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云進,謝宇鋒△,楊錦蘭,楊宗保,馮 軍,沈佳成
(1. 廣州中醫藥大學深圳醫院(福田),廣東 深圳 518000;2. 廈門大學醫學院,福建 廈門 361102)
胃熱證是由于過食辛辣或飲酒過度等因素,致使熱邪壅胃、阻滯氣機、損傷胃絡,主要表現為胃脘灼痛的中醫證候。相關研究表明,胃黏膜的炎性病變是胃熱證大鼠病理學的主要表現[1]。而長期高頻率食用辛辣食物及飲酒等,會損傷胃黏膜并誘發胃炎[2]。因而,胃熱證與胃黏膜損傷及相關的炎性疾病具有較大相關性。艾灸作為中醫的特色療法之一,具有操作簡便的特點,對疾病的防治和保健具有重要作用。艾灸胃經穴能減輕大鼠的胃黏膜損傷[3],通過改善機體的抗炎及免疫作用治療熱證[4]。
近年來,腸道微生物組成的改變被認為是疾病發生發展的原因之一。腸道微生物群的分部組成在胃部健康和疾病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5]。本研究擬通過16S rDNA測序方法分析胃熱證大鼠及艾灸胃經穴治療后腸道菌群的組成變化,利用Illumina Hiseq高通量測序技術分析腸道菌群結構,通過比較艾灸胃經穴對胃熱證大鼠腸道微生態的影響,探討“熱證可灸”的腸道微生態調節作用機制。
清潔級雄性SD大鼠24只,6周齡,體質量(150±20)g,購于上海斯萊克實驗動物有限責任公司,合格證號SCXK(滬)2012-0002。按隨機數字表法將大鼠分為空白組、模型組、胃經穴組、對照點組各6只,在廈門大學實驗動物中心飼養,飼養環境SPF級,于實驗前適應環境1周,控制室溫20~22 ℃,相對濕度65%~70%,自然光暗周期,自由攝食飲水。本實驗已通過廈門大學實驗倫理委員會審查。
艾灸粒(250 g/粒,225粒/盒,南陽仙草藥業有限公司);無水乙醇(國藥集團化學試劑有限公司,純度為分析純度,批號20170418);純辣椒粉(廈門市陳有香調味品有限公司同安分公司);高效細胞裂解液(碧云天生物技術,批號P0013B);牛血清白蛋白(碧云天生物技術,批號ST023);神經降壓素(Neurotensin,NT)一抗、二抗(上海圣克魯斯生物技術公司,批號sc-20806);超敏ECL化學發光試劑盒(碧云天生物技術,批號P0018);石蠟切片機(RMB235,德國萊卡Leica公司),顯影系統Tanon 5200 s(上海天能科技有限公司);智能生物顯微鏡(BX53,奧林巴斯Olympus公司);勻漿機IKA T10 basic(德國IKA公司);低溫高速離心機centrifuge 5418R(Eppendorf 中國有限公司);電泳系統Mini-RPOTEAN Tetra System(美國BIO-RAD公司);酶標儀M200 PRO(瑞士TECAN集團公司)。
模型制備參照Zou ZJ等[6]方法,將辣椒干粉80 g混合于1 L蒸餾水中,經120目篩過濾后制備出辣椒混懸液(80 mg/ml)。空白組灌胃1 ml生理鹽水,每日2次,連續7 d。模型組、胃經穴組和對照點組大鼠以10 ml/kg辣椒混懸液灌胃,每日2次,連續6 d。第6天灌胃后大鼠禁食不禁水12 h,于第7天灌胃無水乙醇(1 mL)1次。造模12 h后斷頭處死預實驗大鼠,取出全胃并剪開觀察胃黏膜情況,可見胃竇、胃體胃黏膜出現充血、水腫狀態,病理形態學檢測可見黏膜損傷、炎性浸潤等,提示模型復制成功。
1.4.1 選穴方法 根據課題組前期研究艾灸干預胃黏膜損傷機制,胃經穴組選取足陽明經梁門、足三里為治療穴位[7],穴位定位參照李忠仁《實驗針灸學》[8];大鼠梁門穴位于腹部正中線與乳頭線之間的中點,臍上約 20 mm;大鼠足三里穴位于膝關節后外側,腓骨小頭下約 5 mm 處。對照點組分別選取梁門穴外下側2 cm脅肋部、小腿內側與足三里同水平部位為艾灸干預對照點,以苦味酸標記所選穴位或對照點。
1.4.2 艾灸方法 造模結束后第2天開始干預。將胃經穴組、對照點組大鼠仰臥并用木板捆綁固定,穴位或對照點處的毛發脫毛,然后將動物特用艾灸粒固定在灸架上,在離干預穴區2 cm處艾灸,艾灸距離隨艾灸時間的增加逐漸調整至離干預穴位點2~3 cm處,以防燙傷大鼠,每日1次,每次20 min,連續7 d,每次艾灸取單側穴位,兩側交替使用。空白組大鼠和模型組大鼠同樣捆綁固定,不做干預。
所有組別大鼠在艾灸干預結束后,抓取大鼠刺激其排便,用無菌EP管接取糞便,立即放入液氮中急凍保存,取樣結束后移入-80 ℃冰箱。然后將所有大鼠斷頭處死解剖取胃,沿胃大彎剪開并用生理鹽水沖洗,肉眼觀察胃黏膜情況,將胃竇部胃黏膜分成兩份,一份放入10%的甲醛溶液中固定24~48 h,石蠟包埋切片進行HE染色。另一份胃黏膜組織迅速放入液氮凍存1 h后移入-80 ℃冰箱,進行Western blot檢測。
1.6.1 胃黏膜組織病理形態學光鏡檢測 胃黏膜組織固定后,梯度乙醇脫水,常規石蠟包埋,二甲苯透明、切片,HE染色后光鏡下觀察胃黏膜組織病理改變并收集圖片。
1.6.2 Western Blot法檢測胃黏膜神經降壓素蛋白表達 將大鼠胃黏膜組織切碎,參照碧云天公司RIPA裂解液方法裂解組織細胞,進行勻漿、裂解、蛋白提取、濃度定量、配制溶液、配膠。取20 μg總蛋白進行電泳、轉膜。于封閉液 (5%脫脂奶粉) 中室溫封閉2 h,一抗 (1∶1000)搖床慢速, 4 ℃孵育過夜,然后TBST洗滌3次,加二抗(1∶10000)室溫下孵育1 h,結束后用TBST洗3次,搖床140 r,每次5~10 min。配置ECL試劑盒讀取條帶顯影拍照,雜交信號使用Image J(Nathional Institutesof Health, USA)軟件進行灰度值測定。
1.6.3 腸道微生態檢測 對所有大鼠糞便采用Qiagen的PowerFecal DNA提取試劑進行糞便總DNA提取,用 16S V3-V4特異引物對 DNA 樣品進行 PCR 擴增,采用 Illumina HiSeq 2500平臺2×250 bp的paired-end 數據測序,通過拼接得到較長序列進行16S分析,結束后對原始數據進行整理、過濾及質量評估,然后進行OTUs列表生成。測序完成后,用FLASH軟件(v1.2.7)對數據進行嵌合過濾,并根據barcode序列將序列拆分,各自回歸到對應樣品;用QIIME軟件(v1.8.0)進行OTUs聚類,根據OUTs聚類結果,對每個OTU 的代表序列做物種注釋,得到相應的物種信息和基于物種豐度的分布情況;同時計算 OTUs豐度、Alpha多樣性指數,使用Unweighted UniFrac進行Beta多樣性分析;根據Beta多樣性分析結果,使用R軟件繪制出主坐標成分分析圖(PCoA),并采用在線分析程序LEfSe(http:∥huttenhower.sph.harvard.edu/lefse/)挖掘差異微生物。

圖1示,空白組胃黏膜組織結構清晰,層次分明,未見萎縮、脫落或損傷。模型組可見黏膜上皮細胞出現變性、壞死脫落,間質水腫,細胞間隙增寬明顯,深部細胞排列疏松,中性粒細胞浸潤。胃經穴組胃黏膜結構基本正常,淺層有細胞脫落,有少許炎性細胞浸潤;對照點組較模型組胃黏膜組織結構損傷程度輕,可見損傷、深部細胞間隙增寬、存在充血及炎性細胞浸潤。

圖1 大鼠胃黏膜病理學結果比較(HE染色,×400)
圖2示,模型組胃黏膜NT表達量較空白組顯著降低(P<0.01),胃經穴組和對照點組NT表達均顯著高于模型組(P<0.01,P<0.05),對照點組NT蛋白表達明顯低于胃經穴組(P<0.05)。

注:與空白組比較:1)P<0.01;與模型組比較:2)P<0.01,3)P<0.05;與胃經穴組比較:4)P<0.05圖2 各組大鼠胃黏膜NT蛋白的表達量比較只/組)
2.3.1 各組大鼠腸道微生態Beta多樣性分析 圖3示,空白組、模型組、胃經穴組和對照點組大鼠腸道菌群差異通過PCoA分析進行歸類。所有組別大鼠在PCoA圖上均能各自聚類未發生重疊,說明各組大鼠的腸道菌群Beta多樣性具有差異。與空白組比較,模型組的腸道菌群菌落分部離空白組距離更遠,說明差異更大;相比對照點組、胃經穴組的腸道菌群菌落分部距離空白組更近,說明胃經穴組與空白組差異相對較小。

圖3 基于OTU豐度矩陣的PCoA判別分析
2.3.2 各組大鼠腸道微生態差異性分析 圖4、5示,應用LEfSe分析程序,將logarithmic LDA score設為2,大于設定值的為具有統計學差異物種,差異物種跟隨組別進行著色,獲得空白組、模型組、胃經穴組和對照點組腸道菌群的lda值分部圖。從豐度水平看,與空白組比較,模型組中含有較多紅蝽菌科(coriobacteriaceae)、紅蝽菌目(coriobacteriales)、紅蝽菌綱(coriobacteriia)、柯林斯氏菌屬(collinsella)、產氣柯林斯菌(collinsella aerofaciens)、梭菌屬(clostridium),含有較少的孿生菌科(gemellaceae)、孿生菌目(gemellales)和活潑瘤胃球菌種(ruminococcus gnavus),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與模型組和對照點組比較,胃經穴組中含有較多的放線菌門(actinobacteria)、放線菌目(actinomycetales)、tm7門、瘤胃菌科(ruminococcaceae)、雙歧桿菌科(bifidobacteriaceae)、雙歧桿菌屬(bifidobacterium)、雙歧桿菌目(bifidobacteriales)、瘤胃菌科(ruminococcaceae)、瘤胃菌屬(ruminococcus)、寡源桿菌屬(oligella)、偽長雙歧桿菌(bifidobacterium pseudolongum)和F16科,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與模型組和胃經穴組比較,對照點組中含有較多的布勞特氏菌屬(blautia)、producta目、產堿桿菌目(un_f_Alcaligenaceae),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

圖4 空白組、模型組大鼠差異腸道菌群的LEfSE分析

圖5 模型組、胃經穴組、對照點組大鼠差異腸道菌群的LEfSE分析
“熱證可灸”是指用艾灸法治療熱性疾病,是針灸學的經典理論。早在《素問·六元正紀大論篇》便有“火郁發之”的記載,指用因勢利導的方法治療火熱之證。后世的《理瀹駢文》[9]言:“若夫熱證亦可以用熱者,一則得熱行也,一則以熱引熱,使熱外出也,即從治之法也。”明·李梴撰寫的《醫學入門》[10]也提到:“實者灸之,使實邪隨火氣而發散也……熱者灸之,引郁熱之氣外發, 火就燥之義也”,說明艾灸用于治療熱證具有深厚的理論基礎,并在歷代有不少醫家付諸于實踐。《千金翼方》[11]則指出:“治胃中熱病,膝下三寸名三里,灸三十壯。”《靈樞·五邪》云:“邪在脾胃……則有寒有熱,皆調于三里”,說明胃腑熱證的治療可選足三里穴。梁門穴位居胃腑門戶,屬近治穴位亦為足陽明經穴,然“經脈所過,主治所及”。《針灸甲乙經》[12]記載到:“腹中積氣結痛梁門主之”,故梁門具有和胃止痛、健胃調中之功效,常與足三里配伍治療胃脘部疾病。胃熱證與現代醫學所指的胃炎相對應,表現為胃黏膜的炎性損傷。有研究認為,各種方法治療胃炎都是通過促進胃黏膜保護和再生活性起作用[13],而艾灸足三里、梁門穴對胃黏膜的保護作用具有一定的穴位特異性[14]。艾灸能通過抑制炎性因子促進胃黏膜修復[15],通過調節胃黏膜保護相關因子,抑制胃黏膜的細胞凋亡,從而促進胃黏膜的修復[16]。
NT是存在于腦和胃腸道中的十三肽,參與中樞神經系統和外周胃腸道的許多生理過程[17]。 研究表明,NT對胃腸道功能具有協調作用,參與胃腸道消化、運動、炎癥反應等功能的調節[18]。課題組前期研究顯示,電針胃經穴能通過調節NT蛋白表達促進胃黏膜損傷修復[19]。本實驗結果中,艾灸胃經穴干預7 d后,下降的NT表達水平得到顯著提高,說明艾灸胃經穴能通過調節NT蛋白的表達水平,改善胃熱證大鼠胃黏膜的炎性損傷。
胃腸道微生物組成具有多樣性,其穩態對胃腸道屏障的組成和疾病的預防發展具有重要意義[20]。本實驗中,各組大鼠腸道菌群菌落分布具有顯著差異,而胃經穴組與空白組差距較小,說明艾灸胃經穴對胃熱證大鼠的腸道菌群菌落分布有調節作用。從腸道微生物物種差異分析,模型組中含有較多的致病菌,如紅蝽菌科、柯林斯氏菌屬及梭菌屬。紅蝽菌科家族成員被認為是致病菌,而柯林斯氏菌是其主要分類群[21]。Chen J等[22]研究認為,柯林斯菌的增多能使腸道通透性增加,并且可能導致中性粒細胞聚集和NFkB通路的激活而誘發炎性疾病。而梭菌屬其形成的異質群體包含許多密切相關的物種,具有致病性且常導致嚴重疾病[23]。因此,這幾類致病菌增多使菌群結構失調而誘發的胃腸道炎性病變,可能是誘導大鼠產生胃熱證的重要原因之一。相比各組大鼠,胃經穴組中則含有較多的益生菌,如放線菌門、雙歧桿菌科、雙歧桿菌屬和瘤胃球菌屬。其中放線菌門下的雙歧桿菌被認為是腸道中較有益的菌群,具有調節腸道疾病、增強宿主免疫功能和改善消化的作用[24-25]。雙歧桿菌科具有多種益生功能,能改善因腸道菌群失調引起的疾病,如便秘、腹瀉,減輕因腫瘤壞死因子(TNF-α)和脂多糖引起的炎癥反應[26]。雙歧桿菌屬則對胃黏膜的完整性具有保護作用[27],這些益生菌豐度的上調,可能是艾灸通過調節腸道菌群物種治療胃熱證的機制之一。
綜上,本實驗通過研究艾灸對胃熱證大鼠腸道微生態的影響,發現艾灸胃經穴能顯著上調益生菌豐度水平,結合胃黏膜病理形態學及NT蛋白表達檢測,證明艾灸胃經穴對治療胃熱證的有效性,說明艾灸胃經穴能通過相關機制對胃熱證大鼠起正向調節作用,對揭示“熱證可灸”理論的可行性及科學性具有創新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