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佳嬋
浙江省桐廬縣人民檢察院,浙江 桐廬 311500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條規定,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強奸婦女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強奸婦女、奸淫幼女,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五)致使被害人重傷、死亡或者造成其他嚴重后果的。在司法實踐中,強奸罪的發生頻率不低,強奸致人重傷、死亡的案件也時有發生,筆者結合近期辦理的一個強奸案件,談談對強奸案件中中止與未遂、致人重傷問題的一些思考。
王某某與被害人孫某某通過某APP平臺認識,但未曾見面。2018年9月的一天晚上,王某某經事先聯系,到被害人孫某某工作的酒吧預定卡座消費,期間兩人均飲酒。次日凌晨,等被害人孫某某下班后,王某某騎車帶被害人孫某某去吃夜宵,隨后兩人一起回到被害人孫某某的租房。王某某欲與被害人孫某某發生性關系遭到拒絕,遂采取摟抱、不讓離開等方式強行將被害人孫某某抱到床上,被害人孫某某多次喊叫、反抗。在被害人孫某某告知王某某來例假后,王某某仍然不讓被害人孫某某離開、強行摟抱被害人孫某某到床上。后被害人孫某某借口去上廁所,從陽臺窗戶處墜落至樓下地面,王某某明知被害人孫某某墜樓,仍自行離開。后被害人孫某某被附近群眾發現并報警。經鑒定,被害人孫某某的損傷程度已達到重傷二級。
本案關于王某某的行為是否構成強奸罪沒有爭議,王某某主觀上具有與被害人孫某某發生性關系的故意,客觀上實施了以暴力手段,強行欲與孫某某發生性關系的行為,構成強奸罪。但是對于王某某最終沒有和孫某某發生性關系的行為成立犯罪中止還是犯罪未遂,存在一定爭議。
因為王某某的強奸犯罪行為沒有完成,便有人認為,王某某在得知被害人孫某某來例假后,已經放棄了想要和孫某某發生性關系的想法,屬于客觀能犯而主觀不想犯,構成犯罪中止。庭審時,王某某也稱其在得知孫某某來例假后放棄了與之發生性關系的想法,但事實果真如此嗎?庭審查明,王某某在得知孫某某來例假后仍強行將孫某某抱到床上,不許離開,后孫某某想從廁所逃走,造成重傷二級的嚴重后果,顯然是因為王某某意志以外的原因才沒有得逞。
根據《刑法》規定,犯罪未遂是指“已經著手實行犯罪,由于犯罪分子意志以外的原因而未得逞”;犯罪中止是指“在犯罪過程中,自動放棄犯罪或者自動有效地防止犯罪結果發生”。簡而言之,兩者的區別主要在于犯罪行為的停止是基于主觀原因還是客觀原因。但筆者認為,這其中還有兩點需要特別注意:1.判斷犯罪分子停止犯罪是出于“不能”還是“不愿”,不能簡單地看辯解,還應結合其客觀行為;2.防止犯罪結果發生的行為要求自動且有效,如果沒有達到避免犯罪結果發生的效果,仍然不能成立犯罪中止。刑罰的目的在于改造罪犯,而中止犯自動放棄了犯罪,并能有效阻止犯罪結果發生,其人身危險性已消除或者減弱,因此我國刑法對于中止犯采取了“應當減輕或者免除處罰”的進一步從寬原則,也因此對于中止犯的認定要求比未遂犯更高。實踐中,關于嫌疑人因被害人處理生理期而放棄犯罪行為是屬于中止還是未遂也存在一定爭議,筆者認為,對于這種情況,不能因嫌疑人事實上可以繼續實施加害行為而一律以中止來認定,而應結合具體案例具體分析。
結合本案,王某某雖然辯解稱其在知道被害人孫某某在例假期間后,就放棄了與孫某某發生性關系的想法,但并未明確告知過孫某某該想法,且客觀上依然實施了將孫某某抱到床上、在孫某某掙脫并想去開門時再次將孫某某抱回到床上的行為,無論是從王某某的言語上還是從其行為上,均無法得出王某某已放棄與自己發生性關系想法的結論,在此期間王某某也未曾離開被害人的房間,不法侵害事實上仍在繼續。因此,本案中王某某的行為不能構成犯罪中止。再者,王某某未能與被害人發生性關系,系由于孫某某借口上廁所時墜樓,其主觀上是“不能”而非“不愿”。因此,筆者認為王某某最終未與孫某某發生性關系,應當構成強奸未遂而非中止。
有觀點認為,被害人孫某某的傷情與王某某的行為無關,孫某某從高處摔下受傷系因其自己墜樓造成,與王某某的罪行之間沒有因果關系。顯然,這種觀點是不成立的,王某某在被害人孫某某房間內持續實施侵害行為,孫某某借機擺脫后發生墜樓并受重傷,故孫某某重傷的結果與王某某的行為之間存在因果關系,王某某的行為構成“強奸致人重傷”,屬于結果加重犯。
強奸致人重傷是《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條規定的強奸罪的從中情節,但不能把強奸后造成的被害人重傷,一律看成“強奸致人重傷”,其成立必須滿足四個構成要件:一是傷害必須是由強奸行為造成;二是致人重傷的暴力行為必須是在特定時間內實施,也就是說暴力傷害的行為必須發生在強奸行為的持續過程中;三是傷害結果必須針對的是被害人本人,如果傷害結果針對的是第三者,則該傷害行為不能被強奸罪所吸收;四是加害者對重傷結果存在過錯,這種過錯可以是故意,也可以是過失。值得注意的是,如果被害人在強奸行為結束后,自殺或者懷孕、難產等原因而導致重傷的,因其重傷的造成并非加害者的主觀故意,重傷也并非在強奸行為過程中造成,因此不能認定為強奸致人重傷,而應評價為“造成其他嚴重后果”。
結合本案來看,根據前述,王某某的行為不構成犯罪中止,在被害人孫某某將自己來例假的情況告知王某某后,王某某仍強行摟抱被害人、不讓被害人離開房間,王某某本人亦未離開房間,其事實上仍然在實施侵害被害人的行為,強奸行為一直在持續,被害人的人身安全仍然面臨著現實的危險性,被害人借上廁所的機會擺脫王某某時發生墜樓并重傷,王某某見被害人墜樓后才離開被害人的房間,此時王某某的犯罪行為才實行終了,王某某對被害人孫某某墜樓的行為存在過錯,且在發現被害人可能墜樓后也沒有盡到搶救義務,而是怕受到處罰自行離開。因此筆者認為,該損害后果的發生與王某某的強奸行為之間存在因果關系,王某某的行為構成強奸致人重傷。
該案由檢察院以強奸罪提起公訴后,一審法院認定王某某的行為構成強奸致人重傷,因其存在未遂及自首情節,對其予以減輕處罰,最終判處王某某有期徒刑六年。
強奸罪是一種嚴重損害婦女人身權利的犯罪,而且強奸罪往往伴隨著暴力,強奸行為發生后,對于被害女性來說,不論是在身體上還是心理上,甚至名譽、人格上,都會造成不可磨滅的傷害。有些嫌疑人甚至利用被害人因害怕社會輿論而不敢報警、公開等心態,長期對被害人實施強奸或以此威脅、恐嚇被害人。也正是因此,強奸罪是《刑法》中為數不多的起刑在三年以上的重罪罪名。但強奸罪是一種復雜的犯罪,對于我們法律工作者來說,不能只以被害人受到的傷害來對嫌疑人進行處罰,而應結合嫌疑人實施的行為、造成的后果等等情節,綜合全案事實,對嫌疑人作出一個與罪行相適應的刑罰。由此可見,我們在平時工作中應當更多加強理論知識的學習,并結合司法辦案實際,多分析、多思考,實現對犯罪分子依法妥善懲處,以達到案件辦理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有機統一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