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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滿”之間的政治博弈:以“鄭孝胥內閣”辭職為中心

2020-11-30 10:05:26
日本侵華南京大屠殺研究 2020年4期

高 聰

1935年5月21日,偽滿洲國國務總理大臣鄭孝胥進宮覲見溥儀,辭任“總理大臣”職務。與此同時,偽參議府議長兼軍政部大臣張景惠和總務廳長長岡隆一郎在總務廳長官邸召集了“鄭孝胥內閣”成員,宣布新“內閣”的任免,除原“司法部大臣”留任外,其余全部轉任他職或被辭退。至此,就任長達三年多的“鄭孝胥內閣”“被迫”辭職。(1)《臧式毅筆供》(1951年7月),中央檔案館編:《偽滿洲國的統(tǒng)治與內幕——偽滿官員供述》,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77—78頁。“鄭孝胥內閣”辭職事件體現(xiàn)了關東軍對偽滿政府的控制,這對更好地認清偽滿洲國的傀儡政權本質具有重要意義。

國內學界對于此次“內閣”辭職事件已有相關成果,(2)相關研究如彭超:《鄭孝胥最后三年政治生活考辨》,《溥儀研究》2012年第4期;彭超、王聯(lián)眾:《偽滿國務總理鄭孝胥的兩次辭職》,《文史天地》2014年第8期;沈燕:《偽滿國務總理大臣鄭孝胥述評》,《大連近代史研究》2014年第11卷等。但仍有提升的空間。一是研究內容上的不足,例如,相關成果沒能注意到此次事件背后,鄭孝胥、溥儀、關東軍三方就此事展開的交涉博弈。二是研究資料利用得不夠全面。20世紀70年代,一批被稱為《嚴密會見錄》的新資料被發(fā)現(xiàn),日本學者開始研究這批資料。(3)《嚴密會見錄》的作者為林出賢次郎,他在偽滿的五年半期間,擔任了日本駐偽滿大使館書記官、偽滿執(zhí)政府和“宮內府”行走,為溥儀與四任關東軍司令官的會談?chuàng)畏g。林出與溥儀接觸時間最長,深得溥儀的喜愛和充分信任。《嚴密會見錄》的主要內容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等日“滿”官員的會談情況,其中記錄了“鄭孝胥內閣”辭職前后,日“滿”雙方交涉的詳細情形,對這一問題研究的推進具有重要作用。利用《嚴密會見錄》的研究成果有王慶祥的《溥儀與偽滿洲國》,中田整一的《溥儀的另一種真相——秘藏日本的偽滿皇宮最高機密》。參見李茂杰《編譯者的話》, 李茂杰、李雪松編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第1冊,線裝書局2015年版,第4—5頁;王慶祥:《溥儀與偽滿洲國》,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日]中田整一著,喜入影雪譯:《溥儀的另一種真相——秘藏日本的偽滿皇宮最高機密》,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喬冰雪:《偽滿洲國官吏任免體制與人事安排淺析——以〈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為中心》,吉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9年。相關研究成果對《嚴密會見錄》利用得不夠充分,并且沒有使用《鄭孝胥日記》作為資料補充。

本文以《嚴密會見錄》為基礎,結合《鄭孝胥日記》,以“鄭孝胥內閣”辭職為中心,進一步探討“鄭孝胥內閣”辭職的緣起,以及其背后多方勢力之間的政治博弈,對其進行評析,期望對偽滿政治史研究有所推進。

一、突然解散:“鄭孝胥內閣”辭職的緣起

1932年3月,偽滿州國成立,鄭孝胥出任偽國務總理,“鄭孝胥內閣”出籠。1935年5月21日,鄭孝胥辭偽國務總理大臣職,“內閣”突然解散。從表面上看,這是借溥儀訪日歸來和新任“總務廳長”上任的契機,使政府煥然一新的正常人事任免。實際上,其中涉及鄭孝胥與關東軍的沖突與分歧、日本對華政策的轉變及溥儀對鄭孝胥的不滿與個人政治野心等多種因素。

首先是鄭孝胥與關東軍的沖突與分歧。偽滿建國沒多久,鄭孝胥就曾與關東軍因意見不合而發(fā)生正面沖突。1932年9月3日,剛就任“國務總理”半年的鄭孝胥覲見溥儀時,托稱自己在“國務院”應辦之事未辦好提出辭職,并舉薦臧式毅。(4)《偽“國務院”總理鄭孝胥“請假”始末記》(1932年),遼寧省檔案館編:《溥儀私藏偽滿秘檔》,檔案出版社1990年版,第24頁。實際上,讓鄭孝胥萌生辭職意愿的是自己與“總務廳長官”(后稱“總務廳長”)駒井德三之間的矛盾。偽滿“建國”后,關東軍根據(jù)“內部指導”原則,執(zhí)行“總務廳中心主義”,以日本人把控的“總務廳”為實際的政府核心。“國務會議”通過的各項議案均由總務廳的“火曜會議”提前擬定,而“國務總理”鄭孝胥及各部“總長”均淪為“橡皮圖章”。(5)荒川秀次:《偽總務廳文書科是怎樣準備火曜會的》,全國政協(xié)文史和學習委員會編:《我所知道的偽滿政權》,中國文史出版社2017年版,第234—235頁。“總務廳”長官駒井德三專橫跋扈,所有“總務廳”內部決定的政府重大事項、人事更動從來不與鄭孝胥溝通。1932年6月22日,偽滿政府內各部院日本官吏發(fā)生大變動,“不知由何處任免,執(zhí)政府和國務總理皆未聞知,公務一切停頓,陷于無政府之狀”。(6)中國歷史博物館編,勞祖德整理:《鄭孝胥日記》第5冊,院錄1932年6月22日,中華書局1993年版,第2739頁。可見當時因“總務廳”與“國務院”的不協(xié)調、不溝通,偽滿政府運作之混亂。

縱觀鄭孝胥的日記,其很少對身邊人作出明確的、完全否定的負面評價。哪怕是在天津時期和自己意見不合、向溥儀爭寵的胡嗣瑗和陳寶琛,也只是以詩互諷。1932年9月4日,在向溥儀請辭“總理”后,駒井德三向鄭孝胥宣布,鄭孝胥的大兒子鄭垂“總理”秘書的職務被撤銷,小兒子鄭禹也從“國務院”調任“總務廳”秘書,兩人發(fā)生激烈爭執(zhí)。鄭孝胥在這天的日記中記下自己對駒井德三的痛恨與憤懣:“駒井德三者,不學妄人,戕賊王道,而縱容庇護使得結黨恣睢橫行于滿洲,乃本莊(原關東軍司令官本莊繁——引者)之罪也。本莊頗賢,以此為玷。鄭垂信板垣(指關東軍參謀板垣征四郎——引者)之言,薦之使為總務廳長官;彼乃忌鄭垂,欲逐之”。(7)中國歷史博物館編,勞祖德整理:《鄭孝胥日記》第5冊,1932年9月4日,第2405—2406頁。

鄭孝胥為什么敢公開與關東軍出身的日籍高官駒井德三作對?因為這時關東軍正準備代表日本政府與偽滿洲國簽訂《日滿議定書》,正式承認偽滿洲國,以踐行偽滿“建國”前溥儀與關東軍在湯崗子達成的一系列出賣東北權益的密約。而鄭孝胥正是這一系列手續(xù)的經(jīng)手人。另外,簽訂協(xié)議時,偽滿也必須具備“完全政府”,不該出現(xiàn)“總理”缺位的情況。關東軍得知鄭孝胥因不滿駒井德三請辭“總理”后,委派副參謀長岡村寧次前往新京(長春)安撫。1932年9月8日,岡村寧次與偽滿參議府副議長筑紫熊七等人對鄭孝胥稱:“武藤(關東軍司令官武藤信義——引者)十三日來京,十四日舉行承認滿洲國典禮。承認之時,滿洲國非有完全政府不可。且自九日至十四日,六日之內須向東京報告,并由樞密院議奏報可,已無余日。”(8)中國歷史博物館編,勞祖德整理:《鄭孝胥日記》第5冊,1932年9月7、8日,第2406—2407頁。此外,岡村寧次還向鄭孝胥作出了在簽字儀式舉行后調任駒井德三的承諾。(9)中田整一:《溥儀的另一種真相》,第49頁。在得到岡村寧次的承諾后,鄭孝胥銷假,官復原職,駒井德三調任偽參議府。之后,鄭孝胥還得意自滿地對別人稱“吾此番戰(zhàn)勝駒井矣”。(10)《偽“國務院”總理鄭孝胥“請假”始末記》(1932年),遼寧省檔案館編:《溥儀私藏偽滿秘檔》,第27頁。

1935年的“內閣改造”已不可同日而語,再也沒有簽訂《日滿議定書》那樣的契機來給鄭孝胥做籌碼,對關東軍來說,鄭孝胥也不再是不可替代的代理人。更重要的是,鄭孝胥表現(xiàn)出政治獨立的思想傾向,與關東軍不和。最具代表性的便是鄭孝胥在公開場合發(fā)表的“放手論”。1935年3月1日,偽滿舉行“帝政”一周年紀念,鄭孝胥在《帝政一周年之祝詞》中說:“滿洲國譬如懷抱小兒……現(xiàn)在日本帝國既已宣言力助滿洲國,則是正在放手自立之時。若愛之太過,不敢輕于放手,則此小兒雖有獨立舉步之志氣,而終無試立試走之機會。”(11)《我國猶懷抱小兒 宜漸放手試走》,《盛京時報》1935年3月1日,第1版。

鄭孝胥辭職之后,對鄭禹說:“吾憶平生:辭邊防,裁督辦,抵上海,一樂也;以上出德醫(yī)院,入日本使館,二樂也;今建滿洲國,任事三年,辭總理,三樂也。從此以后,終不入官,樂亦足矣”。(12)中國歷史博物館編,勞祖德整理:《鄭孝胥日記》第5冊,1935年5月21日,第2583頁。鄭孝胥真的甘心自己退職嗎?怕不盡然。鄭孝胥在任職“國務總理”的三年間,除了掛在嘴邊的“王道治國”,還有很多希望付諸實踐的政治抱負。1934年3月,鄭孝胥在訪日期間,就曾向日本陸軍大臣林銑十郎闡述自己關于偽滿國的見解和應對中華民國的策略,“行政以養(yǎng)成官吏、改良司法為急,民事以廣致資本、招徠商農為急,而對于關內則羈縻華北、勿爭南部,日、滿合力使綏遠鐵道通至伊犁,與莫斯科接。歐、亞交通,直至滿洲。日滿之力,及于新疆。乃可控制英俄,以保中國。名曰‘西通大計’。”(13)中國歷史博物館編,勞祖德整理:《鄭孝胥日記》第5冊,1934年3月29日,第2515頁。雖然這些構想現(xiàn)在看來過于不切實際,但也可以從一個側面說明,鄭孝胥希望自己在“國務總理”任內有所作為的雄心。所以,1935年“內閣改造”時他當然是不愿意主動退職的,辭職也只是為情勢所逼,再無回天之力。

其次是日本對華政策的轉向。從1933年元旦日本在山海關挑起事端開始,日本對華政策的中心從中國東北轉向華北。1933年春,關東軍侵占熱河省、出兵冀東并迫使中國政府簽訂《塘沽協(xié)定》。其后,關東軍又與中國華北當局進行了《塘沽協(xié)定》善后談判,在此期間,試圖通過迫使華北當局承認偽滿政權的方式,進而使中國政府承認偽滿獨立的“既成事實”。關東軍參謀部第三課在善后談判期間擬定的《關于停戰(zhàn)協(xié)定的善后處理要領》中稱,要“利用所有機會,努力使其(指華北當局——引者)名副其實地承認滿洲國,且不能采取使?jié)M洲國淪為一個地方政權的態(tài)度”。在長春會談期間,關東軍方面誘使中方就接收北寧路問題與偽滿方面交涉,以事實上承認偽滿。在隨后的大連會議、唐山會議和沈陽會議中,促使代表中方的北寧鐵路局與代表偽滿方的奉山鐵路局達成了“國際”通車協(xié)議。最終在北平會談后,徹底實現(xiàn)了關內外通車、通郵和設關。(14)臧運祜:《近代日本亞太政策的演進》,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31—138頁。由此可見,關東軍維護偽滿“獨立”的良苦用心。

1934年12月7日,日本外務省、陸軍省、海軍省有關課長制定了《關于對華政策的文件》,規(guī)定了對華政策的兩個宗旨:一、“使中國追隨日本以帝國為中心的日滿華三國的提攜共助、確保東亞和平的方針”;二、“擴張我國在中國的商權”。(15)臧運祜:《七七事變以前的日本對華政策及其演變》,《抗日戰(zhàn)爭研究》2007年第2期。“日滿華三國的提攜共助”即當前日本對在華局勢的認知,偽滿洲國的獨立已經(jīng)是既成事實,中國政府必須脅從日本,以確保東亞和平。而擁有巨大而豐富的國防與經(jīng)濟資源的華北地區(qū)當然就是日本擴大商權的首要目標。以這兩個宗旨為指導,1935年間華北事變爆發(fā)。

在積極維護偽滿洲國的“獨立”并加快從中國分離華北五省的大背景下,關東軍當然不會允許偽滿洲國內出現(xiàn)不和諧的聲音。鄭孝胥希望日本對偽滿“放手”的言論,無異于在戳破偽滿“獨立國家”的偽裝,與日本在華北的努力背道而馳。而鄭孝胥身為偽國務總理,偽滿政權明面上的二號人物,其言論的影響力會被進一步放大,容易給中國政府留下宣傳的把柄,進而影響日本與華北當局的談判。更深層次來看,偽滿統(tǒng)治下的中國東北地區(qū)作為日本的資源供給地和商品傾銷地的大后方,在這個時候更不能容許任何意圖破壞偽滿“獨立”現(xiàn)狀的勢力存在。關東軍必須更好地控制偽滿政權,以鞏固其“后方”的地位,更好地服務于對華擴張政策最終征服中國的戰(zhàn)略目標。

最后是溥儀對鄭孝胥的不滿與個人政治野心。鄭孝胥作為從北京紫禁城“小朝廷”時期就追隨溥儀的滿清遺老,在跟隨溥儀潛逃東北前,一直為溥儀的復辟活動四處奔走,出謀劃策,溥儀也一直以鄭孝胥為自己的左膀右臂。到了偽滿“建國”,二人關系的嫌隙逐漸出現(xiàn),并最終無法彌補。

1931年11月11日,溥儀與鄭孝胥、鄭垂父子等人同乘日船“淡路”丸駛離大沽口,12日到達營口港,13日赴湯崗子,寓對翠閣旅館。(16)中國歷史博物館編,勞祖德整理:《鄭孝胥日記》第4冊,1931年11月11—13日,第2351頁。此后,溥儀便遭到了關東軍的軟禁。而鄭孝胥和羅振玉則成為溥儀的代理人,參與了偽滿政權組織的事宜,直接與關東軍交涉。

1932年2月16日,關東軍司令官本莊繁親自主持,“四巨頭”偽奉天省省長臧式毅、偽吉林省省長熙洽、偽東省特別行政區(qū)長官張景惠、偽黑龍江省代理省長馬漢山參加的偽滿“建國”籌備會議召開。其實質是東北地方偽政權派系對偽滿內閣各部總長及地方省長分贓:張景惠任偽參議府議長,臧式毅任偽民政部總長兼任奉天省省長,熙洽任偽財政部總長兼任吉林省省長。為了平衡吉林系和奉天系兩派勢力,關東軍又允許兩派瓜分了四個“內閣”總長的位置:吉系謝介石任偽外交部總長、張燕卿任偽實業(yè)部總長,奉系馮涵清任偽司法部總長、丁鑒修任偽交通部總長。(17)李士英:《偽滿政權始末》,全國政協(xié)文史和學習委員會編:《我所知道的偽滿政權》,第53—54頁。

1932年2月22日,鄭孝胥、鄭垂父子和羅振玉參加了在奉天大和旅館由板垣征四郎主持的、東北各地方“政權”代表參加的會議,對偽滿的“國體”問題進行商討。(18)中國歷史博物館編,勞祖德整理:《鄭孝胥日記》第5冊,1932年2月22日,第2367頁。在會上,鄭孝胥稱:“皇上的事,由我包辦,無所不可。”鄭垂則說:“皇上是一張白紙,由你們軍部愛怎么畫均可。”(19)陳曾壽、陳曾植:《局外局中人記》,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全國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文史資料選輯》第19輯,中華書局1961年版,第211頁。鄭孝胥回到旅順,對溥儀力言當“借力試行”,溥儀遂擬定攝政一年之策。2月24日,板垣征四郎宣稱“新國家”制度定為民本制,國名為“滿洲國”,君主為臨時執(zhí)政,土肥原賢二原先在天津許諾的君主復辟已經(jīng)徹底夢碎。在鄭孝胥父子的力促下,溥儀只好全盤接受關東軍所擬定好的方案。(20)中國歷史博物館編,勞祖德整理:《鄭孝胥日記》第5冊,1932年2月24日,第2367—2368頁。對于“總理”人選及“內閣閣員”,溥儀也當然毫無置喙余地。

接受關東軍的條件后,溥儀私下召見陳曾壽時說:“日軍部邀〔要〕求以鄭孝胥為總理。此人心粗膽大,有進無退,如何能做總理。只想自己做官,除打電報叫兒子孫子外無他事。鄭垂荒謬已極,簡直非人類。其父大約未曾教訓過,負我數(shù)年之心。”(21)陳曾植、陳曾壽:《局外局中人記》,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全國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文史資料選輯》第19輯,第213頁。因為溥儀被關東軍軟禁,鄭孝胥父子和羅振玉成為與關東軍進行實際接觸的代理人。而當?shù)弥P東軍出爾反爾,撕毀之前溥儀與土肥原賢二在天津達成的共識時,連最開始協(xié)同關東軍來天津勸誘溥儀的羅振玉都不忍接受這樣“苛刻”的條件,悔不當初。鄭孝胥父子則與之正相反,自作主張對關東軍擔保,可以為溥儀做主,取得了關東軍的信任。在關東軍的支持下,鄭孝胥謀得了偽國務總理的大位。偽滿“建國”前后,鄭孝胥的所作所為,在封建帝王思想濃厚的溥儀看來,形同“逆臣賊子”,沒有一天不想除之而后快。

九一八事變前,日本在中國東北實行的是“四頭政治”,即關東廳(22)關東廳是日本在關東州的統(tǒng)治機構。、關東軍、領事館、滿鐵。1932年8月8日起,武藤信義大將任關東軍司令官,兼任關東長官和駐“滿”大使,關東軍司令官集日本在東北的軍政大權于一身。(23)臧運祜:《近代日本亞太政策的演進》,第124頁。武藤信義到任后,迅速確立了對偽滿執(zhí)政、“總理”的定期會見制度,就日本對中國東北實施殖民統(tǒng)治的重大政策方針等事項,與偽滿執(zhí)政溥儀以及“國務總理”等進行秘密會談。武藤決定每月有三次。其后,各任關東軍司令官基本也堅持每月三次會見。(24)李茂杰:《編譯者的話》,李茂杰、李雪松編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第1冊,第5頁。這個制度也成為溥儀試圖獲取實權的突破口。在與武藤信義第一次有記錄的會談中,溥儀就提出安排自己的老師陳寶琛擔任主管執(zhí)政府內部事務的府中令一職,并列出種種證據(jù)洗脫陳寶琛反日傾向的嫌疑,以獲取武藤信義的信任。而武藤信義則委婉地拒絕了溥儀這一要求。(25)《1932年11月21日,武藤信義與溥儀就陳寶琛任命事項的會談》,李茂杰、李雪松編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第1冊,第3—5頁。這也是溥儀第一次向關東軍司令官對自己可以擁有多少政治實權的試探。

溥儀嘗試插手偽滿政府人事安排的要求也因關東軍司令官個人而異。武藤信義在擔任關東軍司令官時已經(jīng)64歲高齡,和時年26歲的溥儀有著父子般的年齡差距。從會談內容來看,武藤信義與溥儀的談話也是《嚴密會見錄》中記錄的歷任關東軍司令官中最廣泛的,除了“國事”,還有道德宗教、日本的傳統(tǒng)文化等,被日本學者中田整一形容為“父親對待孩子般誠懇”。(26)[日]中田整一著,喜入影雪譯:《溥儀的另一種真相——秘藏日本的偽滿皇宮最高機密》,第55頁。據(jù)溥儀回憶,武藤信義每次與他見面“禮貌總是周到的,向我深深鞠躬,微笑,一口一個‘閣下’,并且用一種崇敬神情談起我的每位祖先”。(27)愛新覺羅·溥儀:《我的前半生(附十年日記)》,同心出版社2007年版,第271頁。

不過繼任的菱刈隆可就沒這么“和藹可親”了。在一次定期會談中,溥儀主動提出了由于“皇室典范編纂委員會”委員資格的問題、“國務院”和“參議府”之間發(fā)生的矛盾,遭到了菱刈隆委婉的“訓斥”:

大使(指菱刈隆——引者):皇帝應當居于超然的地位,如果流露一點意思,就立刻會傳到下面。反對哪一方都不好,因此,讓他們爭吧!到最后,等來上奏進行可否的裁決時,明鏡高懸,做出可就是可、不可就是不可的裁決。

帝:我明白了!(28)《宮內府日志》(1934年12月4日),李茂杰、李雪松編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第10冊,第84頁。

在菱刈隆離任之際,溥儀更是直接將自己的“復辟夢”袒露給他,大有借菱刈隆卸任回日本之機,向日本軍部甚至天皇本人傳達自己意志之意:

日滿關系是完全不可分的,由于國防是共同的,萬一有情況,日滿一定要共同行動。我想,以武力援助日本,滿洲國的武力也會起一些作用,同時也需要從后方提供物資的援助,即使獻出我的生命,我也會感到滿意的。以物資援助時,只是滿洲是不充分的,還需要團結華北。在這種情況下,只要對雙方有利,如果讓我去河北也可以。而且在那種情況下,即使讓我留在華北,如果對日滿雙方有利,我可以留在華北,也可以返回滿洲,當然滿洲也可以讓其他人統(tǒng)治。總之,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我會盡全力協(xié)助與支援日本,我平時就是這樣想的。(29)《宮內府日志》(1934年12月17日),李茂杰、李雪松編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第10冊,第97頁。

溥儀這一帶有嚴重政治幼稚性的“危險”發(fā)言,令菱刈隆感到“誠惶誠恐”:“聽了這番話,我非常高興,這話請千萬不要對任何人講,否則會產生很大的誤解。我回日本后,拜謁天皇陛下時,我會將陛下心中所想詳細稟奏天皇陛下的。對于此事,今后不論什么人,不論多么親密,請一定不要泄露!”(30)《宮內府日志》(1934年12月17日),李茂杰、李雪松編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第10冊,第97頁。

在日本對偽滿洲國的政治制度安排中,不論是“執(zhí)政”還是“皇帝”,溥儀的權力都沒有被確切地規(guī)定,始終被置于“國家元首”的象征性地位。反觀鄭孝胥,作為對“內閣”負責的偽國務總理大臣,他每周要定期主持“國務會議”,熟悉偽滿政府的各項政策法令。除了和溥儀一樣與關東軍司令官定期會面外,“總務廳長”也會就政府政策和人事調整與鄭孝胥商討。而溥儀獲得政府消息的官方途徑,只有與關東軍司令官的定期會面和鄭孝胥每次開完“國務會議”后的定期上奏。定期會面時,關東軍司令官只會談及關東軍的大政方針,很少有政策法令的細節(jié)。而定期上奏也只是鄭孝胥領會完“總務廳”意見后、讓溥儀認可的日常流程。在同為被關東軍擺布的傀儡前提下,溥儀除了地位上的高崇外,自身具有的權力和義務還不如他的臣屬鄭孝胥。

偽滿“建國”初期,溥儀就曾有過撤換“內閣”成員、改變現(xiàn)狀的想法。在遼寧省檔案館輯錄的《溥儀秘藏偽滿秘檔》一書中,可以找到三份溥儀或偽執(zhí)政府秘書處擬定的關于官制改進的文件。在一篇訓示的擬稿中,溥儀抱怨現(xiàn)“內閣”的軟弱無力,只能依靠“友邦”日本,“乃年余以來,除平定熱河,剿辦土匪,系得友邦軍隊主力,悉奏實效外;其余殆可謂毫無措施”。在溥儀身邊的遺老胡嗣瑗所擬定的整理行政計劃中,也是對“國務總理”及各部總長滿腹牢騷,“惟根本之地,則在政府,現(xiàn)在國務總理,實無統(tǒng)率群僚之能力,往往放棄責任,各部總長,或以事權不專 ,觀望隱忍;或則昧于事理,貽誤滋多”,公開表示對鄭孝胥及“內閣”的不滿。執(zhí)政府所開出的解決辦法則是“為新國家前途,惟有以改組國務院為第一步,然后修正制度,整理行政,始可逐步推行”。(31)《溥儀關于改組“內閣”的訓示》(1933年9月7日)、《偽“執(zhí)政府”秘書處草擬的修正制度整理行政之計劃》(1932年9月19日)、《關于修改偽“國務院”官制的意見》(1932年),遼寧檔案館編:《溥儀私藏偽滿秘檔》,第14—16頁。當然,這些對國務院改革的想法都只是溥儀的一廂情愿,最終也沒有付諸實行。

1935年4月,在關東軍的安排下,溥儀以“滿洲國皇帝”身份訪問日本。日本方面的極盡禮遇和“天皇與我平等”的幻覺讓溥儀的個人政治野心膨脹到頂點,“建國”以來的一切力不從心仿佛都因訪日歸來而煙消云散。回到新京后的溥儀感到有些昏昏然,“我腦子里出現(xiàn)了一個邏輯:天皇與我平等,天皇在日本的地位就是我在滿洲國的地位。日本人對我,當如對其天皇者同”。(32)愛新覺羅·溥儀:《我的前半生(附十年日記)》,第285頁。溥儀的這種狀態(tài),連關東軍都有所察覺,當時的關東軍參謀片倉衷后來回憶道:“通過昭和十年的訪日,溥儀變了,知道利用天皇能抑制軍隊。以前可以進入他的臥室和他談話,自從訪日之后,溥儀變得非常注重形式,以往那種氣氛已經(jīng)不復存在”。(33)[日]中田整一著,喜入影雪譯:《溥儀的另一種真相——秘藏日本的偽滿皇宮最高機密》,第89頁。

關東軍在對華政策轉向和極力維護偽滿“獨立”的大背景下,將偽滿政權的二號人物鄭孝胥樹立為反面典型,對偽滿官員以儆效尤。再加上關東軍與鄭孝胥在簽訂《日滿議定書》前后的種種不快,可謂是新仇舊怨一并清算,撤換“鄭孝胥內閣”已是板上釘釘。對于溥儀來講,一方面可以通過與關東軍司令官的會談來嘗試干預“內閣改造”的人事安排,以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野心,另一方面可以“名正言順”地依靠關東軍迫使鄭孝胥下臺,實在是一舉兩得。由此可見,“鄭孝胥內閣”辭職的結果幾乎是注定的了。

二、三方博弈:“鄭孝胥內閣”辭職下的暗流

“鄭孝胥內閣”辭職看似平靜的背后,實際上存在著以鄭孝胥、溥儀和關東軍為代表的三方勢力進行政治博弈的過程。1935年5月3日至21日,從關東軍司令官南次郎提出“內閣改造”到“鄭孝胥內閣”正式辭職,關東軍分別與鄭孝胥和溥儀進行了多次會談。會談過程中,鄭孝胥和溥儀分別以提出“內閣”名單、試圖主導“內閣改造”與宮內府改革等方式,與關東軍討價還價,有來有往。關東軍最終裁定了新“內閣總理”及“閣員”,鄭孝胥和溥儀的努力成為徒勞。

1935年5月3日,南次郎在與鄭孝胥的會談中提到了“內閣改造”問題,并強調此次“內閣改造”以新上任的長岡隆一郎為中心推進。鄭孝胥意識到很可能現(xiàn)有“閣員”包括作為“總理大臣”的自己都會在遭到撤換后,直接提出了“內閣閣員”退職后的待遇問題,還稱退職待遇的問題與“民政部大臣”臧式毅談過,讓其為自己背書。最后,鄭孝胥提出了繼任“國務總理”大臣的人選,即時任偽間島省省長的蔡運升。(34)《1935年5月3日,南次郎與鄭孝胥關于辦理長岡任總務廳長手續(xù)、內閣改造的會談》,李茂杰、李雪松編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第4冊,第15—16頁。需要注意的是,“內閣改造”問題并不是這次會談的主要內容,而只是因為原“總務廳長”遠藤柳作辭職,長岡隆一郎即將上任引出來的。

1935年5月13日,鄭孝胥在“國務院”主持完“國務會議”后,在向溥儀作定期陳奏時,轉達了關東軍希望“內閣改造”的意見。(35)中國歷史博物館編,勞祖德整理:《鄭孝胥日記》第5冊,1935年5月13日,第2582頁。第二天,鄭孝胥和南次郎就“內閣改造”問題進行了正式的會談。鄭孝胥首先稱溥儀對自己提出的“總理”人選蔡運升及“閣員”名單沒有什么異議,只是“問及‘外交部大臣’李紹庚這個人怎么樣,其他什么也沒有說”。(36)《1935年5月14日,南次郎與鄭孝胥就內閣改造進行的會談》,李茂杰、李雪松編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第4冊,第55頁。實際上,溥儀沒有向鄭孝胥袒露自己的真實想法,因為他清楚新“內閣”人事安排的決定權在關東軍手里。

接著,鄭孝胥繼續(xù)向南次郎舉薦蔡運升,“過去我提到的蔡運升,與我沒有什么密切關系,也沒有共過事,只不過交談了幾次。最近,我才深信他作為總理確實德才兼?zhèn)洹薄?37)《1935年5月14日,南次郎與鄭孝胥就內閣改造進行的會談》,李茂杰、李雪松編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第4冊,第55頁。南次郎對于任用蔡運升繼任“總理大臣”沒有直接回應,而是轉而強調這次政府辭職及繼任事務需要和“總務廳長”長岡密切商量。(38)《1935年5月14日,南次郎與鄭孝胥就內閣改造進行的會談》,李茂杰、李雪松編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第4冊,第55頁。這樣,南次郎就把確定“內閣閣員”的具體事務踢給了長岡,而自己不再對具體的人事安排發(fā)表意見。鄭孝胥再次提出退職后的優(yōu)厚待遇問題。這次南次郎一口答應,并主動提出“即使多花一些錢也不成問題”“可以給予充裕優(yōu)厚的慰勞金”。(39)《1935年5月14日,南次郎與鄭孝胥就內閣改造進行的會談》,李茂杰、李雪松編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第4冊,第56頁。5月16日,鄭孝胥將自己擬定的包括蔡運升在內的新“內閣”名單交付給長岡隆一郎。(40)鄭孝胥擬定的“閣員”名單為:“國務總理”蔡運升,“民政部大臣”呂榮寰,“財政部大臣”孫其昌,“外交部大臣”李紹庚,“軍政部大臣”于芷山,“司法部大臣”金名世,“實業(yè)部大臣”阮振鐸,“交通部大臣”鐘毓。“文教部”無人可選,仍以“總理”兼任,此條未定。見于中國歷史博物館編,勞祖德整理:《鄭孝胥日記》第5冊,1935年5月16日,第2582頁。

溥儀極力反對,南次郎不置可否,鄭孝胥到底是出于什么考慮舉薦蔡運升呢?從鄭孝胥的日記來看,在其偽國務總理任內,蔡運升一共被提到過五次。第一次提到蔡運升是在1933年3月18日,似乎是寶熙引薦的,蔡運升在這一天第一次入覲溥儀。(41)中國歷史博物館編,勞祖德整理:《鄭孝胥日記》第5冊,1933年3月18日,第2449頁。九一八事變后,作為東北地方官僚,一直搖擺觀望的蔡運升也是在這個時間點決定入仕偽滿。第二次提到蔡運升是在1933年6月,蔡運升與孫其昌、沈瑞麟同時入選了新任偽黑龍江省長的候補名單。不過鄭孝胥當時更屬意的是孫其昌,并沒有向關東軍特別舉薦蔡。(42)中國歷史博物館編,勞祖德整理:《鄭孝胥日記》第5冊,1933年6月9、12、16日,第2465—2466頁。雖然蔡運升沒能謀得偽黑龍江省長的職務,但至少說明蔡運升此時已經(jīng)進入了候選地方大員的圈子,在關東軍物色候補人選時榜上有名。

在這之后,是鄭孝胥與蔡運升三次真正的私下會面,分別在1934年4月27日、11月22日和1935年2月25日。尤其是這其中的第一次,當時,鄭孝胥訪日歸來在大連碼頭上岸,次日,蔡運升特意到大連求見,鄭孝胥也注明二人“談甚久”。(43)中國歷史博物館編,勞祖德整理:《鄭孝胥日記》第5冊,1934年4月27日,第2522頁。對鄭孝胥來說,與在日記中經(jīng)常對談的鄭垂、鄭禹或者寶熙、胡嗣瑗這樣的親友相比,三次會面確實微不足道。但值得注意的是,從蔡運升進入偽滿政府開始,鄭孝胥和他并沒有一同共事的經(jīng)歷。正如鄭孝胥所說,是私下的交談,讓他形成了蔡運升“德才兼?zhèn)洹钡挠∠蟆?/p>

在與關東軍的會談中,鄭孝胥對于“內閣改造”的真實意圖認識得十分清晰,自己一定會被迫下臺。如前文所述,此一時彼一時也,鄭孝胥已經(jīng)沒有討價還價的籌碼甚至資格,還不如乖乖就范。向關東軍舉薦與自己非親非故的蔡運升更顯得唯才是舉。對比鄭孝胥擬就的“內閣”名單和最后決定的名單,(44)“鄭孝胥內閣”辭職后的新“內閣”成員為:“國務總理大臣”張景惠,“民政部大臣”呂榮寰,“文教部大臣”阮振鐸,“外交部大臣”張燕卿,“軍政部大臣”于芷山,“財政部大臣”孫其昌,“實業(yè)部大臣”丁鑒修,“交通部大臣”李紹庚,“司法部大臣”馮涵清,“蒙政部大臣”齊默特色木丕勒(齊王)。原“財政部大臣”熙洽轉“任宮內府大臣”,原“民政部大臣”臧式毅轉任“參議府議長”,原“宮內府大臣”沈瑞麟、原“外交部大臣”謝介石退任“參議府參議”。見于東北淪陷十四年史總編室、日本殖民地文化研究會編:《偽滿洲國的真相——中日學者共同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版,第43頁。不看職務,單看人選的話,有幾個是完全一致的。這說明雖然是“橡皮圖章”,但三年多的偽總理經(jīng)歷還是讓鄭孝胥對偽滿政權的人事有足夠的了解,甚至十分清楚關東軍人事安排的“品味”。提出“總理”及“閣員”名單的行為也是鄭孝胥對自己在偽滿政治生命的最后交代。

溥儀在1935年5月13日拿到鄭孝胥上奏的“閣員”名單。17日,當新上任的“總務廳長”長岡隆一郎進宮覲見溥儀時,溥儀一反常態(tài)地提出“總務廳長”也要和關東軍司令官一樣定下覲見日期的要求:

希望長岡今后能定下晉見日期。以前遠藤只有在有事時才晉見,今后,要是只在有事時才來晉見的話,廳長的晉見就會特別引人注目。因此無論有事無事,我認為還是定期晉見為好。因國務總理在每次的國務會議都要晉見,所以,廳長和大使(指南次郎——引者)同樣每月三次晉見如何?(45)《1935年5月17日,溥儀與長岡廳長就政府人事調整進行的會談》,李茂杰、李雪松編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第4冊,第84頁。

會談過程中,溥儀闡述了政府人事調整的重要性,但沒有具體到“總理”和“各部大臣”都需要辭職撤換的問題。而溥儀特別和長岡對“政府”人事調整進行了一番長篇大論,也是因為他自己深知日籍“總務廳長”和其統(tǒng)領的總務廳才是真正有決策權的核心,“總理”和“各部大臣”只是位高權弱的擺設。

另外,這次會談充分體現(xiàn)溥儀希望通過強調自身地位來獲取實權的意圖。在談話一開端,溥儀就強調:“目前,滿洲國尚未制定憲法,在君主立憲實現(xiàn)以前,國務總理掌管國政,各部大臣為之輔佐,使我的意思上下一體,求得人和”。通過強調現(xiàn)行“國體”的方式,來強調自己作為“皇帝”凌駕于“政府”之上的崇高地位。接著,溥儀開始引入自己訪日歸來的“新感受”,“我既然將日本天皇陛下之心比做我的心,而南“大使”是天皇陛下深信的“大使”,長岡同南“大使”又是生死與共的同志,因此,我們完全可和睦得像一個人那樣”。(46)《1935年5月17日,溥儀與長岡廳長就政府人事調整進行的會談》,李茂杰、李雪松編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第4冊,第82—84頁。溥儀已經(jīng)拋棄了以前的“日滿親善論”,而是用自己與天皇等同的地位開始向關東軍施壓了。總之,溥儀接見長岡隆一郎的這次會談,主要目的一是抬高自己的地位,希望可以插手之后的“國政”改革,二是向長岡隆一郎表明,“建國”以來的現(xiàn)“內閣”以及政府上下的日滿官吏自己都不是十分滿意,敦促其趁新官上任的機會加快“國政”改革的步伐。

“內閣改造”一定會引起偽滿政府官員的震動,如果不迅速決定,溥儀擔心關東軍很難給自己再插手的機會。于是,他在1935年5月17日深夜緊急召集南次郎和長岡隆一郎,要求二人第二天拜謁,商討“組閣”人事的相關事宜。這次溥儀重點表達了對鄭孝胥及其所擬定“內閣”名單的不滿:

鄭總理十幾年來一直在我的身邊,該人的性格我十分了解。他性格超然,三年來在國務會議上總是一言不發(fā),默默無語,而且自覺清高。去年在我登基后發(fā)表感想時說,對于日本,滿洲國不能永遠是一個小孩子,流露出如此一種不滿之意,甚為不妥。如果對于關東軍或日本的對滿政策有不滿意的地方,可以堂堂正正地正面同關東軍或日本政府當局交談,提出自己的主張并盡申其意,這是理所當然的。應該發(fā)言的時候不發(fā)言,卻在報紙上流露自己心中的不滿,作為總理大臣來說確實是不謹慎的。我承認他對我的忠誠始終沒有改變,但作為總理來說,才能、態(tài)度都有欠缺的地方。所以,我覺得他此時可以暫時退職修〔休〕養(yǎng)。(47)《1935年5月18日,溥儀與南大使、長岡商議組閣人事絕密事項》,李茂杰、李雪松編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第4冊,第106—107頁。

……

對于鄭總理提出的新內閣名簿,我不知道鄭都在什么范圍商量過而決定的。總之,當然多是鄭的想法,如果囫圇吞棗,結果只不過是鄭內閣的延續(xù)。與其說讓現(xiàn)內閣成員發(fā)揮作用,還不如不用現(xiàn)閣員。所以我認為應多選一些候補內閣成員,充分考慮每個人的人品、才能,進行自由選擇,量才適處。建國之初,我對組織現(xiàn)內閣預先毫無所知,恰如這次鄭總理提交的閣員名簿一樣,提出來的名簿,這只不過是他的決定罷了……例如,鄭總理提出的新內閣名簿中作為總理大臣蔡運升,我只不過同他見過兩次面,不知道他能否勝任總理這個職務。(48)《1935年5月18日,溥儀與南大使、長岡商議組閣人事絕密事項》,李茂杰、李雪松編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第4冊,第107—108頁。

“內閣改造”的重點當然是“內閣”領袖偽國務總理大臣的人選,鄭孝胥舉薦了蔡運升,溥儀也不甘示弱,推出了之前在鄭孝胥第一次辭職時就很屬意的臧式毅,“剛才我就閣員說了很多,但我看現(xiàn)在閣員實在沒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出色的人我想就屬臧一個人了。”(49)《1935年5月18日,溥儀與南大使、長岡商議組閣人事絕密事項》,李茂杰、李雪松編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第4冊,第112頁。

至于新“內閣閣員”的建議,溥儀提出任命孫其昌為“財政部大臣”和啟用原“民政部次長”趙鵬悌進入新“內閣”。如前文所述,溥儀不夠了解偽滿政府的日常運作和人事安排,所以與鄭孝胥的“閣員”建議相比,溥儀的建議無論是“準確度”還是細致度都略遜一籌。

除了“內閣改造”,溥儀還借著與關東軍探討“國政”的機會,把“宮內府”改革的事宜提上議程,希望搭上“內閣改造”使政府煥然一新的便車。“宮內府”是偽滿洲國“皇帝”的直轄機關,負責掌管宮內事務,長官為“宮內府大臣”,由實行“帝制”之前的執(zhí)政府(長官為府中令)改制而來。從個人層面來看,溥儀接觸偽宮內府大臣的機會要比偽滿政府其他官員多得多。一個能完全貫徹溥儀意志的“宮內府大臣”對于維持溥儀在“帝宮(執(zhí)政府)”內的尊崇地位是極為必要的,當然最佳人選就是跟隨溥儀多年的遺老遺少們。可遺老中的佼佼者們也沒有幾個愿意繼續(xù)在溥儀身邊“效忠”。與溥儀關系最為親密的兩任帝師陳寶琛和朱益藩都沒有入仕偽滿,長期留在關內,繼續(xù)為復辟大業(yè)出謀劃策。為潛逃天津出力最多的羅振玉,在偽滿初期就任沒有實權的偽監(jiān)察院院長,被關東軍驅逐出權力中心。真正堪用的偽執(zhí)政府秘書處長胡嗣瑗和偽府中令寶熙也在關東軍的安排下退職,調任偽參議府參議養(yǎng)老。雖然貴為“國家元首”,但溥儀的身邊此時已經(jīng)沒有可用的人了。

有一個需要注意的細節(jié)是,在溥儀和南次郎、長岡隆一郎緊急會談的前一天,即1935年5月16日,鄭孝胥委派小兒子鄭禹向溥儀呈上了一份人選名單,“小七(鄭禹——引者)以人選名單密使九六呈覽”。(50)該條引文中的“九六”,經(jīng)核對《鄭孝胥日記》,未能考證出其全名。中國歷史博物館編,勞祖德整理:《鄭孝胥日記》第5冊,1935年5月17日,第2583頁。由于溥儀在5月13日鄭孝胥入宮陳奏時就拿到了鄭孝胥擬定的“內閣”名單,所以這份名單顯然與“內閣”改造無關。重要的是鄭孝胥在日記中記錄的下一句,“上遂欲改選宮內府”(51)中國歷史博物館編,勞祖德整理:《鄭孝胥日記》第5冊,1935年5月17日,第2583頁。,所以這份名單很可能是鄭孝胥提前得到的關東軍方面擬定的新“宮內府大臣”人選的名單。在這之前的5月4日,關東軍參謀長西尾壽造來見鄭孝胥,“告以政府改選之策”(52)中國歷史博物館編,勞祖德整理:《鄭孝胥日記》第5冊,1935年5月4日,第2581頁。,可能就涉及了“宮內府”的事宜。鄭孝胥的這一提醒也是促成溥儀下定決心改選“宮內府”的一個重要動機。溥儀向南次郎和長岡隆一郎提出的“宮內府”改革內容如下:

現(xiàn)在提供參考,我說一說以前實行宮內府改革的事情。改革前的執(zhí)政府從大官到屬官都持有門戶、黨派之見,相互爭斗,其丑態(tài)不堪入目。當時的中心人物胡嗣瑗性格剛直敦厚,但唯恐不樹敵,便與寶熙等相結又相爭。改革時將黨派之爭的主要任務調往他處,讓沈瑞麟整頓宮內府,然而,改革后的宮內府沒有得到任何改善。最近又滋生了種種弊害,就更需要進行改革了。在這次內閣改造之際,宮內府的改革也一起進行就更好了。然而,并非需要立即進行,希望能定下大體方針,逐漸推進改善。

……

為提供參考,我說一說宮內府的現(xiàn)狀。我嘴上雖然不說,其實什么都知道。入江次長確實是個好人,但對滿洲事情全然不知,又缺乏熱心研究的態(tài)度,只是照抄照搬日本的制度,并打算在宮中實施。盡信一些小人的告密、壞話,直接泄露給他人等,好像總擔心自己被小人騙了,他是一個心胸狹窄的小人。雖然現(xiàn)在沒有必要把他調往別處,但希望在將來適當?shù)臅r候,給他安排一個適當?shù)奈恢谩N也⒎怯憛捜虢皇且獨У羲且S護他。(53)《1935年5月18日,溥儀與南大使、長岡商議組閣人事絕密事項》,李茂杰、李雪松編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第4冊,第108—109頁。

偽滿成立后,有很多日本人在偽宮內府(“帝制”實行前為執(zhí)政府)任職。有的是與日本特務系統(tǒng)有關系的日本浪人,有的是從日本國內或者偽滿其他機構轉任而來。溥儀提到的入江次長,即入江貫一,就是級別最高的,由日本主管皇室事務的宮內省轉任而來。(54)趙健平:《偽宮內府的日本人》,孫邦主編:《殖民政權》,吉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80—82頁。入江貫一所擔任的偽宮內府次長這一職務,由關東軍從溥儀稱帝的1934年開始設置,表面上是輔佐“宮內府大臣”的副手,實際上對于宮內府事務具有決定性作用。例如,1934年8月,偽宮內府內務處處長商衍贏簽呈一份文件,交給入江貫一批示,入江貫一批示可以后,偽宮內府大臣沈瑞麟在文件上自己的銜名下批:“即照次長意見辦理”。(55)秦翰才:《滿宮殘照記》,岳麓書社1986年版,第116—117頁。由此可見,入江貫一的權力之大。

溥儀最想要的是讓關東軍調走這個大權獨攬的入江貫一,甚至最好拿掉這個日籍宮內府次長的職位。除了對入江貫一的不滿,溥儀還指責外交官出身的“宮內府大臣”沈瑞麟是個不負責任的“滑頭”,甚至還為他退職后做了打算,認為他更適合擔任“外交大臣”一職。接著,他指定了雖然是東北地方派,但有著強烈復辟思想的熙洽來接任“宮內府大臣”。(56)《1935年5月18日,溥儀與南大使、長岡商議組閣人事絕密事項》,李茂杰、李雪松編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第4冊,第109—110頁。

從談話內容來看,在1935年5月17日到20日之間的某次會談中,熙洽接任“宮內府大臣”的事情已經(jīng)決定了。(57)溥儀在5月18日召見過南次郎、長岡隆一郎和鄭孝胥,熙洽任職的事可能是這時決定的。見于中國歷史博物館編,勞祖德整理:《鄭孝胥日記》第5冊,1935年5月18日,第2583頁。因為對5月17日會談中關東軍關于“宮內府”改革要求的回應不滿意,在20日的會談中,溥儀繼續(xù)老生常談,指責攻訐入江貫一,還不忘舉薦自己身邊的遺老許寶蘅擔任地方省長:

陛下:總務處長自然是熙洽所信賴的人,現(xiàn)處長許寶衡〔蘅〕一定要調動,他人品好,又精通文筆,因此,我認為它適合做地方省長等。以前說過的入江,不了解滿洲的任何事情,只知照抄照搬日本制度,全然不顧滿洲的人情、風俗、習慣以及民智的程度,尤其遇到什么風吹草動就不能識別滿人的善惡,給小人以可乘之機。他有行動輕率的弊病,以后我也打算警告他要避免大禍。還有,在日本,他就沒有什么惡名,所以熙洽就任后,大使應好好勸勸他,使他為宮內府的改革作出努力。即使這樣做,他的態(tài)度仍不改變,那就得再想辦法。(58)《1935年5月20日,溥儀與南大使商議組閣人事絕密事項》,李茂杰、李雪松編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第4冊,第151頁。

如前所述,溥儀在與關東軍的會談中,有兩個明確的目的:一是試圖主導“內閣改造”,更換自己更稱心的“總理”及“閣員”,徹底清除鄭孝胥的政治影響;二是借“內閣”改造的機會,解決與自己切身相關的“宮內府”改革問題,趕走日方安插的“宮內府次長”入江貫一,任命“復辟派”熙洽為新“宮內府大臣”,安插親信遺老許寶蘅任地方偽省長。

關東軍提出了“內閣改造”的要求,分別與鄭孝胥和溥儀進行了會談,在交換意見的過程中,對鄭孝胥和溥儀的提議又是如何回應的呢?如前所述,南次郎對鄭孝胥兩次舉薦蔡運升都沒有直接回應,不置可否,甚至把皮球踢給“總務廳長”長岡隆一郎。而鄭孝胥最終擬定的“閣員”名單,也未由南次郎經(jīng)手,直接交到了長岡隆一郎手中,由此可見關東軍對鄭孝胥關于“總理”及“閣員”人選意見的忽視。可以說,關東軍與鄭孝胥的兩次會談所達成的唯一實質性成果,只有舊“內閣”成員退職后的待遇問題。關東軍對鄭孝胥的態(tài)度與溥儀相同,務必在新“內閣”中清除鄭孝胥的影響,徹底更換“內閣”。

對于溥儀的要求,關東軍倒是有所回應,但也僅僅是簡單回復而已。對于溥儀舉薦臧式毅任“總理”,南次郎回應稱:“說的對。臧是思慮仲深而出色的人物。”(59)《1935年5月18日,溥儀與南大使、長岡商議組閣人事絕密事項》,李茂杰、李雪松編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第4冊,第112頁。他只是把溥儀的話重復了一遍。更耐人尋味的是,這次的會談也就在這個問題后戛然而止,似乎南次郎生怕溥儀再就臧式毅任“總理”的問題與自己深入探討,而匆匆告辭。

1935年5月20日,在涉及“內閣改造”的最后一次會談中,南次郎開門見山,直接向溥儀提出了關東軍屬意的“總理”人選——張景惠:

大使:今天請求晉見,是有關以前談過的組閣事宜,想談一談我的卑見。鄭總理已經(jīng)老了,三年來的辛勞,多少能看出他很疲勞,所以,我認為這次可以允許他辭職。至于其后任,我想必須具備以下條件:

(一)有統(tǒng)治能力者;(二)人格正直者;(三)對國家有功勛者。

我認為必須具有以上三個條件。符合此條件的人選,我認為首先是熙洽、臧式毅、張景惠這三個人。而熙臧二人各有長處,也各有短處,基本上是一樣的。但在社會上,他們又是兩種對立勢力的首領,因此,我認為任命哪一方首領都不妥當。以前陛下曾說過,若是任命熙為宮內府大臣,臧為參議府議長的話,就會互爭甲乙。這樣三人中只剩下張一人,讓他當總理如何?

陛下:大使的意見,我也有同感。(60)《1935年5月20日,溥儀與南大使商議組閣人事絕密事項》,李茂杰、李雪松編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第4冊,第149—150頁。

南次郎根據(jù)三個條件,得出符合的三個人選:熙洽、臧式毅和張景惠。這三人也正是“建國會議”上“四巨頭”中的三位。熙洽和臧式毅是“兩種對立勢力的首領”,指的是兩人分別是東北地方實力派中吉林系和奉天系的代表。基于不能偏袒任一方的原則,關東軍選擇了剩下的張景惠。

關東軍此次“內閣”改造的目的是要驅逐“建國”以來偽滿高官中的實力派,“對于日本帝國主義來說,需要警惕的人物和勢力是鄭孝胥、臧式毅和熙洽。”(61)《1935年偽滿中央人事變動的背景及情況》,中央檔案館、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吉林省社會科學院合編:《偽滿傀儡政權》,中華書局1994年版,第254頁。臧式毅和熙洽是地方實力派,需要驅逐這很好理解。為什么關東軍把鄭孝胥也列作同樣“需要警惕的人物和勢力”呢?其原因有以下三點:其一,如前文所述,鄭孝胥一上任就曾與駒井德三發(fā)生沖突,對關東軍沒有徹底聽之任之;其二,鄭孝胥作為遺老,始終對復辟念念不忘;其三就是鄭孝胥發(fā)表的“放手論”,希望關東軍對偽滿“放手試走”。其中,又以“放手論”最為嚴重。關東軍對偽滿官員任免最重要的標準只有一個,那就是忠誠。連身居高位,為官員表率的偽國務總理都對“日本放手讓偽滿自立”念茲在茲,當然需要厲行撤換。

與熙洽、臧式毅不同,偽滿“建國”后,張景惠擔任的是偽參議府議長兼東省特別區(qū)行政長官。偽參議府由參議組成,作為“執(zhí)政”(后為“皇帝”)的咨詢機關,只能對“國務會議”已經(jīng)決定的重要“國務”事項進行追認,所以張景惠一開始擔任的只是個位高權輕的虛職。1932年4月,因為馬占山抗日反正,張景惠才接任偽軍政部總長,正式進入“內閣”。(62)東北淪陷十四年史總編室、日本殖民地文化研究會編:《偽滿洲國的真相》,第40—42頁。“東省特別區(qū)”于1933年7月1日改稱“北滿特別區(qū)”,原來下屬的哈爾濱單獨建立偽滿直屬的偽哈爾濱特別市。1935年,偽滿決定廢止“北滿特別區(qū)”。(63)耿煜主編:《黑龍江省志》第78卷《地名錄》,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5頁。由此可見,張景惠與熙洽、臧式毅相比,作為地方實力派已經(jīng)名不副實。關東軍在“總理”人選中先排除熙洽和臧式毅,最終選擇張景惠是必然的。

決定了“總理大臣”之后,南次郎繼續(xù)和溥儀討論“閣員”的問題:

大使:如果是這樣,陛下可直接召見張景惠,下達大命,令張?zhí)峤婚w員名簿,陛下看后再進行取舍選擇。如不能決定,我想還可以退給他,讓他在研究。為了給以后做典范。我認為正式手續(xù)很重要。

陛下:表面上是個手續(xù)問題。但作為核心來說,我還希望同大使充分交換意見。若大使能告訴我您心中所想的閣員姓名就更好了。

大使:我明白了。實際上剛才我沒有談我的卑見,這是因為若陛下向張下達皇命,讓其組閣的話,張就會找長岡商量此事,而長岡又會征求我的意見,我想那時再談我的意見為好。

陛下:希望大使談一談心中的想法。

大使:要是這樣的話,我就說了。軍政部:于芷山;外交部:張燕卿;司法部:馮涵清留任,這因為現(xiàn)在治國,法權問題正在研究之中,不便換人;交通部:李紹庚;民政部:呂榮寰;實業(yè)部:孫其昌;文教部、財政部略加充實;蒙政部讓齊留任。(64)《1935年5月20日,溥儀與南大使商議組閣人事絕密事項》,李茂杰、李雪松編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第4冊,第150頁。

明確了關東軍的意見后,如前文所述,溥儀對“閣員”名單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而對于溥儀的建議,南次郎似乎什么都沒聽見,沒有搭話。(65)《1935年5月20日,溥儀與南大使商議組閣人事絕密事項》,李茂杰、李雪松編譯:《溥儀與關東軍司令官絕密會談錄》第4冊,第150頁。

除了“內閣”改造,關東軍對溥儀提出的偽宮內府改革也不太積極。前文提到,在溥儀與關東軍的會談期間,決定了熙洽就任“新宮內府大臣”,這是符合溥儀預期的。但由于缺少資料,難以判斷到底是溥儀打動了關東軍還是關東軍原就準備如此任命。入江貫一在1935年偽滿政府人事變動后也沒有辭去“宮內府次長”的職位。(66)《一九三五年人事變動后偽滿中央政府機構職官表》,中央檔案館編:《偽滿洲國的統(tǒng)治與內幕》,第796頁。溥儀希望另外安排到地方的許寶蘅卸任偽宮內府總務處長后,沒有再擔任偽滿的顯要官職。1939年,他因年老退職,次年掛名滿洲棉花會社理事,退居北平。(67)啟功主編:《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傳略》,中華書局2001年版,第55頁。

在與鄭孝胥和溥儀的對談中,關東軍算是做到了“一視同仁”,態(tài)度和藹客氣,一以貫之地不置可否。尤其是溥儀,哪怕身為“皇帝”,關東軍的態(tài)度也讓其意識到自己與被迫下臺的鄭孝胥沒有本質區(qū)別。不允許溥儀對“內閣總理”及“閣員”安排還算是情有可原,可關東軍連“宮內府”改革這樣與溥儀息息相關的事情都不愿答應,堅持留下入江貫一,以監(jiān)視溥儀的一舉一動。“鄭孝胥內閣”辭職前后,對關東軍來說就是一個通知和接受的過程,關東軍向鄭孝胥和溥儀提出希望“內閣改造”的意愿,鄭孝胥和溥儀只是比其他官員提前知道這個消息而已。不論鄭孝胥和溥儀有什么其他想法,都只能被動接受做好的安排,“內閣改造”的意愿也變成“內閣”辭職的既成事實。

1935年5月20日晚,長岡隆一郎通知鄭孝胥,溥儀已經(jīng)與南次郎議定,“政府”辭職案已決速行。5月21日,鄭孝胥在關東軍擬定好的辭職奏和任命張景惠為“國務總理”奏上畫稿,進宮覲見溥儀,辭任“總理”。(68)中國歷史博物館編,勞祖德整理:《鄭孝胥日記》第5冊,1935年5月21日,第2583頁。熙洽轉任偽宮內府大臣,臧式毅轉任偽參議府議長,退居二線。當日中午,張景惠便奉命組閣,率諸大臣覲見溥儀,舉行了新“內閣”任命的親任式。(69)《張景惠奉敕總揆 親任式已畢矣》,《盛京時報》1935年5月22日,第4版。

舊“內閣”辭職和新“閣員”任命的實施極為迅速,原“內閣閣員”都是于5月20日晚被召集到“總務廳長”官邸開會,每人單獨被召至一室,只有張景惠和長岡隆一郎在場,由張景惠單獨面告某人轉任某職,未當眾宣布。到那個時候,他們才知道會議目的是為了“內閣”改組。新“閣員”也是同樣被單獨告知,事先毫無接洽,亦未征求個人同意,驟然宣布。至于改組動機、改組原因以及原“閣員”辭職手續(xù)均未言及。(70)《臧式毅筆供》(1951年7月),中央檔案館編:《偽滿洲國的統(tǒng)治與內幕》,第77—78頁。由此可見,對于“鄭孝胥內閣”辭職,關東軍高層為防止節(jié)外生枝,嚴加保密,對于滿系官員透露消息的僅限于有直接關系的溥儀、鄭孝胥及張景惠三人。“鄭孝胥內閣”辭職也被官方表述為鄭孝胥“在健康之關系上,與刷新人心之意義上,乞骸骨以度晚年”(71)《繼揆得人 人心庶新 政府當局之談話》,《盛京時報》1935年5月22日,第4版。的主動請辭。實際上,鄭孝胥在“總理”任內身體很好,“70多歲就像50多歲的樣子”。(72)彭超、王聯(lián)眾:《偽滿國務總理鄭孝胥的兩次辭職》,《文史天地》2014年第8期,第49頁。辭職后,鄭孝胥渡過了人生的最后三年,仍然致力于鼓吹“王道”思想,寫下大量著述,興辦王道書院,將實行“王道”的政治抱負寄托在日本人身上。(73)彭超:《鄭孝胥最后三年政治生活考辨》,《溥儀研究》2012年第4期,第114—116頁。

三、結論

“鄭孝胥內閣”辭職的緣起及其背后的三方博弈說明,首先,偽滿洲國是關東軍扶植的傀儡政權。1935年,日本對華政策的中心逐漸轉向分離華北五省,偽滿統(tǒng)治下的中國東北地區(qū)作為日本的資源供給地和商品傾銷地的大后方,在這個時候更不能容許任何意圖破壞偽滿“獨立”現(xiàn)狀的勢力存在。關東軍必須更好地控制偽滿政權,以鞏固偽滿“后方”的地位,更好地服務于對華政策最終征服中國的戰(zhàn)略目標。偽滿內閣是偽滿政權的權力中樞,關東軍通過控制“內閣總理”及“閣員”人事任免的方式,扶持親日勢力,排斥復辟勢力,以實現(xiàn)對偽滿洲國的絕對控制。關東軍對人事安排的標準只有一個,誰能俯首帖耳執(zhí)行關東軍的政策,推行侵略意圖,誰就能堪大用。

其次,以鄭孝胥為代表的滿系“官員”,存在“獨立”進而擺脫關東軍控制的思想傾向。關東軍在“內閣改造”的過程中,撤換鄭孝胥為代表的復辟派“官員”,徹底掃清“復辟派”在偽滿政府的政治影響力。

最后,溥儀由于帝王思想作祟,長期渴望獲得符合自己“皇帝”地位的實權,以滿足個人政治野心。訪日歸來,接受天皇的盛情款待,溥儀的權力欲膨脹到頂峰。擺脫傀儡地位、獲得實權進而與天皇對等,變得更加理所當然。借著“內閣改造”的機會,更換一個稱心的“國務總理”,調動幾個還熟悉的“閣員”,并且徹底整頓“宮內府”。這些似乎用自己與天皇親近的地位來要挾就能唾手可得。當然,最后的結果令溥儀大失所望,他只能更深刻地認清自己的傀儡地位。對于關東軍來說,不管是“執(zhí)政”還是“皇帝”,溥儀都永遠是依附于自己羽翼之下的提線木偶。溥儀的“合法性”,威嚴的儀仗,“高崇的地位”,都是關東軍施舍而得。

“鄭孝胥內閣”辭職后,偽滿政權進入“張景惠內閣”時期,偽滿官員的政治自主空間進一步收窄,任憑關東軍擺布,偽滿政權進一步傀儡化、形骸化。關東軍對溥儀的控制也更進一步。總而言之,“鄭孝胥內閣”辭職事件是偽滿政治史上的一段插曲,更是偽滿政權傀儡性質的一個最好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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