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日本人通常認為,二戰后的日本作為戰敗國家,是以一個“非正常國家”的身份存在于國際社會中,受到國際社會的不公平待遇。日本幾屆領導人都在或隱或顯地,試圖擺脫日本經濟與政治地位不相稱的現狀,努力推進“國家正常化”的進程。政治行為是政治文化的體現,政治文化將很大程度上影響國家的政治理念及對外政策,因此本文主要從政治文化的角度,分析日本一直以來追求“國家正常化”戰略的動因。
關鍵詞:日本;政治文化;國家正常化
作者簡介:姜含雨(1996—)女,漢族,吉林省吉林市人,學生,法學碩士,暨南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國際關系專業,研究方向:亞太國際關系。
2020年9月21日,在聯合國成立75周年紀念大會上,日本外務大臣茂木敏充重申了日本想要成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意愿。1980年日本首次公開提出將“入常”納入其成為國際大國的戰略目標,時隔40年日本仍然懷著“入常”的執念。這種執念一方面是彰顯其作為大國的地位,另一方面,日本也希望通過“入常”來實現“正常國家化”的目標。
一、日本“正常國家化”戰略的提出
1945年6月《聯合國憲章》的簽署將二戰的發起國規定為“敵國”,這從國際法意義上開啟了日本“非正常國家”的身份特征。二戰結束后,為了打碎日本戰前的軍國主義體制,美國占領軍當局為日本制定了一部“和平憲法”,明確規定日本不擁有軍隊、不行使集體自衛權以及放棄交戰權。20世紀50年代,日美兩國又簽署了《安全保障條約》和《日美行政協定》,從而構建起了美國對日本的半占領狀態,大大加深了日本的“非正常化”特征。
然而伴隨著經濟實力的迅速增強,日本的自我期待值也同步躥升,大國意識復蘇進而膨脹,謀求在國際政治舞臺發揮作用的愿望日漸強烈。1983年,日本首相中曾根康弘正式提出了“戰后總決算”要在世界政治中提高日本的發言權。1993年,日本自民黨前干事長小澤一郎在其《日本改造計劃》一書中,正式提出了日本應成為“正常國家”的主張,其核心就是要日本在安全保障、經濟援助等領域做出國際貢獻,即不滿足于僅僅做世界經濟大國,還要成為世界政治大國、軍事大國,并成為冷戰后日本國家戰略轉型的基本目標。
縱觀戰后日本國家戰略的發展演變,雖然歷屆日本政府在路徑選擇上存在差別,但追求“大國化”的目標卻完全一致。尤其進入新世紀以來,隨著戰后出生的新一代政治家集中進入決策層,以擺脫戰后體制為主要訴求的“正常國家”戰略進入了深化、加速落實階段。安倍晉三便是日本“正常國家化”戰略的積極實踐者,安倍政府成立之后,繼續積極地推行“修憲”、強化日美同盟以及開展聯合國外交等戰略。
二、日本推進“國家正常化”的重要手段
(一)積極推動“修憲”,解決國家安保及與之相關聯的戰爭權問題。
20世紀50年代起,日本國內就有“修憲論”。從心理上日本人并不心甘情愿地接受這樣一種事實,即作為一個主權國家連自衛的權利都不能寫入《憲法》,這種現象不是一個正常國家所該有的現象。特別是看到同為二戰戰敗國的德國現狀,不免有被列為三等公民的感覺,而日本大和民族的自尊感無法接受這種現實。因此,修改《憲法》使日本成為“正常國家”也就自然變為日本政治發展的一項優先選擇。但修憲需得到眾參兩院全體議員三分之二以上的贊同,而且要經國民投票并獲得半數以上同意,難度較大。因此,日本轉而通過擴大對憲法的解釋,達到事實“修憲”的目的。另外,安倍政府還增設政府部門以強化首相職權,為實現“正常國家”決策順利鋪路。
(二)強化日美同盟,意圖為解除“和平憲法”的束縛掃清道路
為了突破“和平憲法”所限,日本通過強化日美同盟戰略合作來提升兩國軍事關系,在日美兩國不斷舉行聯合軍事演習的同時,2006年日美兩國簽署了《地理空間情報合作官方文件》,進一步加強了兩國軍事情報合作。2007年初,日本防衛廳又在美國設立常駐情報聯絡處,加強了軍事合作討論與研究。而后日本“防衛廳”升級為“防衛省”,從而改變了日本和平國家的組織架構,“自衛隊”也隨之重新定位為“自衛軍”,原屬于自衛隊附加任務的聯合國維和行動、國際緊急援助活動援等都名正言順地成為了“基本任務”。
(三)積極開展“聯合國外交”,爭取“入常”。
針對“敵國身份”,日本積極開展聯合國外交,意在改善國際形象,提高國際地位,為達成“正常國家”目標創造國際環境。自1969年開始,日本不斷努力熱衷于刪除聯合國憲章中的敵國條款,意圖恢復國家名譽。為改變國際形象,日本1992年通過了《協助聯合國維持和平活動法案》,借聯合國維和行動及人道主義國際援助之名,積極提升“負責任的大國形象”。日本積極進行對外經濟援助,將ODA大綱作出調整,首次允許對其他國家軍隊提供“非軍事目的”的援助。此外,日本還通過實施“酷日本”文化戰略進行對外文化宣傳,在政府的推動和產業界的努力下,“酷日本”戰略在傳遞日本魅力、構筑日本形象方面,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而這些實踐都是日本為了能夠順利“入常”,使國際社會更容易接受“正常化”的日本。
三、日本的“國家正常化”與政治文化的影響
美國著名學者阿蒙鮑威爾在《比較政治學》中認為:“政治文化從本質上來說就是一個國家或者民族在某一特定歷史條件下形成的一種全方位的信仰、感情和政治觀念。”政治文化作為國家政治理念中的主觀認知,是對社會政治、傳統文化、民族傳承等內涵的一種價值傾向,具有相對穩定性以及非常大的影響力。那么日本的政治文化是如何影響其“國家正常化”戰略的?
日本極力地推進國家成為經濟大國、政治大國甚至軍事大國,不僅僅出于國家利益的考量,還有來自日本國族根深蒂固的“等級”觀念。
美國人類學家本尼迪克特在其名作《菊與刀》中明確指出“日本是唯一真正徹底的等級國家”。等級制度幾乎滲透到日本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家庭成員間也有著明顯的等級特點,即整個社會是一個分為三六九等的序列。正是這種由內而外的等級觀念,隨著日本人的生活活動,逐漸擴展到日本的社會、經濟和政治領域,使日本人在遇到問題時會不自覺的意識自身的等級,同時按照等級來對待不同的人和事。因此日本關于國際秩序的基本觀點是:不同的國家在國際社會中都有其特定的位置,不同的位置對應不同的等級,世界各國應該統一于一個用國際等級固定起來的世界中,各國家或民族應該各安其分,當然這種“國際等級”是日本領導下的等級制度。所以盡管戰敗,在日本的意識中,仍然是按照這一等級觀來看待國際體系的,日本始終沒有放棄躋身世界強國地位的機會。
“集團主義”的矛盾心理,即有“內外有別”的排外趨向,又有“與強為伍”的強烈依附。
日本的政治文化自古以來就有敬畏強者、蔑視弱者的傳統,在外交中一直表現出對強權的依附性,歷史不止一次地證明了這一點。對漢唐強盛的敬畏,使日本十分重視與中華民族的關系,而隨著明清衰落,日本的野心開始膨脹。明治維新以后,日本又主張“脫亞入歐”,從落后的農業國跨越到工業國的行列。二戰結束后,最典型的與強者為伍的例子就是與美國結盟 。進入 21世紀以來,日本外交上與美國的配合日漸密切 ,把戰略上同美國一致認可為實現日本大國夢的主要依靠。 阿富汗戰爭時期,日本政府公然派出3艘艦艇駛向印度洋,為在那里進行作戰的美國艦隊搜集情報、運送物資。而伊拉克戰爭期間,日本自衛隊走出國門,支援正在戰斗的美英軍隊。日本認為與美結盟并不是戰爭結束后的暫時惰性,而是日本外交的最佳路線。在“集團主義”的指導之下,日本在外交政策上總是與世界上實力強大的國家結成同盟,借與大國的協調和庇護來實現自己的戰略目標。
出于“恥感文化”的影響,以實施對外援助塑造良好的國家形象。
本尼迪克特在對比了西方文化與日本文化后得出結論,她認為日本的文化是一種典型的“恥感文化”。在社會生活中,恥感文化表現為道德觀念的薄弱,對于人的行為,不是依靠穩定的道德標準去評價,而是依靠他人對該行為的反映來判斷其是非。因此這種文化下的行為很大程度上是對外部世界行為的被動反應,及其具有敏感性和功利主義的色彩。日本人由于缺乏恒定的善惡標準和道德感,行動隨外部環境的改變而改變,因此容易給人以反復無常的印象。在傳統的日本人心中,為了名譽可以不顧事實,不辨善惡,甚至不惜生命。一方面,戰后日本文部省利用審定教科書,篡改歷史,掩蓋戰爭罪行,阻礙日本年輕一代了解歷史真相,另一方面又假借對外援助塑造負責任的大國形象。毫無疑問,恥感文化對日本社會的發展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恥感可以化為動力,使人對目標孜孜以求;另一方面,在沒有外力的約束之下,為了名譽可以罔顧道德,走向另一個極端。
日本的“正常國家化”戰略定位,其目的就是要擺脫戰后國際社會給日本確定的身份和限制,使其成為與世界其他國家一樣的國家,其內涵之一便是在外交領域追求更大的自主性。經過多年努力,可以說日本的“正常國家化”取得了一些成績,如加入聯合國后,使聯合國大會通過了“擬取消敵國條款”的決議,并且取得了十次當選聯合國安理會非常任理事國的資格。同時,日本通過推動“修憲”及擴大對憲法的解釋,基本架空了日本憲法中對“軍隊”、“戰爭權”等事項的限制作用。通過調整日同盟關系,日本逐步擴大了在同盟框架內的自主權等等。
當然,要實現國家的完全“正常化”,日本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因為日本的“正常國家化”追求不僅關系到戰后日本在國際社會的國際地位,還包含了日本與相關國家間的外交博弈。日本追求的這些內外目標,其影響明顯已經超出國界。未來日本仍會積極向政治大國的方向邁進,在“國家正常化”戰略上會持續發力,因此該問題值得進一步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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