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靜
北方工業大學,北京 100043
成年監護制度是民法領域一項重要的法律制度,是對精神、智力、身體等方面存在障礙的成年人實施的與其財產、人身等以及自身日常生活相關的法律行為的一種保障。傳統成年監護制度以行為能力的劃分為依托,通過禁治產宣告限制該成年人的行為能力,后啟動監護程序為禁治產人設立監護人并輔助其實施相關法律行為。隨著社會老齡化的到來和人權運動的活躍,傳統成年監護制度所造成的監護問題越發凸顯。此后大多數國家都著手于對成年監護制度的改革,并形成了較為完善的成年監護制度體系。相比之下,我國對成年監護制度的研究甚少,在立法上也相對落后,沒有形成完善的法律體系。《民法總則》雖有有圈可點之處,但仍將行為能力作為監護啟動的標準,不免讓人感到遺憾。因此,厘清成年監護制度與行為能力制度之間的聯系,是完善成年監護制度的重中之重。
《民法通則》以精神病為判斷成年人有無行為能力的標準,但是除精神病人之外,還有植物人、老年癡呆癥患者等成年人也不具備行為能力。同時,也并非所有精神障礙者都屬于精神病,隨著年齡的增長,精神狀態和認知能力也會逐漸下降。可見,精神病不能成為判斷的唯一標準。
《民法總則》剔除了精神病人這一具體的規定,一定程度上擴大了監護的適用范圍。立法者認為,只有采用概括式規定,才能夠避免列舉的遺漏性。但如此規定并沒有解決根本問題,成年監護制度仍然與行為能力緊密銜接。行為能力制度將自然人復雜多樣的精神狀態簡單地歸納為完全行為能力、限制行為能力以及無行為能力,這便從根本上決定了其不能涵蓋現實生活中的各類情況,不能解決不同類型成年人的監護問題。
成年監護的對象范圍過于狹窄。以行為能力作為成年監護啟動的標準造成其適用對象的涵蓋范圍過小。有無行為能力的認定與監護啟動的條件相互重合,所以監護的對象為限制行為能力人和無行為能力人。有無行為能力僅依靠年齡、智力就加以認定,未免過于以偏概全。部分認知能力健全,但因身體原因存在表意障礙的成年人,則被排除在監護范圍之外。自然人的認知能力會隨著歲月的變遷而日益消退,面對社會老齡化所帶來的窘境,當前判斷有無行為能力的認定標準已經飽受學者詬病。
在一定程度上限制被監護人的自主決定權。宣告成年人行為能力欠缺必然啟動成年監護制度,由監護人代替被監護人實施相關法律行為。根據成年監護制度的原則,監護人實施法律行為應保證被監護人的最大利益,但如何判斷何種行為對被監護人最為有利,又如何認定監護人實施的有益行為是被監護人心中所愿,這在紛繁復雜的現實生活中恐怕很難做出統一標準。一刀切式的行為能力劃分可能已經對被監護人的意思自治構成了侵犯。對無行為能力成年人而言,對其實施消極保護,完全排除在交易活動之外。就限制行為能力成年人而言,對其意思自治的保護也十分有限。法律能力人人平等原則已經被聯合國寫進《殘疾人權利公約》,其要義就是最大限度尊重殘疾人意思自治,以協助取代替代決策。作為締約國之一,我國自然應當踐行其理念,以尊重被監護人真實意愿為基準協助其實施法律行為。
日本、德國等國家已經開始修改成年監護制度的相關立法,開始研究去行為能力化后的配套制度。各國的成年監護制度雖在去行為能力化的程度上有所差異,但對行為能力的脫離已是大勢所趨。
日本在立法上還對行為能力所保留,尚未切斷兩者間的紐帶,但日本法采取的三元化保護類型:監護、保佐和輔助已經為去行為能力做出了嘗試。三者的對象均為具有精神障礙的成年人,但是在認知及判斷能力上的欠缺程度有所不同。監護的對象是經常缺乏認知能力者,被監護人有權實施與其生活日常相關的法律行為,并且行之有效,監護人無權干涉,但監護人享有被監護人的財產代理權,保證其財產利益不被侵害。保佐的對象是明顯欠缺認知能力成年人,被保佐可以獨自處理其日常事務,但法律特別規定的重大事項諸如債務、保證、贈與等需要征得保佐人的許可。輔助是為稍微欠缺行為能力且精神輕微障礙的成年人設立的,輔助人經過被輔助人申請可以享有一定范圍的代理權,充分保障當事人的意思自治能力。
德國法則已經完全實現了成年監護制度的去行為能力化。早期德國法漠視被監護人的意思自治,將禁治產制度作為判定成年人監護的決定要件。20 世紀90 年代德國廢除了禁治產宣告制度,確立了照管制度。照管制度不再與行為能力制度相牽連,其對象是因精神、智力或身體等要素不能獨立處理自身事務的成年人,監護法院選任照管人需要依照職權主動審查或者該成年人提出申請。但對身體存在障礙成年人只能由本人提出申請,選任條件更為嚴格。法院經司法程序確認個案中每個人意思能力的殘余程度,在此基礎上根據本人千差萬別的實際保護需求,由法院任命照管人。德國照管制度不遺余力地去行為能力化旨在保護每一個有需求的身心殘障者,保證其剩余意思能力的實現。
日本法通過對認知能力強弱的劃分在很大程度上保護了精神障礙者的意思自治,但對于存在身體障礙的成年人卻失于關注。德國照管制度的優勢在于充分保障身心障礙者的自主決定權,但是現實中被監護人的剩余意思能力的判斷操作復雜而且每個時期的意思能力也會存在變化,現實操作可能比較困難。
秉行被監護人的意愿尊重和利益保護的現代監護理念,應當實現成年監護制度與行為能力脫離,打破行為能力對成年監護啟動的決定性作用,保障被監護人的意思能力的表達是成年監護制度之改革根本。
成年監護制度應以成年人能否獨自處理人身、財產等事務和獨立實施與日常生活相關的法律行為作為認定條件。實現行為能力制度與成年監護制度的脫離可對監護的啟動條件采取多元化標準,筆者認為應當考慮成年人的精神狀況和身體狀況等多方面因素,將存在智力障礙和身體障礙且不能獨自實施法律行為的成年人納入到監護對象中。通常自然人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逐漸心智衰退,認知能力下降,需要有人輔助其實現自主意思的表達。我國學者梁慧星在編纂民法典時曾發表自己的觀點,認為只對精神障礙者進行監護以無法滿足當今社會的需求。所以成年監護的對象應當為成年障礙者包括精神障礙者、治理障礙者和身體障礙者。
為保障被監護人的意志自由不被侵犯,還應建立相關配套制度。譬如由監護人替代被監護人決策向輔助其決策進行轉變。相比替代決策模式,協助決策模式可以更充分地保障被監護人的真實意思,輔助其實施相關法律行為。
每個人都會變老,成年監護制度保護的不僅是現在處于弱勢地位的成年人,它關系到每一個人的將來,誰都不能置身事外。我們無法預料未來,所以更應把握現在。我國是個人口眾多的大國,老齡化更為嚴重,成年監護制度的改革已經不容置辯。國外關于成年監護制度的相關立法各具優勢也均有不足,這些給我國未來的立法提供了很好的借鑒,也為之后的改革敲響了警鐘。面對社會老年化與人權保護的難題,我國在借鑒域外國家去行為能力化的先進經驗時也應考慮國情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構建完善的成年監護制度,為存在障礙的成年人提供更為堅實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