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譯文



【摘要】以往關于北宋士大夫古物研究的討論主要集中在觀念層面,陜西藍田呂氏家族墓的系統發掘和古器、仿古器的出土,為深入了解呂氏家族的禮制和古器物實踐提供了重要契機。藍田呂氏隨葬仿古敦,符合其士大夫身份,并以此標榜自身學識以區別于其他士大夫家族,但在仿古敦的具體實踐如材質、形制、銘文等方面又刻意與古敦不完全相同,即在仿古的同時與之保有距離以示敬意,而這正是藍田呂氏修養德行的重要體現。
【關鍵詞】藍田呂氏家族墓;仿古敦;士大夫;君子
2006年陜西省考古研究院對陜西藍田縣呂氏家族墓園進行了系統發掘,其中呂氏家族墓群出土了一系列古器和仿古器,種類涉及磬、鼎、簋、敦、爐、鑒等,尤以敦數量最多。藍田呂氏家族是書香世家,呂大防、大忠、大臨和大鈞在《宋史》中有傳[1],并有遺著存世[2],其中呂大臨熱衷古器物研究,著有《考古圖》,收錄目之所及公私家收藏的古器物,包括呂氏家族收藏的古器十件[3],遺憾的是這些呂氏藏品均沒有出現在其家族墓中,其中,部分藏品進入徽宗內府收藏[4],部分藏品則不知去向。以此來看,呂氏家族墓隨葬仿古器有其家學淵源,但仿古為何仿“敦”,文獻中卻沒有直接記載。
一、呂氏家族知識系統中的敦
根據發掘報告,藍田呂氏家族墓共出土七件自名敦,分別如下:
呂大臨墓前室東北角出土一對石敦(圖1),兩件形制、尺寸、銘文基本相同,通高23.5厘米,由蓋和身組成,球腹、雙耳、三獸足、足外翻,通體拋光,素面無裝飾,一側縱向鏨刻楷書銘文:“嗟乎,吾弟任重而道遠者夫。宋左奉議郎秘書省正字呂君與叔石敦。元祐八年癸酉十一月辛巳從兄大圭銘。”
呂義山墓出土一對石敦(圖2),分別位于西墓室西壁下中部和北壁下偏西,兩件尺寸、形制、銘文基本相同,通高分別為13厘米和13.7厘米,由蓋、身兩部分組成,蓋為覆盤式、有提手,身為扁球形、雙耳、平底、圈足,外腹壁陰刻仿金文銘文:“安喜令呂君子居,葬以崇寧元年季冬之庚申,子德修、輔修作敦,臨河孫求識之以銘:受實惟宏,致養惟裕。可用于人而薦諸神,惟其所遇。”
呂景山墓墓室西棺內東側偏北出土一件石敦(圖3),報告稱簋,通高15.7厘米,身為扁球形、圈足、雙耳、無蓋,銘文位于外底面:“隹政和元年十一月壬申孤子呂為攸叚考宣義郎作敦以內諸壙。”
呂大圭墓出土一件石敦(圖4),出土時位于K2入口處東側磚墓志上,通高11.6厘米,圓腹,無耳無蓋,三獸足外撇,腹外壁中部有弦紋,上沿口稍向外翻,口沿下環帶一周仿金文銘文:“汲郡呂德修作敦,從葬族祖父致政朝散銘曰:受實惟宏,致養惟備,于以奠之,君子所器。”
被盜品折耳帶蓋圓鼎(圖5),通高17厘米,蓋外頂有墨書印跡“口口敦”,器底正中陰刻仿金文:“隹政和元年十一月壬申,孤子呂世攸叚考承義郎作敦以內諸壙”,根據銘文可知出于呂至山墓,且在呂氏知識系統中,該器物也為敦。
上述七件自名敦的銘文中,除呂義山墓出土一對石敦銘文中“敦”的寫法為正確的金文寫法外,其余五件都以為“敦”。清人錢坫在《十六長樂堂古器款識》中已指出宋人誤以為敦[1],容庚在《商周彝器通考》中進一步指出為簋和為敦[1](吳大澂在《說文古籀補》中首先提出敦的異文寫法,容庚更詳細說明),本文的論述以宋人的知識系統為準。
參照上述自名敦的形制可判定,呂大忠墓也出土兩件石敦(圖6),位于前室西側中部擾土中,其中一件發掘報告定為鼎,殘高9.5厘米,另一件石敦殘高13厘米,兩件均為雙耳、球腹;呂英墓出土的青釉瓦棱簋(圖7)也應為敦,出于槨內西側中部,通高17.4厘米,由器、蓋兩部分組成,雙耳、圈足,出土時口向骨渣堆破碎歪倒于地,報告推測骨渣原應斂于簋(敦)內,簋(敦)則納于漆盒中。此外,被盜的魚虎紋帶蓋小鼎(圖8)與折耳帶蓋圓鼎(敦)形制相似而尺寸較小,通高6.6厘米,在呂氏知識系統中也應為敦。至此,呂氏家族墓出土品中可確認為敦的器物共有11件。綜上,從這11件敦實物來看,呂氏家族成員對“敦”大體上有一定認知,這類器物尺寸不大,一般在十幾至二十幾厘米之間,大多圓腹、有雙耳和足,但具體形制并不精確,如有的為三獸足,有的為圈足,有蓋或無蓋,等等。還有一點值得注意,上述敦均出于呂氏家族墓的男性墓室或棺槨中,應為男性專屬,但從目前發掘情況來看,并非所有男性墓室都出土敦。
關于敦,呂大臨在《考古圖》“散季敦”(圖9)一條下總述其概況[2],他將敦類列于簋屬,為盛黍稷之器,通常簋為祭器,敦為用器,士大夫也有以敦為祭器;材質上,上古時期主要為陶,商周以來開始用青銅;紋飾上,貴族用敦注重裝飾,平民用敦較為樸素,早期的廢敦沒有耳足,大部分敦形制上為圓腹、帶蓋、三足或圈足、有耳(但有的沒有),法度之內可有小不同,大部分敦蓋倒過來可以盛放東西;數量上,一般成對出現;金文寫法為;使用階層方面,士用瓦敦,天子諸侯不用敦,這就解釋了為何呂氏家族墓出土仿古器中以仿敦數量最多,也進一步印證了文獻中呂氏家族一本于禮的記載。關于“周制中敦為士之用”,董逌在《廣川書跋·螭足豆》中也有相同論述:“……周制,士之用。變敦言簋,容同姓之士,得以從周制也。”[3]可見關于敦的使用階層,當時士大夫有著相對一致的認知,用敦符合呂氏家族的士大夫身份。
總述之后,呂大臨圖繪列出他目之所及各家收藏的敦實物,大多標出尺寸、容量、來源、銘文字數和模拓以及簡要評述。在論及敦的具體形制時,呂大臨明確指出各敦形制不同:有如鼎、有其蓋有圈足卻之可置諸地者、有如尊而夾腹兩耳圈足者等[1],他將各異的形制解釋為:“古人制器自為規模,皆在法度之中,亦容有小不同。抑世衰禮壞,僭偪不常,未可考也。”[2]同時他還指出聶崇義《禮圖》所載敦只有一種形制的弊端。[3]關于這一點,時代稍晚的董逌曾進一步解釋道:“古人制器隨時則異,后世偶得一物,即據以為制,不知三代禮器,蓋異形也。又諸侯之國,得自為制,豈必合禮文哉!”[4]可見,古器隨時而異,是當時士大夫的另一共識。
目前考古發掘未見自名敦實例,自名敦僅見于傳世品,如齊侯敦、陳侯午敦(一)、陳侯午敦(二)、陳侯因次敦等。根據現有考古發掘情況和研究成果,青銅敦出現于春秋中期,主要流行于春秋晚期至戰國,為粢盛器,盛黍稷之用,有中原起源說和楚地起源說,河南輝縣琉璃閣趙固第1號墓出土敦為中原銅敦的常見形式,楚盞蓋器對稱相扣,形似西瓜,此外山東地區也是青銅敦集中出現的一大區域,有球形、奩形、扁圓形等形式。“敦”的金文寫法為
,器形來源有鼎、簋、盆、豆、盂等幾種說法[5],其中討論較多的是簋和鼎。關于青銅敦常見的組合配置和使用階層,羅泰[6]和陳芳妹[7]都有專門討論敦代替簋,與鼎配置,多成對使用;鼎和簋配置為多數高等級貴族墓葬的常見配置,是古禮的表現,而敦代替簋與鼎配置為春秋晚期至戰國的新制,主要流行在中小貴族墓葬中。敦是中小貴族在春秋王室衰微之時發展出的新器類[8],其性質已決定了使用范圍。
呂氏家族墓出土的仿古敦在器形上與上述三個地區出土的青銅敦都不相同。無獨有偶,2010至2011年甘肅馬家塬戰國墓地出土的青銅敦(圖10)與呂大臨墓出土的石敦在器形上較為相似,該器呈卵形,三蹄足,蓋徑較小,只是其瓦棱紋和腹部上方的一對獸首銜環在呂大臨墓出土石敦上分別替換成素面和雙耳,但整體形制上可以明顯看到借鑒關系[1],馬家塬所處的甘肅地區與藍田呂氏所處的關中距離不遠,雖時代不同,但可能存在地域風格的影響。
二、君子之器
—呂氏家族隨葬仿古敦的一個面向
前文已經談到,敦在周制中為士之用是呂大臨及其家族的共識,因此呂氏家族隨葬敦符合其身份,且從出土情況來看,仿古敦主要出現在大字輩和山字輩兩代家族成員的墓葬中,分別為呂大圭、呂大忠、呂大臨、呂景山、呂義山、呂至山墓,雖呂英墓也出土仿古敦,但根據考古報告,這件瓷敦出土時內盛骨灰,其功能或與其他幾件不同。此外,如前文所述,這些仿古敦多位于男性一側,應為男性專屬,但并非全部男性成員都有隨葬品敦,筆者對呂氏家族墓中未有敦隨葬的墓葬加以梳理,發現有三類:一為早夭者如呂大受、呂大觀;二為在外征戰途中病故后歸葬者如呂大防、呂大鈞;三為夫人下葬時丈夫健在者如呂錫山、呂仲山和呂省山。由此可見,在呂氏家族內部,嚴格規定敦為男性使用,即使是同輩、同志趣成員,如果早夭或沒有下葬墓中,都不能有敦。但如此嚴格的器物歸屬,在具體實踐時,卻又與真正的商周青銅敦有著諸多矛盾之處,甚至與呂大臨《考古圖》中記錄的敦也多有不同。
將呂氏家族知識系統中的“敦”與三代青銅敦作對比則不難發現:材質上,呂氏家族墓仿古敦為石質,而不是三代禮器常見的青銅;時間上,敦為戰國時期流行的新式禮器,是禮崩樂壞之后的器物,而非三代禮制的典型器;空間上,呂大臨墓仿古敦與馬家塬墓青銅敦較為接近,而馬家塬在戰國時屬西戎之地,非中原儒家文化區;文字上,呂氏家族墓仿古敦雖模仿金文以求古意,但與金文相去甚遠,且西周青銅器銘文多刻在器物內壁,東周開始刻于外壁,而呂氏家族墓仿古敦的銘文多在器物外壁。以此來看,呂氏諸多的仿古行為與真正的三代之“古”有著相當大的距離。
(一)青銅材質的消解
商周時期流行青銅禮器。青銅是等級的象征,貴族身份的標志。羅泰曾注意到,早在西周晚期的曲村北趙晉侯墓地中已經出土成套青銅明器,其用意是為了讓人想起古來的禮制活動,可能是為了炫耀氏族擁有尊貴地位的悠久歷史,且不是特例。[2]仿古明器還出現在一些禮制改革之后的墓葬中,仿銅陶禮器在東周墓葬中十分流行,戰國至秦漢楚地墓葬中還大量出現漆器仿銅禮器[3],兩漢以來陶仿禮器在等級不高的墓葬中常有發現,或許呂氏家族當時已經看到這些材質替換的先例。宋代實行禁銅政策[1],而對于呂氏來說,這種材質的替換,一方面符合他們的士人身份;另一方面又可以寄托家族的古物理想,但為何以石質代替青銅,或另有涵義。
石自東漢以來即是墓葬建造的重要材質,也是北朝隋唐以來貴族石棺石槨的常用材質,“石”象征永極,可長久留存。北宋司馬光在《書儀》卷七《喪儀·穿壙》中明確提到,“葬有二法,有穿地直下為壙置柩,以土實之者;有先鑿埏道,旁穿土室,攛柩于其中者,臨時從宜……然則古者皆直下為壙,而上實以土也。今疏土之鄉,亦直下為壙,或以石、或以磚為葬,僅令容柩,以石蓋之。……《喪葬令》:葬不得以石為棺槨及石室,謂其侈靡如桓司馬者,此但以石御土耳,非違令也。”[2]根據司馬光的記載,當《喪葬令》明令禁止葬以石為棺槨和石室,而局部如石蓋可以用石質且不違規的情況下,呂氏家族墓中大量出土石質器物,一方面與陜西藍田生產驪山石的地理優勢有關;另一方面也是更為關鍵的,作為士大夫身份的呂氏家族,在嚴格遵守《喪葬令》規定的前提下,以石質制作器物隨葬墓中,正如呂義山墓出土石鼎銘文所謂“以配永極”。關于墓葬形制,中原北方地區宋墓有小型土洞墓、磚室墓和少量石室墓,其中早期北方土洞墓的使用者主要是一些品官、城市平民、農村的自耕農和儒生等社會上較有地位的人[3],如西安市長樂東路發現的呂遠墓[4]。但與呂氏家族墓同為北宋中后期的韓琦和富弼家族墓則均為磚石墓[5],而呂氏家族墓群29座墓均為豎穴土洞而不用石,有以下幾種可能:或為喪葬令的限制;或為地域傳統,如司馬光《書儀》中所謂疏土和堅土之區別,前面提到的呂遠墓即為豎穴土洞墓,且墓道四壁豎直,平面呈梯形,東壁南壁交接處挖交替踏窩,與呂氏家族墓墓道構造相似;或為呂氏家族仿效三代以求復古,但具體為何,將另辟專文討論。
還有一點需要特別注意的是,盡管兩宋時期有明確的禁銅政策,但據目前掌握的出土材料,北宋山西忻縣田子茂墓29件隨葬品中有24件青銅器,分別為茶杯、小碟、銅鏡盒、銅鏡、博山爐等,沒有禮器和仿禮器。[1]仿古銅器在南宋士大夫墓中常有出現,如浙江蒼南縣黃石墓[2](圖11)、鄭繼道母墓[3]、浙江衢州史繩祖墓[4]、福州許峻墓[5]等,類型涉及鐘、壺、鼎、鬲等,雖尺寸較小且做工粗糙,但都為青銅材質。南宋窖藏中多發現有仿古銅器(圖12),種類涉及鼎、鬲、爵、壺、鈁、尊、盤、卣、鐘、觚等。[6]相比之下不難發現,對于呂氏家族來說,以石模仿青銅禮器是一種主觀選擇,而非僅僅由于朝廷限制;在模仿種類方面,呂氏家族墓多次出現的敦不見于上述兩宋士大夫墓葬中。呂氏家族墓隨葬仿古器的特殊材質和獨特類型,進一步加深了筆者的疑惑,《考古圖》自序中如此虔誠要回到古代、重建斯文的呂大臨,究竟要以何種方式實現理想,而墓葬中隨葬的這些似古非古的仿古器,對于這一家族來說,又有何特殊意味。
(二)形制的來源
呂氏家族墓出土的仿古敦在形制上雖與《考古圖》中記載的古敦大體相似,但沒有一件能完全直接對應,如呂義山墓和呂景山墓出土石敦,似為散季敦去掉三足后的變體,與螭耳敦比較接近,但螭耳敦繁復的裝飾在呂氏家族墓出土石敦上被替換成了通體銘文。可見呂氏雖家富收藏,但在仿制古器時并沒有嚴格遵照某一特定三代禮器,而是從不同類型器物中汲取靈感,如呂大臨墓、呂大圭墓石敦外翻的三蹄足,可在唐代陶器、金銀器中看到類似造型,如唐恭陵哀皇后墓出土紅釉帶蓋三足罐、三牛圖三足罐,西安東郊國棉五廠65號墓出土三足銀罐(圖13)。再如呂大圭墓出土石敦的器腹壁環帶狀銘文形式并不常見,在呂大臨《考古圖》中找不到類似實例,但與河南省潢川縣出土的“伯亞臣”霝(圖14)和河南省光山縣出土的“黃君孟”霝的銘文形式較為相似,且在銘文的格式和內容上,與“伯亞臣”霝基本相同,說明呂氏家族成員當時可能見過類似古器。從上述例證中可以看出,呂氏家族墓出土的仿古器是根據其當時所見古器中不同元素的選擇性組合,是一種再創造,而非對于某一特定古器的直接模仿。
此外,除出土品外,呂氏家族墓被盜古器的地域風格有一定共性:如折耳帶蓋圓鼎(敦)與馬家塬墓地出土的青銅鼎(圖15)十分相似,均由蓋和器身組成,蓋沿窄平,向內出沿,弧面,上有三個帶小凸起的環形鈕,器身斂口,雙附耳,弧腹,腹中部飾凸弦紋一周,圜底,三蹄足,此類鼎應為戰國時期中原及北方地區青銅鼎的典型樣式;魚虎紋帶蓋小鼎(敦)與陜西鳳翔縣上郭店出土的帶蓋小銅鼎[1](圖16),無論從形制、尺寸還是重量上,都幾乎一樣;乳釘紋簋(圖17)在形制、尺寸和裝飾紋樣上,與寶雞一帶出土的乳釘紋簋(圖18)非常相似,如外壁口沿下飾首尾相接的夔龍紋三組,腹壁為方格乳釘紋,圈足上部飾饕餮紋,具有典型的關中特色。上述呂氏家族墓隨葬古器多為中原北方風格,尤其可在周至北宋以來的京兆地區看到類似風格的器物。呂大臨在《考古圖》中圖繪器物時也首先標出其地域來源,其所繪器物大多來自京兆、洛陽、開封等地,京兆和洛陽為周代都城所在,如“散季敦得于永壽,永壽在豳、岐之間,皆周地”[2],可見呂大臨對于古器出土地的重視,而古器的重要程度與其所屬地域有著直接關系。這種較強的地域意識,在呂氏家族古物和禮制實踐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三)銘文的意圖
呂大臨在《考古圖》自序中明確提到“(古器)形制文字且非世所能知,況能知所用乎”,可見時人對刻在古銅器上的金文多已不能辨識。北宋時期識別古文字是一門高深的學問,而呂氏家族墓出土的古器和仿古器大量使用這種“非世所能知”的文字,既為追求古意,或更為自身學識的顯現。關于呂氏家族墓出土古器和仿古器所刻銘文問題,發掘報告推測呂氏家族成員在古器上加刻仿金文并隨葬于墓中,與金人入侵有關[3],這一猜測不無道理,且根據蔡絛記載,金人入侵后,“先王之制作,古人之風烈,悉入金營”[4],但呂氏家族墓中最晚入葬時間為1117年,距金人入侵尚有十年時間,因此金人入侵或許并非呂氏家族成員埋葬古器的直接原因。許雅惠提出呂氏族人前所未見地在古器上加刻銘文,一方面宣示所有權;另一方面也彰顯呂氏家族積累數代的古器研究傳統,以對抗朝廷。[1]這一觀點頗具洞見,但論證不甚充分,且除此之外還有幾點也非常值得關注,如仿古器為何也刻有仿金文且為外向銘文,這些銘文包含了哪些內容?除宣示所有權對抗朝廷外,是否還有其他指向。關于這些問題,可以從字體形式、銘文位置和銘文內容三個角度來看。
呂大臨《考古圖》中記載的三代古器大都有銘文,且從圖譜和模拓文字可知,銘文多在器物內部,對于這一點呂大臨應十分明確,且對金文風格有一定認知。就目前考古發掘的商周青銅器來看,銘文一般位于器物內壁,如毛公鼎、史墻盤。商代青銅器銘文以一至五六字為多,記作器之人及為某人作器[2],也用于標記器主族氏、用途等,長篇銘文在西周時才開始出現,銘文刻于器物外壁的例子目前可見較早的是戰國中山王墓出土的中山王鼎[3]和方壺[4]等。字體方面,商和西周器多鑄款,字畫肥,春秋以后多刻款,字畫瘦。[5]目前呂氏家族墓出土的古器與仿古器銘文都位于器物外壁,字體相對方正,暫且不論技術問題,呂氏家族這樣做,與周禮拉開距離,應有其特殊目的。還有一點應該注意的是,以仿金文為銘文在宋代并非特例,如南宋時期福建福州茶園山許峻墓出土的鼎形鏡鏡背銘文以仿金文鑄有“八面玲瓏,一塵不染”[6],這種仿金文的形式體現了時人追求復古的整體風尚。
呂氏家族墓出土古器和仿古器的銘文位置,根據其不同特征可分為三類:一類是通篇銘文刻在器物外腹壁,正視器物即可看到,較為直觀,如呂大臨墓出土石敦、呂義山墓出土石敦和石鼎;一類是以環狀形式刻在外壁口沿一圈,想讀完整需要觀者身體移動或將器物轉動,如呂大圭墓出土石敦;還有一類以固定格式刻在器物外底正中或邊沿,這類銘文相比前兩類較為隱蔽,需將器底反轉才能看到,如呂景山墓出土石敦、被盜品折耳帶蓋圓鼎(敦)、鎏金鏨花匜、折腹圓盤,尤其折耳帶蓋圓鼎(敦),其五行仿金文中間有墨書勾勒邊框痕跡,應為提前打草稿所用,三足中間還有一個明顯的方格勾畫。以上三類銘文形式的差異,與銘文的具體字數有關,更與真古器和仿古器有關。如仿古器以長篇銘文或環帶形式刻在器物外壁,首要功能是記錄,同時具有一定裝飾性,可看作器物的一部分,銘文的鐫刻與器物的制作往往具有共時性,銘文與器物形成一個整體;而以規整的排列方式將銘文刻在器物外底部或邊沿,銘文的鐫刻與器物的制作往往不同時,具有歷時性,有如簽名以標榜器物屬性,如呂景山墓西槨室東側出土的三足歙硯底部銘文,既是對歙硯歸屬的認定,更是對呂景山文人身份的標榜,呂氏家族墓被盜幾件古器的銘文,在性質上也應屬于這一類,即對呂氏家族古器物研究家學的標榜以及對古器所有權的宣示。前兩類與第三類的重要區別更在于,前兩類銘文形式都附屬于仿古器,而第三類則為古器上銘文的常見形式。
若從器物的制作時間/埋葬時間來看,或許可以部分解釋上述銘文鐫刻方式的差異和古器進入墓葬的問題。根據蔡絛《鐵圍山叢談》記載[1],大觀初徽宗朝作《宣和博古圖》,大力搜求古物,并在政和時達到最盛,勢必會對士大夫的古物收藏產生重創。呂氏家族墓中,呂英墓首次埋葬時間為皇祐二年即1050年,后兩次遷葬,熙寧七年即1074年遷葬太尉原;呂大臨墓出土石敦的撰銘時間為元祐八年即1093年,呂大忠葬于元符三年即1100年,呂義山的埋葬時間是崇寧元年即1102年,石敦至遲在1102年已經完成,這四座墓出土石敦的制作時間都在宋徽宗大觀初開始建立內府古器物收藏之前,當時士大夫家族收藏并沒有遭遇太大危機,加之呂大臨“非敢以器為玩”[2]的主張,因此在大觀元年之前埋葬的呂氏家族墓中,沒有隨葬古器,也沒有刻意強調仿古器的歸屬觀念。但在大觀之后,經過大觀初編撰《宣和博古圖》,“(政和元年)三月,癸亥朔,御制書政和新修五禮序”[3],政和時期達到了宮廷購求古器的高峰,將呂大臨《考古圖》收錄的京兆呂氏收藏加以統計,對比王黼《宣和博古圖》則不難發現,呂氏家族收藏的父己鬲和散季敦在徽宗朝都進入宮廷收藏,這勢必對家富收藏的呂氏家族產生威脅,因此在政和元年及之后埋葬的呂氏家族成員墓中,開始以真古器隨葬,而對于這些真古器,他們沒有像對待仿古器那樣,將銘文直接通篇刻在器物外腹壁,而是在不破壞器物整體的前提下,以相對隱蔽的方式刻在器物底部或邊沿位置,銘文字數也相對減少,只簡單標明時間、制作者和贈予者,省去贊美之詞,甚至減省至一或二字,如“牧”“自牧”,有如鑒賞書畫后的題款,既有賞鑒之意,又標榜了器物的所有權。有一特例需注意,呂大圭于政和丁酉即1117年下葬,雖同為政和元年后埋葬的呂氏家族成員,但他沒有以真古器隨葬,或與大字輩成員不以器為玩好的信仰有關。[4]
在銘文形式之外,最應該關注的是這些器物銘文的內容本身,除幾件敦銘文只標明時間、制作者和贈予者外,呂氏家族墓出土的仿古器銘文多明確提到或暗指“君子”,如呂大圭墓出土的石敦銘文即為“受實惟宏,致養惟備。于以奠之,君子所器”,另呂大臨墓出土石敦的銘文“嗟乎,吾弟任重而道遠者夫”。“任重而道遠”取自《論語·泰伯》中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即作為士人、君子,要有廣大的胸懷和堅韌的品格,擔當重任,路途遙遠。此外,呂景山墓西槨內東側出三足歙硯,底部銘文也明確提及“君子”,即“貞而溫,凈而澤,君子似之。同瘞于穸,億萬斯年,惟以詒后人”。這些銘文一方面體現呂氏家族成員注重自身修養德行;另一方面也體現其家族成員對于“君子”的重視程度。呂大臨在《中庸后解》中提到德行與功名,“孔子曰:‘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為己者,必存乎德行,而無意于功名,為人者,必存乎功名,而未及乎德行。”[1]對呂氏家族墓志加以粗略的統計便可以看到,墓志中出現最多的關鍵詞除了“禮”“古”之外,就是“君子”,且墓志中還常出現“忠信”“道義”“待人以誠”“誠德君子”,都是君子應具備的品格。從這一點來看,前文論述中呂氏家族墓隨葬仿古敦與古敦的諸多分歧便很好理解了,或許在呂氏家族心中,這些敦雖然源自古代,寄寓制度法象和圣人之精義,但更為重要的是它們是“君子之器”,是呂氏家族區別于其他士大夫的重要標榜,而呂氏的仿古器實踐,從某種意義上講,更是其修身養德的重要途徑。
蘇軾給王詵“寶繪堂”所作記文中的一段論述,為我們了解北宋時期士大夫對君子與物的態度,提供了一個重要面向:“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寓意于物,雖微物足以為樂,雖尤物不足以為病。留意于物,雖微物足以為病,雖尤物不足以為樂。……凡物之可喜,足以悅人而不足以移人者,莫若書與畫。然至其留意而不釋,則其禍有不可勝言者。”[2]這段話的重點在于蘇軾對于“物”的態度,即欣賞寓意而非占有,在賞鑒之余保持距離,不“役”于這些身外之“物”,而這一態度的施動主體是“君子”。蘇軾的這一觀點很可能代表了當時相當一部分志趣相投士大夫的共識。蘇軾與藍田呂氏家族成員交往密切,嘉祐年間,蘇軾登第時呂大鈞中進士乙科;元祐年間,蘇軾與呂大防同朝為官,蘇軾曾多次為呂大防寫制詞,皆為褒揚贊美之詞;蘇軾在外任職期間,與呂大防書信來往不斷,且呂大防信中常表示對蘇軾的欣賞,肯定蘇軾的才華。[3]此外,蘇軾還曾為呂大臨作《呂與叔學士挽詞》[4],言語間流露出對呂氏兄弟的高度評價與對呂氏兄弟境遇的惋惜。由此可以想見,蘇軾與呂氏兄弟勢必有著很多共同的志趣和主張,而蘇軾對于“君子寓意于物但不執迷于物”的主張,也應為呂大臨等呂氏兄弟所贊同。以此反觀呂氏家族墓隨葬仿古敦似古非古的特殊形式,以及在宋徽宗宮廷大力搜求古物的危機下,山字輩成員在古器邊沿位置刻上“自牧”隨葬墓中,或許正是這一思想的具體體現,而在這一層面上,這些古器和仿古器之于呂氏兄弟,除其復“古”理想之外,更重要的是“君子之器”。
結語
通讀藍田呂氏各成員墓志可明顯體會到,呂氏家族雖“起家倶至大官士族”,但墓志著重記錄的是家族的學脈和成員修為,雖墓志書寫不免溢美之詞,但整體上仍能反映出其所側重。墓志行文中多次提及尊禮復古、登科而不仕,明顯體現出家族各輩以富學識卻淡名利為自豪,與一般士大夫墓志詳細記錄成員仕宦升遷截然不同。由此,選擇仿古敦隨葬是呂氏家族古器物研究學識的重要標榜,以區別于同時期其他士大夫家族,但在隨葬仿古敦的具體實踐上,僅器類和銘文字體仿古,在具體材質、形制和金文寫法上,又刻意與古拉開距離,這在某種程度上體現了呂氏家族一方面追求復古的信念與理想;另一方面在具體實踐上與古禮保有距離以示敬意,這種對于古禮既恪守又不為玩好的敬畏之心,正是藍田呂氏“謙謙君子”的具體體現,而將這一信念寄寓于仿古敦并藏于墓中,進一步印證了呂氏謙恭內斂的君子修為,這一修為不僅彰顯于藍田呂氏生前的著作言說中,更身體力行于其死后的墓葬實踐中,既是一種主張與理想,更是面向自我的聲音。
[1]脫脫等:《宋史·呂大防傳》,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10843—10848頁。
[2]關于呂氏遺著的整理,詳見陳俊民輯校:《藍田呂氏遺著輯校》,中華書局1993年版;呂大臨等著,曹樹明點校整理:《藍田呂氏集》,西北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
[3]分別為父己鬲、散季敦、獸環細文壺二、獸環壺二、特鐘、編鐘、首山宮雁足燈、甘泉上林宮燈、螭首平底豆、螭首平底三足鐺。參見呂大臨等著,廖蓮婷整理校點:《考古圖(外五種)》,上海書店出版社2016年版。
[4]如散季敦、父己鬲等。詳見王黼著,諸麗君整理校點:《宣和博古圖》,上海書店2017年版。
[1]“‘簋字,《博古》《考古》諸書,以及劉原父《先秦古器記》、薛尚功《鐘鼎款式發帖》諸書,皆釋為‘敦”,參見錢坫:《十六長樂堂古器款識考》,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5年版,第67頁。
[1]容庚:《商周彝器通考》,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252、281頁。
[2]呂大臨等著,廖蓮婷整理校點:《考古圖(外五種)》,第33—34頁。
[3]董逌著,何立民點校:《廣川書跋》,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6年版,第11頁。
[1]呂大臨等著,廖蓮婷整理校點:《考古圖(外五種)》,第34頁。
[2]呂大臨等著,廖蓮婷整理校點:《考古圖(外五種)》,第34頁。
[3]“《禮圖》所畫敦,正如伯百父敦,殆學禮者,豈能傳其一爾”,參見呂大臨等著,廖蓮婷整理校點:《考古圖(外五種)》,第34頁。
[4]董逌著,何立民點校:《廣川書跋》,第16頁。
[5]陳夢家:《海外中國銅器圖錄》,中華書局2017年版;李零:《入山與出塞》,文物出版社2004年版;高明:《中原地區東周時代青銅禮器研究》(中),《考古與文物》1981年第3期;陳芳妹:《盆、敦與簋——論春秋早、中期間青銅粢盛器的轉變》,《故宮文物季刊》1986年第2卷第3期;張聞捷:《楚國青銅禮器制度研究》,廈門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朱鳳瀚:《中國青銅器綜論》,科學出版社2009年版。
[6]羅泰著,吳長青等譯,王藝等審校:《宗子維城:從考古材料的角度看公元前1000至前250年的中國社會》,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版,第160—161頁。
[7]陳芳妹:《盆、敦與簋——論春秋早、中期間青銅粢盛器的轉變》,《故宮文物季刊》1986年第2卷第3期。
[8]谷朝旭:《東周青銅敦研究》,碩士學位論文,陜西師范大學,2010年,第64頁。
[1]馬家塬墓地青銅敦在形制上與傳為洛陽金村出土的錯金銀銅敦類似,根據陳夢家筆記,金村銅敦屬戰國后期,與馬家塬青銅敦時間相近,但金村銅敦并非出土品,原為盧芹齋舊藏,且目前考古發掘的中原銅敦多為盆形和前述趙固第1號墓出土敦類型,因此不能以此斷定馬家塬青銅敦源于中原地區。
[2]羅泰著,吳長青等譯,王藝等審校:《宗子維城:從考古材料的角度看公元前1000至前250年的中國社會》,第111頁。
[3]如湖北江陵馬山1號楚墓,湖北襄陽擂鼓墩1號漢墓,馬王堆1號和3號漢墓等。
[1]如“太宗即位,詔昇州置監鑄錢,令轉運使按行所部,凡山川之出銅者悉禁民采,并以給官鑄焉。”脫脫等:《宋史》卷一百八十·志第一百三十三《食貨下》,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4376頁。
[2]司馬光:《書儀》,《叢書集成新編》三五,新文豐出版社1986年版,第36頁。
[3]秦大樹:《宋元明考古》,文物出版社2004年版,第138—141頁。
[4]中國考古學會編:《中國考古學年鑒·1987》,文物出版社1988年版,第269—270頁。
[5]劉未提出臣子墓葬使用石室是自上而下經過詔令許可才可以享用的特殊待遇,參見劉未:《宋代的石藏葬制》,《故宮博物院院刊》2009年第6期。
[1]馮文海:《山西忻縣北宋墓清理簡報》,《文物參考資料》1958年第5期。
[2]葉紅:《浙江平陽縣宋墓》,《考古》1983年第1期。
[3]趙一新、趙婧、蔣金治:《金華南宋鄭繼道家族墓清理簡報》,《東方博物》2008年第3期。該墓出土青銅方鼎式爐,高14.5厘米。
[4]崔城實:《浙江衢州市南宋墓出土器物》,《考古》1983年第11期。
[5]鄭輝:《福州茶園山南宋許峻墓》,《文物》1995年第10期。
[6]莊文彬:《四川遂寧金魚村南宋窖藏》,《文物》1994年第4期;楊文成:《四川彭州宋代青銅器窖藏》,《文物》2009年第1期等。另見國家博物館編:《宋韻:四川窖藏文物輯粹》,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年版;王宣艷主編:《中興紀勝—南宋風物觀止》,中國書店2015年版。
[1]詳見張懋镕、師小群:《收藏世家珍玩薈萃——陜西藍田呂氏家族墓地出土青銅器擷英》,《金錫繆琳:藍田呂氏家族墓出土文物》,三秦出版社2013年版。
[2]呂大臨等著,廖蓮婷整理校點:《考古圖》外五種,第33頁。
[3]陜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安市文物保護考古研究院、陜西歷史博物館編:《藍田呂氏家族墓園》,文物出版社2018年版,第1162頁。
[4]蔡絛:《鐵圍山叢談》,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80頁。
[1]許雅惠:《宋代士大夫的金石收藏與禮儀實踐—以藍田呂氏家族為例》,《浙江大學藝術與考古研究》第3輯。
[2]容庚:《商周彝器通考》,第62頁。
[3]自蓋至腹有銘文469字,記錄了制鼎時間和當時的一些歷史事件,詳見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墓—戰國中山國國王之墓》,文物出版社1995年版,第111頁。
[4]記錄方壺制作的時間和當時的政治事件等,詳見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墓—戰國中山國國王之墓》,第118頁。
[5]容庚:《商周彝器通考》,第67頁。
[6]鄭輝:《福州茶園山南宋許峻墓》,《文物》1995年第10期。
[1]“……及大觀初,乃效公麟之《考古》,作《宣和殿博古圖》,凡所藏者,為大小禮器,則已五百有幾。世既知其所以貴愛,故有得一器,其直為錢數十萬,后動至百萬不翅者。于是天下塚墓,破伐殆盡矣。獨政和間為最盛,尚方所貯至六千余數,百器遂盡。見三代典禮文章,而讀先儒所講說,殆有可哂者。始端州上宋成公之鐘,而后得以作大晟,及是,又獲被諸制作,于是圣朝郊廟禮樂,一旦遂復古,跨越先代。”詳見蔡絛:《鐵圍山叢談》,第79—80頁。
[2]呂大臨等著,廖蓮婷整理校點:《考古圖(外五種)》,第2頁。
[3]畢沅:《續資治通鑒》第5冊,中華書局1957年版,第2336頁。
[4]呂大臨墓出土石敦為呂大圭為其制作撰銘,可推測二人關系密切、志同道合,因此呂大臨不以器物為玩的信仰或也為呂大圭所認同。
[1]陳俊民輯校:《藍田呂氏遺著輯校》,中華書局2012年版,第638頁。
[2]蘇軾:《寶繪堂記》,孔凡禮點校《蘇軾文集》第十一卷,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356—357頁。
[3]李如冰:《呂大防與蘇軾》,《文史知識》2010年第1期。
[4]“言中謀猷行中經,關西人物數清英。欲過叔度留終日,未識魯山空此生。論議凋零三益友,功名分付二難兄。老來尚有憂時嘆,此涕無從何處傾。”詳見陳俊民輯校:《藍田呂氏遺著輯校》,第4頁。
本文系中央美術學院自主科研項目“北宋士大夫古器物的研究與實踐—以陜西藍田呂氏家族墓為中心”(項目批準號:20KYYB011)階段性成果。
責任編輯:楊夢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