生活智慧的人，他是不會輕率地打擾被人的痛苦的，這是一種行為自覺，也是一種人生哲學。至于公共機構或公職人員，在扶貧解困、行善助人等方面，同樣需要保持謙恭與謹慎，不可輕易打擾別人的痛苦，乃至還在別人傷口上撒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