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特殊教育的實施路徑、特征及啟示

歐吉祥 趙娜

摘? ?要：在政府和社會各界的大力支持下，近年來新加坡的特殊教育事業取得了快速發展。新加坡特殊教育的實施路徑包括對特殊兒童的評估、干預以及指導其對特殊教育學校的選擇。概括而言，新加坡的特殊教育具有注重對特殊兒童的早期評估與干預、特殊教育與普通教育一體化的特征。借鑒新加坡特殊教育在早期評估與干預和推進特殊教育向全納教育轉型過程中的經驗，我國可加快建立健全特殊兒童的早期評估與干預體系，推動融合教育向高質量全納教育轉型。

關鍵詞：新加坡 特殊教育 全納教育

新加坡的特殊教育事業發展較早，1947年新加坡志愿者組織為當地患有麻風病的兒童提供班級授課服務，這被普遍認為是新加坡特殊教育的開端[1]。在此后70多年的發展歷程中，新加坡特殊教育逐漸開始由社會主導轉向政府主導，實現了由社會公益事業到國家公共事業的轉型，并最終形成了以政府為領導、以社會為支撐、以家庭為抓手的特殊教育模式。探討當前新加坡特殊教育的實施路徑及其特點，對構建和完善我國特殊教育體系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一、新加坡特殊教育的實施路徑

先進的特殊教育理念、穩定的國家財政投入推動新加坡探索出了一條獨特的特殊教育實施路徑。新加坡政府主張通過專業化、人性化的教育方式挖掘特殊兒童的能力，協助他們融入社區、立足社會。為了實現這樣的愿景，新加坡政府與當地社區、醫療機構、公益組織等建立了廣泛的合作關系，從特殊兒童評估到特殊學校選擇，制定出一套完整的實施流程，為特殊兒童家庭提供咨詢和援助服務。

（一）特殊兒童評估

特殊兒童是一個復雜的群體，他們的教育需求因人而異，不能一概而論。為了厘清特殊兒童的概念，有針對性地實施特殊教育，2011年新加坡教育部與新加坡國立大學醫院（National University Hospital）、心理健康研究所（Institute of Mental Health）、國家社會福利委員會（National Council of Social Service）等機構共同發布了名為《專業實踐指南：特殊教育需求學生的心理教育評估與安置》（Professional Practice Guidelines： Psycho-educational Assessment & Placement of Students with Special Educational Needs）指導文件。根據文件的定義，特殊兒童需滿足以下三個特征：一是被權威機構診斷為殘疾;二是存在明顯的學習困難，如無法正常溝通、運動能力差等;三是往往需要特殊的或額外的資源才能實現與同齡人相當的發展[2]。總之，特殊兒童在學習或適應社會方面表現出了不同程度的缺陷。

新加坡政府為有需求的家庭提供了專業化的特殊兒童評估服務。特殊兒童父母既可以通過聯絡教育部專業人士（包括醫生、心理學家等）對兒童進行評估，也可以通過預約獲得教育部認證的私人執業的專業人士進行評估。在評估的過程中，專業人士不僅需要考察兒童過往的醫療記錄、學校報告等資料，還需要與兒童父母、兒童本人以及其他相關人士進行面談，以便做出準確的診斷。最終的診斷結果將會以綜合報告的形式呈現，主要內容包括兒童在發育、交際、學習等方面的強項和障礙，兒童的特殊教育需求，相應的預防措施和建議等。

特定的生理或心理缺陷伴隨著對應的學習障礙和教育需求。新加坡教育部在2018年頒布的《特殊教育需求兒童家長指南》（Parents Guide for Children with SEN，以下簡稱《指南》）中指出，兒童常見的缺陷或障礙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語言與讀寫能力、社交情感與行為、感官與身體（見表1）。智力障礙會同時影響兒童在語言與讀寫能力、社交情感與行為兩個方面的正常表現。此外，《指南》還對兒童常見的缺陷或障礙的表現特征進行了詳細的描述（見表2）。對兒童缺陷或障礙的界定劃分是科學評估特殊兒童的重要前提，這有助于后續的治療或教育工作的開展。

（二）特殊學校選擇

新加坡自2003年起在全國范圍內實施義務教育（Compulsory Education）。根據《義務教育法》（CE Act）的規定，所有居住在新加坡且適齡①的公民必須接受學校教育，這里的學校包括政府資助的主流學校（Mainstream Schools）和特殊教育學校（Special Education Schools）。在義務教育制度設想初期，關于特殊兒童是否應該納入強制教育的問題引發了激烈的討論。支持者認為，受教育權是一項基本人權，為了保證教育的公平性，適齡特殊兒童必須進入學校接受教育;反對者則認為，義務教育對于特殊兒童及其父母而言是一種負擔，在執行的過程中存在許多不穩定的因素和困難。權衡再三，新加坡教育部在正式發布的《義務教育法》中規定，凡是患有身體殘疾或智力障礙的特殊兒童可以酌情免除義務教育。為了妥善解決特殊兒童的教育問題，新加坡教育部與志愿福利組織等社會機構共同合作建設特殊教育學校，并采取評估的方式整頓特殊教育學校質量參差不齊的現象，提高特殊教育學校的整體水平。同時，在全納教育（Inclusive Education）理念的影響下，新加坡教育部號召普通學校向患疾程度輕的特殊兒童敞開大門，以緩解特殊教育學校的壓力。2016年新修訂的《義務教育法》規定，2019年伊始，輕度特殊教育需求兒童②不再擁有強制教育的豁免權，必須要報讀政府資助的主流學校或特殊教育學校，而中度至重度特殊教育需求兒童則在保留義務教育豁免權的基礎上，盡可能地進入政府資助的特殊教育學校接受正規教育。

現階段，新加坡教育部與19所特殊教育學校達成了長期合作協議。這19所特殊教育學校基本上涵蓋了所有常見的兒童缺陷或障礙類型（見表3），可以滿足不同特殊兒童的各種教育需求，充分體現新加坡社會的包容性和多元化。特殊兒童父母可以根據實際情況選擇特殊教育學校，具體流程大致包括提交申請材料、申請材料審核、通知申請結果、學籍注冊四個環節。首先，特殊兒童父母要填寫并提交報讀特殊教育學校的申請表。申請表采用統一的格式，由四個部分組成，分別需要由兒童父母、教師、醫生、心理專家填寫相關信息。其次，隸屬于新加坡教育部的多機構咨詢小組（Multi-Agency Advisory Panel）的專家將會根據申請表的信息為兒童匹配最適合的學校。再次，申請人成功申請的學校會以錄取通知書的形式通知申請人。如若申請失敗，多機構咨詢小組將會為申請人自動申請其他學校，直至申請成功為止。最后，在收到錄取通知書之后的兩個星期內，申請人到申請學校進行注冊以確認入學。[5]

二、新加坡特殊教育的特點

縱觀整個新加坡特殊教育的實施路徑，特殊兒童的評估和特殊學校的選擇是兩個重要的組成部分，前者通過專業化的評估幫助特殊兒童了解自己的教育需求，后者通過人性化的學校設置滿足不同特殊兒童的教育需求，具有如下特點。

（一）注重對特殊兒童的早期評估和干預

在接受系統的教育之前，新加坡的特殊兒童都需要接受專業化的評估。評估旨在了解特殊兒童的真實狀況，進而對特殊兒童進行有效的早期干預。有效的早期干預不僅可以改善特殊兒童在身體、心理、行為、感情等方面的發展狀況，還可以減少社會后期的教育成本[7]。在整個早期干預的過程中，特殊兒童父母扮演著重要的角色，由父母塑造的家庭環境對特殊兒童產生著潛移默化的影響。新加坡社會與家庭發展部（Ministry of Social and Family Development）在2012年發布的《2012-2017年總體規劃》（Enabling Masterplan 2012-2017）中要求盡快建立“家庭—兒童”直接式早期干預模式[8]，以充分發揮父母對特殊兒童的積極作用。“家庭—兒童”直接式早期干預模式改變了過去以專家為中心的早期干預模式，將特殊兒童父母納入早期干預機制，以家庭互動的方式對特殊兒童進行早期干預。然而，由于大部分特殊兒童父母缺乏足夠的信息和知識，新模式在實施初期收效甚微。為了幫助特殊兒童父母對特殊兒童進行有效的早期干預，新加坡教育部開展了一系列舉措。其一，新加坡教育部在特殊兒童父母與專業人士之間建立了雙向的溝通渠道，特殊兒童父母可以主動聯系教育部認證的專業機構對兒童進行全面的評估，專業機構的專家也會以講座、宣講會的形式定期到社區、學校與特殊兒童父母進行溝通，通過雙方積極的信息交換來了解兒童的需求，提供早期干預的建議。其二，新加坡教育部采取編寫指南手冊的方式向特殊兒童父母普及有關兒童早期治療、康復、矯正的概念和知識，引導特殊兒童父母在干預的過程中做出正確的選擇和決定。

（二）特殊教育與普通教育的一體化

自1994年《薩拉曼卡宣言》（The Salamanca Statement）提出“全納教育”理念以來，關于特殊教育向全納教育轉型的討論不曾中斷。全納教育從保障人權和教育公平的角度出發，呼吁社會接納而不是隔離特殊兒童，倡導特殊兒童應該平等地進入普通學校學習[9]。隨著社會文明的進步，特殊群體的權益越來越被重視，這也進一步提高了全納教育在全世界的影響力。新加坡為全納教育在新加坡的普及打造了恰當的上層設計。現如今，越來越多的普通學校開始接納特殊兒童入校學習，設置配套的特殊教育課程，招聘專業的特殊教育教師。新加坡教育部最新發布的數據顯示，在新加坡的適齡兒童中，每一年齡階段大約有1770名特殊兒童，其中75%（約1330人）的特殊兒童屬于輕度特殊教育需求兒童，他們可以直接進入普通學校學習。另外25%（約440人）的特殊兒童屬于中重度特殊教育需求兒童，他們中的大多數也能夠順利進入教育部官方認證的特殊教育學校接受教育[10]。毫無疑問，讓更多特殊兒童進入普通學校接受個性化的、針對性的正規教育是新加坡政府未來的重要目標之一。

三、啟示

我國是聯合國《殘疾人權利公約》的締約國和履約國。一直以來，我國從法律、制度、政策等層面切實保障著特殊兒童群體的權益，推動著特殊教育事業的發展，但仍存在“不規范”“入學難”“歧視重”的問題。2017年國務院公布了修訂后的《殘疾人教育條例》，明確提出發展殘疾人教育事業應當保障義務教育、加強殘疾人教育的保障和支持、加強教師隊伍建設等重要內容[11]，這充分顯示了我國對發展和改善特殊教育事業的決心。新加坡特殊教育的經驗對我國解決特殊教育面臨的困難具有一定的啟示。

（一）建立健全特殊兒童早期評估和干預體系

當前，我國的特殊兒童早期評估和干預制度有待完善。首先，我國特殊兒童的早期評估缺乏統一的標準。評估工作通常在當地醫院進行，而這些醫院具有明顯的分散性和差異性，在評估過程中遵循的標準也不一致，這大大削弱了評估的價值和意義。其次，我國特殊兒童的早期評估偏重于醫療評估而忽視教育評估。早期評估的目的不能局限于了解兒童的生理和心理狀況，還應關注兒童的教育需求，判斷兒童是否適合接受教育，應該接受怎樣的教育。評估直接影響著后續干預工作的成效，導致特殊兒童不能獲得恰當的治療或教育。因此，我國可建立健全特殊兒童早期評估和干預體系，建設專業的評估機構，制定統一的評估標準，為特殊兒童提供全面的評估、咨詢、安置服務。

（二）推動融合教育向高質量全納教育轉型

20世紀80年代末，我國結合實際國情，在特殊教育領域開始實施以隨班就讀為主要形式的融合教育并延續至今。隨班就讀的模式靈活性高、可操作性強，在提升特殊兒童入學率方面發揮了重要的作用。2017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發布的數據顯示，52.52%的在讀特殊兒童在普通學校隨班就讀和復設的特教班中接受教育[12]。從孤立到融合、從歧視到包容，是我國特殊教育事業發展的重大進步。但應看到，融合教育仍面臨著諸多問題和挑戰。例如，普通教育無法滿足特殊兒童的教育需求。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2015年主辦的“世界教育論壇”上展望了未來世界教育，提出全納教育理念，為特殊兒童的融合教育拓展了新的視野、提供了新的思路。全納教育理念將融合教育的標準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它面向的是包括特殊兒童在內的所有兒童。它要求打破特殊學校和普通學校的壁壘，尊重和滿足每一位特殊兒童的教育需求，在全社會營造包容的氛圍以減少對特殊兒童的偏見和歧視，幫助特殊兒童更好地融入社會。新時代、新要求，推動融合教育向高質量全納教育轉型是我國特殊教育未來的出路。

注釋：

①超過6歲，未滿15歲。

②針對2012年1月1日以后出生的兒童。

參考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