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崇偉
余秋雨說:“古代中國走得比較遠的有四種人,一是商人,二是軍人,三是僧人,四是詩人。”
余秋雨說這段話時,正在遙遠的巴基斯坦。而位于伊斯蘭堡(巴基斯坦首都)附近的塔克西拉,曾有兩個中國僧人先后到達:法顯和玄奘。他們徒步翻越天山山脈的騰格里山,再翻越帕米爾高原,以及現在阿富汗境內的興都庫什山。即便在今天裝備精良的登山運動員看來,這些山脈也是難于逾越的世界級天險,卻被這兩個佛教旅行家踩到了腳下,載入他們的《佛國記》和《大唐西域記》。
走得遠的古人,全靠體力行走,有時候可能會有馬或駱駝,但肯定不僅是體力——法顯和玄奘,有信仰的力量;商人,是利益的驅動;軍人,是天職和使命有身。可文弱的詩人呢?
以四川為出發地的李白,腳頭散漫,自由自在。他“一生好入名山游”,20出頭就“仗劍去國,辭親遠游”,開始了說走就走的旅行。除了中年在長安供奉翰林兩年半,他一生幾乎都在路上,“浮洞庭,歷襄漢,上廬山,東至金陵、揚州,復折回湖北,以安陸為中心,又先后北游洛陽、龍門、嵩山、太原,東游齊魯,登泰山,南游安徽、江蘇、浙江等地,游蹤所及,幾半中國。”有人統計過,李白的足跡遍布18個省、206個州縣、80多座山,以及60多條江河湖泊。我們何以知數旅程?他留給后世的詩歌,成了他的“游記”:《望廬山瀑布》《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望天門山》……數不完的行吟詩篇:“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他一生的大部分光陰都是在路上度過的,無數膾炙人口的千古名句都是在路上吟誦出來的。
遠行詩人中,最了不起的是邊塞詩人。“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邊關戰事既是青春男兒建功立業的機會,又是“文學青年”邊地漫游、采風作詩的體驗。國家有需要,自己有抱負,便喚起了邊塞詩人策馬邊疆遠行、挑燈看劍吟詩。“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愿得此身長報國,何須生入玉門關。”……即使是戰死疆場,也在所不惜。“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邊塞風光雄奇壯麗,戎馬倥傯激發創作豪情。這樣的遠行,更悲壯;這樣的詩人,更豪邁!
旅行,讓詩人的目光悠遠而深邃;征途,讓詩人的心胸寬廣而大氣。余光中說:“古人旅行雖然備嘗舟車辛苦,可是山一程又水一程,不但深入民間,也深入自然。就算是騎馬,對髀肉當然要苦些,卻也看得比較真切。”
一遍遍的勾勒描摹、一次次的低吟唱淺,詩人將詩情化作文字下酒,紙背也透出鄉愁的感傷。酒入腸,淚千行。但是,詩人們依舊背起行囊,選擇遠方。為什么?也許萬里路的行途才是他們的歸宿,而故鄉是在異鄉用盡一生追尋的信仰。
回觀當下,現在詩人多做牛毛,呈現所謂的詩歌“欣欣向榮”。可這些詩人,有多少經歷過古代詩人這般生活的煉獄和踏破鐵鞋之后的深情吟哦?“細雨騎驢入劍門”,讓我們背上行囊,出發吧,去尋找遠方的詩歌和詩歌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