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漢情感隱喻認知的對比研究

鄧梓予

一、 引言

情緒和情感是人對客觀事物的態度體驗，是人的需要是否獲得滿足的反映，也是人對客觀事物的反映形式。 人的情感豐富多彩，然而人類的這些日常感情在很多場景下很難用語言或文本來表達。 因此，為了讓傾聽者或讀者可以對這些感情更加感同身受，隱喻這種手法經常被用來描繪感情。

早在兩千多年前，亞里士多德(Aristotle，1954)就要求人們掌握隱喻。 亞里士多德認為，隱喻是一個詞替代另一個詞來表達同一意義的語言手段，兩者屬于一種對比關系，隱喻的主要功能是修飾作用。 亞里士多德也認為，善于運用隱喻這一語言藝術的人是天才，他有一句經常被隱喻“贊賞派”引用的名言“...the greatest thing by far is to be a master of metaphor(最了不起的事，就是成為一個隱喻大師)”(束定芳，2000)。

對隱喻的研究，最先是亞里士多德研究其在哲學等領域的作用，而在學術界，對其進行研究的學者也不少。 比如，公元300 多年前，就有昆提良(Quintilian)等學者從修辭學等方面研究隱喻。 在20 世紀60 年代，有學者里查茲(LA. Richards)和雅各布遜(R. Jacobson)等人對隱喻在語言學、語用學和語義學等領域進行探索。 20 世紀80 年代，萊可夫和約翰遜(G.Lakoff ＆ M. Johnson)也在認知科學和語言心理學等領域探討隱喻的作用和地位。

早期對隱喻的研究認為，隱喻作為一種形象語言，是派生的、次要的，只是字面語言的裝飾品。 但隨著研究的深入，特別是在1980 年，在Lakoff ＆ Johnson 兩人合著的書中，提出了新的觀點。 隱喻就是用一個概念去表達另一個概念(Layoff ＆ Johnson，1980)。 他們認為，隱喻，不僅僅是語言的裝飾，隱喻還是人的思維，是人認識世界的方式。

很多語言學家都對情感隱喻做了大量的研究。 他們的研究顯示人的抽象情感在很大程度上是通過建立在人體感知基礎上的隱喻表達(趙艷芳，1995)。 在這個基礎上，一些語言學家研究了英語和漢語兩種語言在使用情感隱喻的時候，有不少相同的點，這些是作為人類一員的共同感受。 但是，由于人類是生存在具體的時空和地理環境的，所以，英國人和中國人作為兩種不同的國家的人，在使用情感隱喻時也會因為具體的時空、民族特性、歷史典故等，產生一些不同的表達或表達方式。

二、 英語和漢語在使用情感隱喻時的共同點

(一)以人的生理和行為變化進行情感隱喻

在表達感情時，同為人類的中國人和英國人，都首先采用了最直接的感受去隱喻，如，通過一些生理變化來隱喻感情。 而且，在特定的情感下，人們都會使用類似的動作來表達自己的感受，因而，英語和漢語同樣也會采用一些動作來隱喻情感。

(1)Mark reached his boiling point.M

y father left like a wave.

馬克的肺都氣炸了。

她最近肝火很旺，離她遠點。

人在生氣的時候，身體的溫度會急劇上升，并借助一些幅度較大的動作來發泄內心的氣氛，例(1)中，英語用“boiling”來指代體溫的上升，從而隱喻憤怒的情緒，漢語則會使用如“肺炸”“肝火”等身體部位來隱喻憤怒這一情緒。

(2)Emily's blood got cold.Jack's statement chills my blood.

他嚇得腿都發抖了。

他的表情讓我不寒而栗。

在這個例子中，這些隱喻的表達方式同樣是通過描繪人的身體和生理變化來傳達恐懼這種感情。 通過醫學常識和日常經驗可以得知，人類在感受到恐懼時，身體內的血液循環速度相對減緩，因而身體會感覺到寒冷，從而會產生如發抖等動作。 例(2)中英語使用“cold”“chill”這兩個表示冷的詞來隱喻恐懼，漢語中則用“發抖”和“栗”這兩個動作來隱喻恐懼。

(二)以方位詞進行情感隱喻

在漢語和英語中，常用空間方位詞隱喻人的感情，增強情感的空間含量。 這就是方位詞情感隱喻。 在表達感情時，人們之所以會使用方位詞來隱喻感情，主要是最直觀的感受，如，人在開心時自然會昂首挺胸，傷心時則會垂頭喪氣。

(3)I am feeling up.

The image of eating a cake gives him a lift.

我很高興。

想起吃蛋糕情景讓他情緒高漲。

人們使用隱喻表達時并不是任意的，而是建立在人類身體和文化經驗基礎上的。 以上的表達式來源于人的身體對基本的空間方位的體驗。 人類向上的概念往往與積極的情感如“喜悅、幸福”聯系在一起(鞏秀秀，2012)。 例(3)中，英語使用的“up”“lift”，漢語使用了“高興”“高漲”等詞來隱喻積極的感情。

(4)Beth was downhearted with her failure.

Nina's spirits drooped upon arrival.

失敗了之后她一直情緒低落。

一回到家他就耷拉著臉。

在悲傷時，人體在負作用力的影響下，身體的各個器官都會在力的作用下，向下移動(張宇，楊威，2015)。 在例(4)中，在表達悲傷的情緒時，英語使用了“downhearted”“droop”；漢語使用了“低落”“耷拉”等表示低、向下的詞匯。

(三)用天氣進行情感隱喻

如同天氣現象會因為受到一些客觀因素而出現變化，人也會因為一些外在刺激而轉換情緒。 所以，英語和漢語都會采用很直觀的天氣現象，或者表示天氣變化等詞匯，來隱喻人的感情。

(5)The news filled them withatmosphere of terror.

Allanblustered herself into rage.

他面帶燦爛的笑容。

他對生活充滿熾熱的情感。

在例(5)中不難發現，英語中用“an atmosphere”“bluster”等詞來隱喻感情的轉變；而漢語中則使用“燦爛”“熾熱”等修飾天氣現象的詞匯來隱喻感情。 此時，英語和漢語都展現了用天氣的詞匯來隱喻情感轉變的特點。

(四)用液體進行情感隱喻

液體對于人類來說是很重要的一種客觀存在，無論是中國人還是英國人，在使用隱喻時都會選擇自己熟悉的物質，如，液體，來進行隱喻。 這也符合人類的生活體驗。 例如：

(6)The movie poured a flow ofhappiness in them.

Sadness surged in Jackson.

他們情深似海。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液體形式多變，姿態萬千，而且動靜皆可，濃淡皆有，這些特性都與人類的感情一樣，所以，在例(6)中，英語用了“flow”“surge”等詞來隱喻情感的程度，漢語用了“海”“一江春水”等詞，同樣是隱喻情感的程度。

三、 英語和漢語在使用情感隱喻的不同點

人的存在總是要和時間空間聯系在一起的，在不同的時空下，周圍的環境，如，地理環境，氣候環境等，人類對同一事物的認知和理解會有很大的差異。 人作為群居動物，一個固定的群體，會形成自己獨特的文化特征和文化典故，所以，對同一感情的隱喻，人們會使用不同的事物，這就是差別。 比如：

(一)自然環境差異

漢語發源于長江黃河流域，而英語發源于羅馬帝國，長江黃河流域的自然環境與羅馬帝國的自然環境相差甚遠，中國人與英國人所接觸到的客觀存在也會有不小的差異，所以這些不同的認知，則會導致在使用隱喻時，漢語和英語會有各自獨特的表達。

(7)A father's love is as deep as the ocean.

父愛如山。

英國被北海、英吉利海峽、凱爾特海、愛爾蘭海和大西洋包圍，所以英語中常用熟悉的海(ocean)來表達情感程度的隱喻；而中國地貌復雜，有眾多的丘陵和高山，所以漢語中則多用熟悉的“山”來隱喻情感程度。

(8)It's neither fish nor fowl.

這事處理得非驢非馬的。和上文分析的一樣，英國被海水所環繞，因而生活中最常見的動物便是魚類，其次是人類飼養的禽類，如，雞、鴨、鵝；而中國是一個早期以農耕文明為主的國家，因此，驢和馬是極其重要的生產力以及生產工具，所以，在進行情感隱喻時，英語使用的是“fish”“fowl”，而漢語使用的是“驢”“馬”，這同樣體現了出現了隱喻認知區別的一個重大原因就是自然環境的差異。

(二)民族文化差異

不同民族存在不同的風俗和文化。 不同的文化代表不同的文化基因，其情感隱喻認知機制隨之烙上了不同的民族文化特色的烙印。 如：英語和漢語中以“動植物”為喻體的情感隱喻，往往具有不同的文化意象，反映不同的文化內涵。 表面上對等甚至可以互代的詞語，實際上代表完全不同的情感概念。

(9)They swanned off to England.

天鵝

在例(9)中，英語里的“swan”指的是“悠閑自得”的狀態，而且常常強調因為“悠然自得”而讓周圍的人羨慕嫉妒的心態。 雖然“swan”在漢語里的對應詞是“天鵝”，但是天鵝在漢語中通常指“忠貞不二”，因為天鵝是一夫一妻制的，另外，天鵝在漢語里還有“志向高潔”“不屈不撓”的意思。 而漢語中，要體現悠然自得的情感，通常是用“魚兒”這一意象，如“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除了這些，同樣，如，漢語中“大象”隱喻的是“吉祥”等情感，而在英語中，“elephant”通常強調的是“大而無用之物”。 所以這些例子都體現了在民族內涵或文化典故中，不同民族對于動物的感情隱喻區別很大。

(10)He is a green hand.

既要金山銀山，也要綠水青山。

在例(10)中，英語“green hand”暗喻的是“新手”，在英語中green 表示“沒有經驗”“知識淺薄”。 而漢語中“綠”“青”代表的是“欣欣向榮”“沒有污染”，因為綠色和青色代表了大自然的純凈和生命力。 還有如紅色，在漢語中體現的是“熱烈的感情”“畏艱險勇往直前的精神與勇氣”，在英語中，紅色代表著不詳，如《權力的游戲》(Game of Thrones)中的“Red Wedding”，在場的冰原狼家族被屠殺，這些都反映了英漢民族在顏色認知上的差異。

四、 結語

上文分析了漢語和英語中感情隱喻的十個例子，從這十個例子中，可以得出的結論不言而喻。 首先，在分析英漢雙語在使用隱喻這一手法時，有很多的相同點，具體體現在作為人類共同體的一員，對于自身的感受，如生理和動作的變化以及對日常的生活經驗，如方位、天氣、液體等的認知，差別不大，因而在這四個方面，英漢雙語的情感隱喻有其相似性。 其次，由于中國人和英國人作為獨特的民族，都有自己的獨特生活背景、歷史文化、民族性格，對相同事物的認知自然大相徑庭，對同一事物的心理感受也天差地別，所以，英語和漢語在感情隱喻方面也會有很多不同點。 綜上所述，在理解英漢雙語的隱喻時，需要結合人類的共同生活體驗來理解共性的東西。 在此過程中，他們的差異也不容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