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生矣，于彼朝陽

鐘思佳

天色漸沉，涼風乍起，雨絲輕柔地飄灑向人間，清新的空氣縈繞鼻尖，我深吸一口氣，好不舒爽！

山河已入秋。

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這兒，“十里梧桐”四個大字撞入眼簾，“鳳凰鳴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于彼朝陽”，讓人浮想聯(lián)翩……

路兩旁，兩排高大蓊郁的梧桐綿延成一條幽邃的隧道，一眼望不到盡頭。別小看這梧桐樹，我一人雙手環(huán)抱一棵，大抵是不夠的。聽父親講，這樹打他記事起，便一直在了。它們像極了銀發(fā)蒼蒼、捋著長須的老者，見證世事的變遷，感悟生命的輪回。

春天，梧桐的枝頭抽出新芽，星星點點的綠載滿了春的喜悅，迫不及待地從樹梢爬到枝干，一片生機盎然。春盡夏初，寬大的葉片簇擁在枝頭，互相擠著、鬧著，好不痛快。耀眼的陽光穿過層層樹影，搖在風里，遍地碎金，給人們帶來無限歡欣。“象征悲哀的莫如落葉，尤其是梧桐的落葉”。可不是嗎？夏日的濃陰漸漸退場，隨之登場的是深深淺淺的棕黃。秋風起，它們開始辭枝，一只只輕快的蝴蝶蹁躚起舞，玩夠了就落下來，靜靜地躺在泥土里，等待著大自然將它們化作春泥，孕育新生……

從前，這路我再熟悉不過了，這里臥著生我養(yǎng)我的村莊，住著我可敬可愛的親人，織著我多彩歡樂的童年。

彼時的我最喜歡坐在奶奶那生銹的三輪車上，一路哼著小調(diào)，車輪時不時軋過路面的小坑，歌聲就被顛簸得抑揚頓挫，一天的快樂就有了。那時總覺得這條路很長，很長，奶奶慢慢地蹬，身體微微地左搖右擺，坐在三輪車斗里光亮泛黑的小木凳上，兩手扶著奶奶的腰，路，似乎永遠都走不到盡頭。

傍晚時分，鄰家爺爺奶奶爽朗的笑聲總會將我從家里勾出來，我拖著小竹椅，往大樹下鉆。那時哪有那么多汽車，路邊安全得很。等奶奶把家里的鍋碗瓢盆安頓好后，也來加入大伙的“茶話會”。家長里短，鄉(xiāng)情見聞，國家大事……蒲葵扇里搖著悠然的時光。雖然我不能盡數(shù)聽懂大人們的話語，但在一旁靜靜地聆聽，就很適意。

現(xiàn)如今我再次徘徊在這條熟悉又陌生的路上，不知怎的，竟生出些許慨嘆。

昔日路上的坑坑洼洼早已無跡可尋，更不要說雨天惱人的泥濘了，腳下是光滑平整的柏油路，路面也拓寬了不少。這里被打造成桐鄉(xiāng)的“風情大道”，路邊設置了不少景觀和指示牌，美是美了些，但總覺得少了什么東西，心里空落落的。究竟是何物呢？

任憑世間千變?nèi)f化，我愿擷一片梧桐葉，面向東方迎接朝陽，投影心上的一徑小路，直到時光的盡頭……

【點評】]

話舊時光，悟新感想。奶奶、鄰居、路、梧桐樹……舊的意象與舊的時光在小作者的筆下繪就成一幅極生動的畫，堆疊成一首極雅致的詩。過去與現(xiàn)在，熟悉與陌生，“我”對童年的懷想，對現(xiàn)實的感慨，虛實相生，回味悠長。

辯證思考，主旨豐盈。童年與奶奶的祖孫情、鄰里之間的溫情在關(guān)于“路”的回憶中是那么清晰、那么溫馨，如今這條煥然一新、日新月異的“路”卻讓“我”生出疏離感。在陌生中捕獲熟悉，在熟悉中發(fā)現(xiàn)陌生，小作者對人、對事件、對社會生發(fā)了高層次、深境界的思考與體悟。

語言典雅，表達準確。文章語言優(yōu)美典雅、充滿詩意，和小作者深厚的文學素養(yǎng)密切相關(guān)。《詩經(jīng)》“鳳凰鳴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于彼朝陽”的引入，為文章增添了濃厚的文化氣息。描寫梧桐樹春之新芽、夏之濃陰、秋之零落的句子，細膩傳神，情景交融，值得品讀學習。

（嚴冬梅? 桐鄉(xiāng)六中教育集團振東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