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的力量：電視劇《暗算·看風》的敘事策略

李會君 雷禮錫

電視劇《暗算》是柳云龍執導、2005年首播的一部諜戰劇，由《聽風》《看風》和《捕風》三個部分組成，主要講述一批特殊情報工作人員的英雄傳奇故事。它改編自麥家的同名小說，并因其更加形象化的影視藝術魅力吸引了廣泛的觀賞熱情，占據2006年全國電視劇收視率排行榜第六位。《暗算》從第11集到第22集是第二部分《看風》，即“破譯密碼的人”，主要講述60年代初安在天與年輕女數學家黃依依共同破譯“光復一號”密碼（簡稱“光密”）并伴隨復雜情感糾葛的故事，刻畫了影視領域少有的女性天才人物形象。電視劇中的黃依依作為一名天才數學家和破譯“光密”的英雄人物，她的愛情與命運備受關注。王鳴劍認為，相比麥家的小說原著，柳云龍導演的《暗算》用了較大篇幅敘述黃依依的愛情，呈現了這位生在東方、長在西方的數學奇才的情感經歷，表明她崇尚個性自由，向往美好的愛情，來701是為了愛情，而不是為了密碼①王鳴劍：《〈暗算〉：從小說到電視劇》，《當代文壇》2008年第2期。。莊琦春認為，黃依依具有浪漫開放的愛情友誼觀，導致她雖然成了特殊使命下“神”一樣的人物，但愛情一無所獲，只有面對安在天的絕望之情，一次又一次深陷“緋聞”災難，最終成為僅存肉體而喪失靈魂意識的植物人，構成了觀眾產生強烈情感震撼的審美沖擊力②莊琦春：《電視劇敘事結局的美學闡釋——以電視劇〈暗算〉為例》，《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07年第3期。。賈文思認為，驚世駭俗的婚戀道德觀是黃依依成為英雄人物并走向悲劇命運的重要因素③賈文思：《諜戰劇的“弱勢”英雄形象及其敘事張力——以〈暗算〉、〈潛伏〉為例》，《湖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6期。。顯然，黃依依的形象及其魅力離不開愛情因素，但也不能因此簡單地將黃依依的命運歸結于愛情悲劇。

從劇情看，黃依依與男主角安在天及另兩位有密切關系的男人，都不曾發展到真正的愛情，尤其黃依依與安在天之間的所謂愛情只能算是女主角的一見鐘情、一廂情愿的單戀。黃依依作為留美歸來的愛國人士，最初愿意到701破譯密碼的動力來自對安在天的愛情，不是像安在天那樣堅持國家利益至上的信念。對黃依依來說，當愛情這種需要男女雙方共同參與完成的情感遭到另一方抵觸或者根本就不具備產生愛情的條件時，情感的出口或平衡點何在呢？這就是黃依依身上逐漸生長的同情。何謂同情？學術領域存在不少分歧①顏志強、蘇金龍、蘇彥捷：《共情與同情：詞源、概念和測量》，《心理與行為研究》2018年第4期。，日常社會交往也常常將同情與愛、憐憫（惻隱）混淆使用。黃玉順認為，先秦孟子將“惻隱”（《孟子·告子上》）當作一切形而上學與形而下學的本源，是價值的源泉，它是愛，或是愛的原初顯現，而同情不是愛（不忍），只是同感（共感），因此，同情不能被混同為惻隱、愛②黃玉順：《論“惻隱”與“同情”——儒學與情感現象學比較研究》，《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學報》2007年第3期。。但在《暗算》第二部《看風》中，同情混合了愛與憐憫，蘊藏特殊的心理與倫理內涵，成為一種敘事美學策略。《暗算》第二部敘事的核心是破譯“光密”，一方面，安在天希望通過數學天才黃依依合力破譯“光密”，粉碎敵人的陰謀；另一方面，黃依依希望通過破譯“光密”收獲與安在天的愛情。他們有著共同的工作目標，但兩人的出生、經歷、婚戀觀、價值取向存在明顯區別。由此，具有超越男女性別意識與不同價值取向的同情，成為電視劇處理人物沖突、刻畫人物形象、渲染敘事沖突的密鑰。也就是說，電視劇巧妙地將男女人物之間可能的愛情置換成了一方對另一方的同情，由此形成影視敘事的沖突和動力，推進故事情節。這使得同情成為理解《暗算》中黃依依的人物命運及其敘事藝術特點的一個重要維度。

一、平衡情感沖突的支點

在《暗算》第二部《看風》中，黃依依的愛情雖然被賦予了濃重筆墨和悲劇結局，但是，黃依依的情感是一種出自內心的坦誠與率真，這一點不應該被忽視。在第11集中，留美歸來的黃依依，與專程來到數學研究所組織特殊人才選拔考試的安在天，在食堂初次相遇，立即被安在天的氣質形象所吸引，在公眾場所大膽凝望安在天，直到安在天結束早餐離開食堂。在第12集中，黃依依只能在有限的37分鐘內完成安在天提供的第一道考題，并將自己的答題結果塞進了安在天的房門，同時附上說明，準確預測了7名專業人員參加考試的答題結果。后來，黃依依根據安在天的要求解答了第二道考題，察覺了其中涉及密碼問題的玄機和安在天的神秘身份，氣沖沖地找到安在天當面質問。與數學研究所黨委書記推薦人選謝興國的謹慎、軟弱性格相比，黃依依的坦誠與率真性格，顯得異常鮮明。這堅定了安在天選拔黃依依從事密碼破譯工作的決心與信心。可以說，安在天后來能夠從精神深處而非一般情感層面始終如一地對黃依依呵護備至，其根本原因就是黃依依的坦誠與率真。

坦誠與率真代表情感的純潔、精神的高貴，也常被世俗所不容，但對歷經滄桑、信念堅定的安在天來說，這是一種非常可貴的情感與精神品質。就黃依依的情感發展看，其顯性的愛情追求之外，存在一條隱性的情感線索，也就是對遭遇不幸的人的同情。這種同情并不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憐憫，而是一種理解與共鳴。黃依依曾經告訴安在天，她希望得到安在天的愛情，但不是安在天的惻隱之心、同情之心。但實際上，愛情與同情在黃依依的身上獲得了同步發展。這意味著，同情是理解黃依依的愛情不可缺少的維度。

在《暗算》中，黃依依的愛情有四個明顯不同的階段。第一段，從第11集到第13集，黃依依的身份從數學研究所研究員轉換為701密碼破譯員。在這一段，黃依依展開了對安在天的愛戀，既有內心的浪漫喜悅，如她在數學研究所食堂對安在天一見鐘情，在招待所與安在天同桌飲食；也有自欺欺人的表達，如她在離開數學研究所時對安在天宣稱：“我不是被一臺國家機器帶走的，而是被一個男人帶走的，這個男人就是你。”第二段，從第14集到第17集，黃依依作為701破譯“光復一號”密碼特別行動小組核心成員，對安在天癡情不改，甚至幻想著完成破譯任務后就能捕獲安在天的愛情。隨著破譯工作初戰受挫，一向高傲的黃依依陷入情緒低谷，又從安在天的撫慰中懂得，安在天懷有對亡妻的堅貞愛情、對國家的堅定信念。黃依依苦悶至極。第三段，從第17集到第20集，身陷愛情困境的黃依依，與特別行動小組的外圍成員、701招待所主任、有婦之夫汪林頻繁私會，最終汪林受到701組織的嚴厲處分，變成了放羊員。第四段，從第21集到第22集，701機要員張國慶由于保密工作嚴重失誤被貶為701清潔工，他的老婆劉麗華也被701醫院開除，發回老家，家境陷入困窘，黃依依豪爽地給予金錢接濟。老實巴交的張國慶執著地以幫忙清洗私人衣物的方式回報黃依依，引起非議。而黃依依仍然要求組織重新安排張國慶老婆的工作，劉麗華得以進入地方醫院擔任護士。不幸的是，身患婦科疾病的黃依依被轉送到劉麗華所在的地方醫院搶救，遭到滿腹醋意、蠻橫無理的劉麗華報復，變成了失去靈魂和意識的植物人。

上述四個階段顯示了黃依依的愛情與命運之間的內在聯系。但是，通向黃依依人生悲劇的另一種情感，對他人遭遇不幸的同情，也在黃依依身上逐步生長。在第一段，作為留學歸來的愛國知識分子，黃依依有自己特立獨行的生活與社交方式，既不掩飾自己對愛情的重視與渴望，也不在乎他人非議自己的另類言行方式。盡管黃依依初見安在天就產生了愛慕之情，但在察覺他的神秘身份之后立即產生了反感、抗拒之情，沒有絲毫的認可與理解。此時的黃依依很難意識到，安在天身上吸引自己注意力的個性氣質，其實離不開安在天的特殊人生與工作經歷。直到第二段，黃依依沮喪于破譯工作初戰失利，安在天通過講述自己和妻子小雨的經歷，鼓勵黃依依超越自我，放下包袱，繼續努力。面對安在天所經歷的艱苦卓絕以及小雨的犧牲，面對安在天坦然說出自己于公于私都要護著她、仗著她出成果的坦蕩精神，黃依依被打動流下了同情之淚，深感自己沒有替安在天“爭氣”。這說明，自我至上、愛情至上的黃依依，她的情感世界正在發生變化。面對安在天，她仍然有愛有恨，敢愛敢恨。但是，一種超越愛情的情愫，一種超越自我、面向他人的善意，開始清晰地顯露出來。在第三段和第四段，黃依依對不幸人物的同情逐漸擴張。汪林受到嚴厲處分后，她誠懇聲明自己才是真正的過錯方，要求組織不能單方面處罰汪林，并堅持要求在周末到放羊場看望汪林。最后，黃依依與張國慶之間出現的情感糾紛，實際上源于她的無私的同情。但在世俗世界，尤其在張國慶老婆的面前，這種年輕美女對男人的同情，不能被理解和接受。誠如安在天敏銳地意識到的，由黃依依主導的異性之間的同情，一旦顯露在劉麗華式的人物面前，那就可能演變成一種無法想象、難以承受的災難。從某種意義上說，黃依依的人生悲劇正是另類愛情與同情錯綜交織的產物。

二、照耀隱秘世界的亮光

黃依依身上成長起來的同情，具有敞開隱秘世界的敘事功能，既是黃依依破譯“光密”的一個著力點，也是揭示安在天堅守崇高信念的一個視角。

作為《暗算》第二部的女主角，黃依依形象的設置離不開信息加密與解密之間的對抗關系。在《暗算》中，黃依依作為解密方，屬于顯性人物，是劇中的重要角色，其使命就是破譯“光密”。相反，“光密”的設計者斯金斯，作為加密方，屬于隱性人物，是黃依依破譯“光密”的重要線索與對手，從未出場。黃依依對“光密”的破譯，實際上主要表現為黃依依與斯金斯之間的智慧對決與情感超越。智慧對決基于高深的數學知識，情感超越基于獨特的愛情體驗。問題的關鍵在于，黃依依的同情心與其針對隱秘世界的破譯工作是否存在必然聯系？或者說，同情是否有助于敞開斯金斯設計的隱秘世界？

在《暗算》中，黃依依對安在天的愛情關系顯露出從一廂情愿到徹底絕望的變化。的確，這種變化蘊含了強烈的悲情意味，容易對觀眾產生強烈感染，誠如亞當·斯密的理論所述，“我們對悲傷的同情”往往“比我們對快樂的同情更引人注目”，因為“無論是心靈的還是肉體上的痛苦，都是比愉快更具有刺激性的感情”①［英］亞·斯密：《道德情操論》，蔣自強、欽北愚、朱鐘棣等譯，胡企林校，北京：商務印書館1997年版，第52頁。。但是，理解黃依依的悲劇愛情及其意義，終究不能脫離整個電視劇。黃依依作為整個電視劇藝術精神的有機成分，她的愛情的悲情意味，與其說體現了黃依依這個人物的悲劇命運，不如說揭示了“光密”的復雜性及其破譯的艱難性以及保衛革命勝利果實的艱巨性。

在《暗算》第20集，面對黃依依偷偷跑到放羊場私會汪林的瘋狂行為，安在天試圖努力勸阻，要求黃依依的一切行動服從破譯“光密”任務的需要。但是，安在天對黃依依的說服工作顯得蒼白無力，就像這一集的旁白引用安德羅的話所說：“你可能破譯一千條密碼，卻未必會解決一個愛情問題。”此時的安在天，縱然擁有超出常人的智慧和信念，恐怕難以想象，在冥冥之中，黃依依身上交織存在的奇異愛情與同情，正在成長為“光密”的情感克星。因為“光密”的制造者斯金斯的情感經歷與體驗，非常人能夠理解。作為攻方的黃依依與安在天是劇中顯性存在的一組人物，而作為守方的斯金斯與安德羅則是隱性存在的另一組人物。他們的情感模式正好形成一種同構，如果說斯金斯制造“光密”是因安德羅而生，那么黃依依破譯“光密”就是因安在天而成。在第20集，為“光密”破譯而焦頭爛額的黃依依，再次前往樹林喂養小松鼠，并與701往日的破譯英雄、后來變成瘋子的江南，展開了一場對話，這場對話似乎激活了黃依依的意志。隨后，在第21集，黃依依受到安在天的啟發，靈光閃現，找到了“光密”破譯目標和方法，從此將自己關進辦公室，除了自己的助手小查，不見任何其他人，全身心地投入工作，連她關愛的小松鼠也顧不上喂養。此時，作為黃依依主管領導的安在天，前往黃依依常去的樹林中，告訴小松鼠，它的主人正在廢寢忘食地忙著，派自己給它帶來食物。在劇中，黃依依與斯金斯就是一明一暗的兩個對手，她們決斗的舞臺就是與愛情密不可分的密碼。斯金斯由愛生恨，由恨生魔，制造了惡魔般的“光密”。

“光密”的破譯難度非常高。這種難度與其說源于獨特的數學知識，不如說源于復雜的情感邏輯。作為加密方的斯金斯，在設計“光密”時，采用了復雜的加密方法，是斯金斯在愛情方面陷入愛恨交錯而瘋狂的結果。這似乎暗示，能夠破譯“光密”的人，不可能是陳二湖式的理智者，只能是黃依依式的深陷愛恨交織與痛苦境地的愛情瘋子。當然，從情感邏輯看，解密對加密的挑戰，也就是破譯工作的最終成功，不可能僅僅是因為黃依依具有類似斯金斯的愛情經歷。只有黃依依能夠理解斯金斯式的愛情方式，又具有超越斯金斯愛情方式的情感因素，才能破解斯金斯設計的密碼世界。黃依依完成“光密”破譯任務的一個特殊動力，就是為了解救她眼里的冤屈者汪林。此外，黃依依也理解了安在天對亡妻的感情，放棄了對安在天的死纏爛打。如果說斯金斯因愛生恨，設計了超級復雜的密碼，那黃依依就是超越了愛與恨的糾纏，產生了特殊的同情，成為了打開密碼世界的契機。

同時，黃依依的同情也敞開了信仰世界，尤其安在天這個人物的精神信念及其影響力，呼應了整部電視劇的主旨。《暗算》的拍攝視角“是紅色特工，為了信仰信念和人民利益，甘愿犧牲自己的一切”②王海建：《對英雄與信仰的召喚》，《解放軍報》2018年7月22日第8版。。這個宗旨主要落實于整個電視劇的核心人物安在天及其出場于第三部的父親錢之江。至于第一部中的主要人物阿炳和第二部中的主要人物黃依依，都是圍繞安在天實現整部電視劇藝術主旨的角色安排。黃依依雖然不像安在天那樣自覺地胸懷堅定的理想信念、始終不渝地堅守國家與人民利益至上，但在安在天的支持與影響下，最終成了為人民與國家爭取最大利益的杰出英雄。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黃依依的命運，尤其是黃依依對安在天情感世界的認同、對他人不幸遭遇的同情，見證了理想信念的感召力，見證了民族國家利益對個人情感與意志的感召力。由此，黃依依的同情就變成了喚醒人性、照耀理想信念的亮光。

三、升華思想境界的通道

就《暗算》的藝術宗旨看，無論在愛情的維度，還是在同情的維度，都不宜過分夸大黃依依個人命運的悲劇色彩，否則，黃依依的人物形象很容易被抽離電視藝術世界、退回原生世俗社會。《暗算》分別敘述三個重要人物的相似生命結局。在第一部《聽風》中，生活在20世紀50年代的瞎子阿炳，無顏面對自己老婆生下了“別人的”孩子，選擇觸電身亡。在第二部《看風》中，生活在20世紀60年代的女性數學家黃依依，同情落魄的老實男人，反遭其嫉妒成性、蠻橫無理的老婆惡意傷害，變成植物人，直至死亡。在第三部《捕風》中，生活在20世紀30年代的地下黨錢之江，在緊急關頭選擇自殺身亡，用自己的尸身將重要情報傳遞出去。這三個不同時期的人物死亡，表面上看是個別人物的悲劇命運，卻在深層上展現了一個英雄群體的永恒崇高。這意味著，電視劇對黃依依情感世界的處理，尤其黃依依與安在天的情感關系，不可能停留在單純的愛情層面。根據導演柳云龍的看法，讓安在天娶黃依依，尤其已經成為植物人的黃依依，可能正中觀眾下懷，卻不符合電視劇的宗旨，因為“安在天與黃依依兩個人的價值觀和內心承載的東西不一樣”，不需要把這兩個愛的標準與方向并不相同的人湊合到愛情世界①那邊：《柳云龍和他的〈暗算〉》，《紫光閣》2006年第8期。。因此，不能拘泥于愛情維度理解黃依依的精神世界。實際上，根據電視劇情的發展，黃依依與安在天的情感關系，不只涉及男女之間的愛與被愛的問題，更涉及超越男女戀情的愛他人、愛國家的問題。從某種意義上講，由于黃依依情感世界的不確定性或可塑性，她與安在天的相遇，堪稱是一個開啟她的精神成長旅程的契機。同情，就是黃依依的思想境界得到升華的見證，安在天則是其中一個重要紐帶或通道。

黃依依最初是一個性格開朗、追求個人自由與愛情的時尚知識女性。劇情進展到第15集，置身于701的黃依依，在人際交往中，幾乎完全缺乏善待他人的同情心，即使對安在天心懷戀情，也缺乏對安在天的深層的情感理解，缺乏類似于同情色彩的同感、共情。黃依依的世界是以自我為中心構成的，或陶醉于數學王國、密碼世界，或迷戀于情愛世界。令人驚訝的是，面對活躍在701樹林中的普通松鼠，黃依依流露出童真般的興趣、憐愛、關心，完全忘記了還有“上班”或“開會”的事情。在她的助手小查看來，松鼠是701十分常見的小動物，它的數量比生活在這里的人還多。但是，黃依依可以從情感上貼近這些松鼠，卻無法貼近其他的人。黃依依的精神世界仿佛有一道圍墻，圍墻內有數學，有她愛的人，有松鼠，至于其他的一切都被阻隔在墻外，由此形成了言行上任性開放、心底里自我封閉的獨特個性。這使得黃依依與其所處社會環境顯得格格不入，尤其在道德觀念與行為方式上顯得異常另類。黃依依的另類道德觀念與行為方式能夠得到701組織領導的極力呵護，完全出于701的特殊使命與需要，出于黃依依在數學領域的天才能力。

但在后來，黃依依的精神世界出現了明顯的變化，她的同情心逐漸明朗起來了，甚至她說出來的話，似乎不太像她最初顯露的個性。在第17集，面對黃依依主導的破譯工作嚴重受挫，安在天依然明確表達了真誠的寬慰和堅定的支持，此時，黃依依傷心地對安在天說：“我沒有替你爭氣。”在這時候，黃依依從理智上懂得了自己對安在天的愛戀不太現實，只是在感情上并不甘心就此放手，即使如此，黃依依卻能跳出主要服從自我需要的愛戀，產生了面向他人需要的同情。這種同情，蘊藏了對他者的理解，對他者的責任感或使命感。這種變化表明，安在天作為黃依依成長道路上的重要引導者與支持者，已經從精神上發揮了潛移默化的作用。換言之，黃依依與安在天，情感與信仰，二者的精神互動已經展開。

最后黃依依的同情發展到了令其他人難以理解或接受的程度。在第22集，徐院長與701的英雄黃依依談話，專門討論黃依依的婚姻大事，表示對黃依依看中的任何人，只要對方愿意，哪怕是有婦之夫的張國慶，組織都可以出面協調解決。但實際上，黃依依與張國慶之間，根本不存在愛情這回事，只是黃依依的同情心得到發展的結果，就像黃依依所說，她對張國慶的感情，只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給了他一些布票、糧票，一些錢，幫他辦了點事兒”。這種由女性主導的異性之間的同情意識與同情行為，對于在西方接受教育而成長起來的黃依依來說，可能不存在倫理道德沖突，不過，對長期接受中國傳統倫理道德觀念熏染的人來說，很難當作單純的同情加以理解。但安在天對黃依依遭遇的深入調查，并將已變成植物人的黃依依安排在自己家中調養，是對黃依依人格品質的理解與肯定，也使得黃依依這個人物形象的悲劇意味顯出價值與意義。

在《暗算》第二部《看風》中，主要不是男女角色之間的愛情關系，而是男女主角之間的精神互動，促成了黃依依的情感與精神升華，使得《暗算》形成一個有機的整體，達成了導演的制作意圖，而不僅僅是向觀眾展示一個個歷史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