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婚姻忠誠協議的效力

馬振吉

西北政法大學，陜西 西安 710063

一、河北省泊頭市人民法院審理趙某與張某離婚糾紛一案

（一）案情介紹

趙某與張某離婚糾紛一案，由于婚前雙方不夠了解，婚后生活中性格不合，經常發生爭吵，致使感情已經破裂。原告主張被告具有過錯，是導致原、被告婚姻解體的原因，對所涉共同財產要求按照原、被告所簽訂的夫妻忠誠協議書第五項規定比例分割，無過錯方占90%，過錯方占10%。并提交夫妻忠誠協議一份、照片兩張。被告對忠誠協議書真實性予認可，但認為簽訂忠誠協議書是為了約束原告而設立的協議。法院認為，原告要求離婚，被告同意離婚，法院依法準許。原告主張按夫妻忠誠協議書第五條規定比例分割財產，沒有提供有效證據，法院不予支持。

（二）本案爭議焦點

在本案中，雙方在訴訟中對于夫妻雙方的共同財產如何進行分割產生了爭議。原告一方認為應該按照其與被告一方簽訂的夫妻忠誠協議書第五項規定的比例分割，被告認為簽訂的忠誠協議書是為了約束原告而設立的協議。最后河北省泊頭市中級人民法院認為原告對夫妻忠誠協議書沒有提供有效證據，對該夫妻忠誠協議書不予支持。但是原告對法院關于夫妻共同財產分割的判決并不認同，堅持認為該夫妻忠誠協議書是有效的。因此，本人認為在本案當中，雖然法院并沒有采納婚姻忠誠協議的約定，但是并不是因為該婚姻忠誠協議沒有效力，而是法院認為該婚姻忠誠協議是有效的，只是沒有足夠的證據去支持。該案的爭議焦點最終是被告一方與原告一方關于夫妻忠誠協議書的效力產生了爭議。因此，本文通過該案例引出對婚姻忠誠協議法律效力的討論。

二、忠誠協議及其效力

婚姻忠誠協議指在我國領域內具有我國婚姻法承認的婚姻法律關系的男女雙方，在其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為了約束男女雙方履行婚姻忠實義務、恪守婚姻責任而簽訂的一種具有財產懲罰性的協議。現如今，我國社會中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對婚姻忠誠協議進行認可，并且將其視為婚姻層面上的“契約”，以此來約束處于婚姻關系中的男女雙方。在男女雙方沒有產生矛盾期間，這種婚姻忠誠協議可以成為夫妻之間的紅線，用來警示之間的越軌行為。但是在越軌行為產生之后，過錯方往往會違反婚姻忠誠協議并不承認該協議的法律效力。無過錯方在對其提起訴訟時，主張按照婚姻忠誠協議上的約定請求法院進行判決。由于我國婚姻法、相關的司法解釋對婚姻忠誠協議沒有進行規定，法院在審理裁判中對婚姻忠誠協議的效力問題產生了爭議。有的法院認為婚姻忠誠協議具有法律效力，可以按照合同的方式進行認定。有的法院認為婚姻忠誠協議沒有法律效力，婚姻忠誠協議是一種身份協議，它是對夫妻身份的一種限定，是對夫妻之間起著道德指引作用，并不涉及法律意義上的效力問題。

關于婚姻忠誠協議的效力問題，在我國法學界主要有兩種觀點，即有效說和無效說。有些學者還提出了非強制執行說與附延緩條件說。①但是這兩種學說認可度低，本人在本文中主要分析有效說和無效說。

（一）有效說

該學說的支持者認為婚姻忠誠協議的性質可以相當于我國《合同法》規定的合同性質，可以將其看作是一種特殊的合同。他們認為該協議是由男女雙方當事人約定的，并且規定了約定的事項、違約責任以及爭議解決的方法等。該學說的支持者還認為因為夫妻雙方在訂立夫妻忠誠協議時，意思表示真實，符合雙方的意思自治。因此只要該協議的內容不違反法律法規、公序良俗，不損害國家、集體與第三人的利益，那么就應該認定該協議是有效的。這其實也是對《合同法》第五十二條的反向引用，從而用《合同法》來為婚姻忠誠協議尋找效力的來源。同時該學說的支持者還認為忠誠協議有利于維護家庭關系，并且弘揚了傳統美德，法律應該對這種協議進行保護。他們認為這種觀點是“法無明文規定即許可”的體現以及將康德的婚姻契約觀為前提。康德的婚姻契約觀認為婚姻締結是家庭關系的一種契約。這種契約男女雙方為了達到婚姻締結的目的，自愿結合為終身伴侶，生兒育女，共同承擔責任的一種契約。

本人也認同有效說的觀點。現行《婚姻法》中并未具體規定婚姻忠誠協議，但在司法實踐中，婚姻忠誠協議的案例屢見不鮮，該問題也是應當被規定的。因此，本人認為對婚姻忠誠協議賦予法律效力，并在實踐中探索相應的解決措施。

（二）無效說

支持該學說的學者否認夫妻忠誠協議的效力，他們認為夫妻忠誠協議是無效的。馬憶南教授在對上海“夫妻不忠賠償案”進行研究時認為《婚姻法》對夫妻忠實義務的規定是“應當”，因此他認為夫妻忠實義務并不是一種法定的義務。并且他認為夫妻忠誠協議中關于人身權利的規定是無效的，因為人身權利是一種法定的權利，不能通過協議來進行約束。在法學界中也有很多教授觀點與馬教授類似，他們認為忠誠協議具有情緒化的特點，是不道德的、不可執行的。如果法院支持了忠誠協議，那么對《婚姻法》中的婚姻自愿原則進行了限制。

三、我國司法實踐中的現狀

我國現階段的司法實踐對于婚姻忠誠協議的問題主要存在于兩個方面，即，觀念上的分歧以及制度上的缺失。

（一）觀念上的分歧

與法學界中關于婚姻忠誠協議效力的爭議一樣，在司法實踐中各地方的司法機關對于該協議效力問題也存在著觀念上的分歧。由于我國現在的婚姻法并沒有對婚姻忠誠協議的效力有所規定，不同的法官在審理案件的時候也會有所分歧。有的法官認為該協議是有效的，②例如佛山市順德區人民法院的法官在審理何某與顏某離婚案件中認為忠誠協議不違法禁止性規定，是有效的。還有的法官認為該協議是無效的，例如在趙某和王某的離婚案件中，煙臺市芝罘區人民法院認為雙方訂立的“凈身出戶”協議無效。③

（二）制度上的缺失

在我國的《婚姻法》中，婚姻忠誠協議一詞從未出現過，并且夫妻之間的忠誠義務只是做了一下陳述，并沒有進行深入的解釋。因此，在如今的司法實務中，大多數關于婚姻忠誠協議的案件法官在審理的時候并沒有有關的法律進行支撐，往往會對一方當事人的利益造成損害。婚姻忠誠協議的效力問題在我國《婚姻法》中更是沒有涉及。最高人民法院曾在《婚姻法解釋三》的草案④提出時給出一個明確的指導意見，希望借以規制司法實踐中的混亂現象，但在最后的定稿時卻并未提及此規定。由此可以看出在關于婚姻忠誠協議的效力問題中，最高法認為婚姻每個公民的自由，國家不能干預公民婚姻的自由。最后，我國《婚姻法》對于因一方違反婚姻忠誠協議造成的救濟問題也沒有任何規定。我國婚姻法雖然規定了經濟賠償、經濟補償和經濟幫助，但都不是以一方違反婚姻忠誠協議為前提。

四、司法實踐中完善的建議

（一）加大關于忠誠協議的宣傳工作

法工作是法律工作中的重中之重，因此關于忠誠協議問題，也應當做到普及。我國在普法工作中應當讓社會公眾知曉忠誠協議的優缺點，讓其在訂立協議時知道如何才能具有法律效力，在婚姻出現問題之后能夠以該婚姻協議作為依據，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二）強化程序制度的保障

有關部門應當強化對于締結婚姻的程序制度的保障。例如雙方在婚前已經訂立婚姻忠誠協議，可以通過公證機關對該協議進行公證，確保該協議的法律性。對于違反忠誠協議的過錯方，應當制定較為嚴苛的懲罰措施，以保障無過錯方的利益。

（三）完善有關的部門立法

婚姻忠誠協議本質上是夫妻雙方訂立的有關婚姻的合同，該協議中不僅有財產方面的分配問題，還有人身方面的內容。但是我國《合同法》對于人身方面沒有任何規定，需要進一步完善。同時，違反忠誠協議時提起訴訟，也會涉及到民事訴訟及《侵權責任法》的相關法律制度，因此民訴法應當也對有關忠誠協議的訴訟制度進行完善。《侵權責任法》中應把忠誠協議之訴中的無過錯方納入保護范圍內。

注釋：

①隋彭生．夫妻忠誠協議分析——以法律關系為中心[J]．法學雜志，2011（2）．

②廣東省佛山市順德區人民法院（2015）佛順法容民初字第905號民事判決書．

③山東省煙臺市中級人民法院（2017）魯06民終1233號民事判決書．

④《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若干問題的解釋（三）》的草案中曾規定：離婚時夫妻一方以婚前或婚后雙方簽訂的忠誠協議主張權利的，人民法院經審查認為該協議系自愿簽訂且不違反法律、法規的禁止性規定的，應當予以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