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的往事

陳繼軍

孩子，根據你的要求，爸爸今天繼續給你講動物的故事。昨天已經和你預約了今天講狗。正如你一樣，孩子對于動物有一種天性的喜愛，尤其對于像狗這樣溫順而忠心的動物更是如此，爸爸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也不例外，特別喜歡狗，印象中第一條狗名叫“小青”，是從你遠在川東的姑奶奶家抱來的，從此以后兒時的我就有了一個狗伴，人是一種群居動物，所以他最怕的是孤獨，小的時候你爺爺、奶奶常年為生活而奔波，經常不在家，那時候爸爸就一個人在家，獨守著一間空屋子，說一句話，沒有任何人會回應你，你坐在那里，就覺得脊背是涼颼颼的，有時候會想后面會不會有什么東西，當然回頭肯定是什么都沒有啦，但是那種恐懼卻由于空蕩蕩的屋子而如影隨形，所以獨生子女是苦的，那個時候其他的小朋友，兄弟姐妹都在家里忙著爭搶和吵架。而爸爸卻只得一個人守著空蕩蕩的房子百無聊賴地發呆，那個時候如果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那該多好啊！這也許是我決定再要你妹妹的原因吧，也許你覺得妹妹分享了你的一些玩具，這讓你很不高興，但你要知道妹妹今天分享了你的玩具，她將來償還的就是分享你的心事和痛苦。從這個角度講，今天有人和你分享其實是一種多么大的幸福啊。反之所有的東西都是你一個人的，卻唯獨沒有一個人愿意分享你的痛苦和心事，你一切淚水只能默默流，受傷的創口只能自己舔干，那才是一種真正的痛苦呢！爸爸當年就是這樣的情況。

這一切隨著這只狗的到來而有所改變了。有一只狗，首先它時不時的一聲犬吠可以驅散空曠讓你所產生的恐懼感。其次它的忠實和兇猛可以讓你有了一個依靠，也許這個力量很微弱，但是對于孩子已經足夠，對于驅除心中的恐懼也已經足夠。當然你還可以盡情地向它訴說你的心事，拍拍它的頭，用手捏著它的嘴，而它則會用長舌頭舔舔你的手，會用嘴輕輕咬著你的褲腳，或者用頭和身體在你的腿腳邊耳鬢廝磨，那種感覺是不是很美好，另外有一個鞍前馬后，圍繞你轉的忠實仆從，也讓你有一種小國王的尊貴感。你若在田間小道奔跑，有一條狗如風馳電製般跟在你的后面，那種感覺是不是很拉風。

聽了爸爸的介紹，你心里一定在想“我也想養一只狗”吧。可是爸爸卻得告訴你，關于養狗帶來的痛苦要遠遠超過你的幸福。你今天的快樂就是為明天的悲傷買單。為什么呢？因為隔一段時間鄉間就要打狗，原因可能是由于遙遠的地方有一只狗得了狂犬病。于是你就會親眼看著伴隨你這么長時間的狗，甚至已經是你的親密朋友的狗，在你面前被繩子勒住喉嚨，痛苦地抽搐、蹬腿，用哀怨的眼神看著你，發出凄慘的呻吟，最后慢慢死去。甚至是由你親手把繩子套上它的脖子。爸爸當年就是這樣做的，因為那條狗，誰都近不了它，它只認我，于是我在你爺爺的勸說、哄騙之下，親手把繩子套上了它的脖子。然后就是它被吊上了樹，然后就是我睡了整整一天。所以我們不夠強大的時候你是無法保護你心愛的東西和人的。你的悲傷也是無足輕重的，小孩子的悲傷對于大人而言，只是幾滴淚水的事情，其實并非如此，至少爸爸對于這件事一直記憶猶新，而那種痛苦也一直深藏于心，不是因為那只狗的死，而是因為是我親手把繩子套上它的脖子，我對于一個在我孤獨和寂寞時陪伴我的朋友，竟然用這樣的方式作為報答，這是我自己無法原諒的。所以有句話，孩子啊！你要記住，人要懷有感恩之心，對于那些幫助我們的人或者其他事物，一定要銘記于心，不能忘恩負義，更不能做出恩將仇報的事情。父母是把你帶到世上的人，你要感謝他們的養育之恩；奶奶把你帶大，你要感謝她的含辛茹苦撫養之恩；老師嘔心瀝血教育你成人，你要感謝他們的培育之恩；將來還有許多幫助你的人，都要常懷有感恩之心，哪怕暫時不能報答甚至就不能報答，也要心中念著這份恩情。爸爸當年經濟窘迫時，買房困難時得到諸多親戚、朋友的幫助。在工作中也得到許多同事無私的幫助、指點。至今深記于心，不敢忘記，也不能忘記。爸爸也希望你能成為這樣的人，好嗎？

小青死之后，很多年，我們家就沒有養過狗，再養那應該是十多年之后的事了，那時候爸爸已經工作了。大概是好了傷疤忘了痛吧。那也是一只非常靈敏、聰明的狗。讓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它能夠識得我摩托車的聲音，正常我車子離家還有一百米的距離時，它就蹦蹦跳跳到咱家門口的馬路上迎接我。不論什么時候，不論馬路上聲音多么嘈雜，它都能準確地辨別我車子的聲音。有一次我半夜和一個朋友從咱家門前經過，等我把那個朋友送回家，返回時，遠遠地就看到在馬路上有一個白色的身影，蹲在那里，原來是它在守候著我，我把車子在咱家門口停了下來，用手撫摸著它的頭，和它逗了一會兒，因為是深夜，所以也沒有打擾你爺爺和奶奶，就回學校了，直到我開出很遠，仍然看到那白色的影子。狗是低等動物，也因為此，所以它們對人是極為依賴的，它的情感是極為專一的，然而，它們這種忠實卻成為一些人的障礙，就是那些到冬天準備偷東西的賊，狗成了他們的眼中釘，所以他們會先到踩點的村子里去把這些忠實的護院勇士清除掉，然后再放心大膽地進行偷竊。當然還有一類人，這類人更可惡，他們就是打狗買錢。我們那個村子據說就有這么幾戶人家專門做這種缺德的事。一條狗打死可以買幾百塊錢，可是這條狗對于主人來說，它是一個朋友啊，是一個重要的成員啊！所以最終的結果，我想你已經知道。在某一個星期天的下午，我回到家，你奶奶悲傷地告訴我，我們家小白（就是那條狗的名字）和你二奶奶家的狗都被人打死拖走了，有人看到，兩人騎著摩托車，其中一個人手里拿著繩套，極麻利地套住狗的脖子，然后飛快地拖走了。這是咱們家養的最后一條狗。所以孩子啊！人心有時候在私利的驅使之下是可怕的，這些等你將來長大了你就會知道了。所以孩子啊，養狗這個事，爸爸經歷的傷心似乎多了一些。但是也因為此，爸爸變得很堅強，當你哭泣一次，內心痛苦一次，你就強大一份，當你的淚水在心里流，臉上還能笑著，你也許就長大了，雖然這種成熟有點讓人難以接受，但卻是生存法則。你能懂得爸爸的話嗎？

孩子，你上次和我說，你想養一只獅子狗，獅子狗確實是很可愛的，圓滾滾的身體，小巧玲瓏，毛色雪白，長著一雙如玉球一樣的眼睛，更重要的是，它比土狗更黏人，整天纏在你的身前身后。這對小孩子來說，多了一個玩伴，確實是一件很愜意的事。爸爸以前也養過一只獅子狗，很短暫，準確地講是收留了一只獅子狗。因為這種寵物狗，一般的老百姓家里是養不起的，一般土狗吃的剩飯剩粥，它可不賞光。即使人吃的東西，它也不肯吃的，它吃的是火腿腸，可是問題這東西，我們小時候也是稀罕物，自己還沒吃呢？誰還給它吃呢？所以那時候只有城里人或者是從城里下鄉的人才會牽著一只名貴的獅子狗。而我們當然只能用一種羨慕的眼神看著。有一次，有一只獅子狗竟然流落到我們家，不知什么原因，這只狗和主人失散了，所以它出現在我們家門口的時候就和臟了的拖把頭很相似，身上的那些卷毛已經看不清原來的顏色了，一綹一綹的，一個疙瘩一個疙瘩的，尤其臉上，全是污垢，全無平時的尊貴和優雅。這是一個流浪狗。雖然是一條寵物狗，但現在它的身份就是一條流浪狗，后來我們收留了它。學著城里人，幫它洗澡，但不知為什么，總也洗不干凈，它一直是那種臟兮兮的樣子，這還是小事，吃的問題是個大事，以前養狗從來不擔心吃的問題，你吃剩下的就是它的，現在來了個小祖宗，只吃香腸，連肉都不吃，據說還喝牛奶。香腸提供了幾頓，牛奶就免了，那個時候鄉下還沒有牛奶呢。這樣養了幾天，沒見主人來領，又不知是誰家的，我那時已經過了愛養狗的年齡了，所以正不知道怎么辦時，有一個遠房的堂叔說他要，就給了它，后來問它那只狗的去向，他說他200塊賣給別人了。這個結果倒是我沒想到，原以為會給它找一個好主人，結果它的命運卻再次發生輾轉，甚至前途命運不可預了。不過這件事倒是給我一些啟示。這只嬌生慣養的寵物狗，離開了它原先優裕的環境之后，命運就變得多舛起來，這種完全依賴主人的寵物，它的生存能力是極差的，與社會也是嚴重脫節的（主人總是牽它，怕它走丟了），所以作為狗的看家護院，勇猛護主這些能力已經完全退化了，只剩下以賣萌、撒嬌來取悅主人，獲得優裕的生活，毋庸置疑，它打的感情牌還是非常有效的，為它們贏得了遠遠超于它們自身價值的待遇，也把它的一些同類甩了幾條街。不過說實話我并不欣賞，這樣的活法。這種類似于寄生蟲的活法，這種完全舍棄自我的做法并不可取，我相信在狗類中也是受鄙視的。從這個角度我可能更欣賞狼狗、藏獒，即使是我們的中華田園犬也是可敬的，因為它們為主人提供了保護而非被保護，不失狗的本分。作為人其實也一樣，不要因為一時的優裕條件而退化自己的某些方面的能力，那樣的話，就也可能像那條流浪的獅子狗一樣，輾轉漂泊，最終命運不知所終。當然它也有可能，被新的有豢養它們能力的主人買下，不過種靠賣萌撒歡獲取衣食無憂的活法終究有失尊嚴。你說呢，孩子？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學會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