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淚流滿面，叫兒女雙全

苗小小

有人說，世上有3種人：男人，女人和生了兒子的女人。

確實，男孩不好養，他們有耗人的精力，磨人的體力以及氣人的智力。每當生了女孩的媽媽云淡風輕地翹著二郎腿刷手機時，我不是披頭散發地跟在兒子后面奔跑，就是在準備隨時將他撲倒。

那時，我總會想，也許我痛苦的根源只因為他是個男孩。直到有了女兒，我對兒子的誤解才漸漸消解。畢竟人類的孩子好不好養，可不是光看性別就能判斷的，這是門玄學，完全得看運氣。運氣好的話，一個女兒就能讓你體會到兒女雙全的酸爽。

我家老二是女兒，個子不高，膽子不小。邁著身高35厘米的小短腿，就敢從90厘米的高臺往下跳。她在家跳沙發，出門跳泥坑。一個不留神，她不是摸小狗，就是搶了別人的車，要么就趴在池塘邊舀水喝。

以前，帶兒子出去聽得最多的是夸獎，“這孩子哭起來嗓門真嘹亮”“這小孩跑起來比兔子還快”;現在，帶閨女出門聽得最多的是投訴，“這小丫頭膽子真大，大孩子也敢打，我孫子4歲了，被她嚇哭了好幾回”“上次在廣場，她追著我家狗滿場跑，我家旺財現在看到她都繞著走”……

我以為女兒是上蒼給我的情書，沒想到是老天給我下的戰書。

當然，她的戰斗力一半是天生的，一半是她哥訓練出來的，因為如果反應不快，到嘴的餅干就飛了;如果拳腳不硬，到手的玩具就被搶了;她沒受過小豬佩奇的熏陶，可一點兒不妨礙她跟在大哥后面學豬叫;她小小年紀就過上了純正的爺們兒生活，經常左手一個斷了頭的大恐龍，右手一把掉了漆的小手槍，跟在老大哥后面沖鋒陷陣。

都說女兒嫻靜乖巧，洗澡都有兒歌環繞：“我愛洗澡，皮膚好好，嗷嗷嗷。”可是我看著眼前的浪里白條，每次都只能聽到自己的咆哮：“別跳了，你給我坐下。”

都說女兒秀氣斯文，吃飯猶如小雨潤物。可我家這位，一到飯點，就如餓虎歸山。護緊飯碗，周身散發著人畜勿近的蕭殺氣息。就算一碗面湯，她也能喝出大西北漢子才有的豪放粗獷。

當然，兒子也好，女兒也罷，都不是省油的燈，要論誰更難纏，還真讓我有點兒為難。兒子燒到39度5，還能精神抖擻，運籌帷幄地指揮我如何抱頭鼠竄演好大怪獸;女兒生了病，只會虛弱地賴在我懷里，誰抱都不要，誰哄都不行。兒子總喜歡把最后一口吃的從嘴里摳出來省給他親愛的媽媽;女兒總是會第一時間把從各個角落搜刮出來的臟東西塞到我嘴里，不吃就是不給她面子。兒子表達感情的方式是：“媽媽，我們來打一架吧。”女兒表達親密的方式是：“媽媽，你快聞聞我的腳丫吧。”

所以每當別人恭喜我兒女雙全、人生無憾時，我都會流下幸福的淚水。

每次回家，我都要深吸一口氣，馬步扎穩，才敢緩緩推開家門。畢竟要面對兩只躥天猴應聲奔過來，一個跳起來摟在我的脖子上，一個笑嘻嘻地掛在我的腰上。我一邊費力穩住身子，一邊狼狽地喊：“下來下來，快點兒下來！”可能在他們眼里，我就像皇位，都想拼命往上爬，誰也不肯先放下。

萬萬沒想到，人到中年，我竟然活成了女王的模樣。他們也事無巨細，啥事都會向女王我報告，請我主持公道。哥哥氣呼呼地告狀妹妹又咬自己了，妹妹也不是善茬兒，抱著我的大腿，在一旁煽風點火：“蟈蟈（哥哥）不聽話，打！”

不過還好，對于我的話他們也是言聽計從的。比如我跟老大說：“還能哭得再大聲點兒嗎，那樣整個幼兒園都能聽到。”哥哥果然聽話地加大馬力，再創新高，哭得嗓子眼兒都能看到;我對老二說：“再不睡覺，就請你去陽臺。”妹妹立馬聽話地爬下床，欣喜又克制地走向陽臺。

看來家有兒女，相親相愛是假象，相愛相殺才是日常。他們每天都像不知疲倦的野狗在打架，但偶爾也會溫馨和諧得讓人害怕。妹妹把一小塊蘋果踩在地上摩擦，忽然想到這是哥哥的最愛，立馬撿起來，跑過去塞到哥哥嘴里，哥哥一臉幸福地吞了下去;妹妹不肯睡覺，我拿起玩具恐龍，摁下聲控震懾她再不睡覺就咬她，結果哥哥不講情面地推開門，說“別怕妹妹，全是假的”;妹妹亂扔東西，我剛訓了一句，哥哥就急慌慌地跑了過來，嚴肅地訓斥：“媽媽，你這么大的人為什么還欺負小寶寶？”

在哥哥的教導下，妹妹學會了如何偷吃零食才不被發現，在妹妹的示范下，哥哥也重溫了大口吞泡泡水、牙膏水、洗澡水的樂趣，以及徒手掏米桶、馬桶、垃圾桶的刺激……唉，大概只有對抗老母親，他們才會手牽手，心連心。

兒女雙全，就像華麗的空頭支票，聽起來挺美，卻很難折現。兒女繞膝的幸福生活基本靠腦補，我經常這么安慰自己：10年，最多10年！等我熬過了幼升小、小升初、9年義務教育，那時，孩子大了，就能享受天倫之樂了，以及看不完的電視劇和妖嬈的廣場舞……一想到會有大把嫻靜無聊的漫漫時光，我就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揚。

朋友卻冷哼一聲：“做夢！再過10年，叛逆期撞上更年期將更可怕，所以醒醒吧。”我虎軀一震，無聲嘆了口氣。起身，默默灌下一瓶冰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