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智

摘 要:當前,全球經濟治理體系正處于深刻變革時期,世界主要經濟體對世界貿易規則制定權和話語權的爭奪日趨激烈。美國為實現“公平貿易”,構建“全球貿易新格局”,提出“三零”貿易規則。該規則旨在消除國與國之間不平等的關稅、非關稅壁壘以及扭曲市場價格的補貼。通過分析美國提出“三零”規則的背景、內涵和目的,論述當前實施“三零”規則的進展情況和諸多挑戰。研究發現,短期內全面推行“三零”規則存在難度,需要漸進實施。結合我國實施“三零”規則的積極影響和風險因素,聯系當前我國的發展實際,嘗試提出以下對策建議:加快推動WTO改革;擴大全方位對外開放;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循序漸進實施“三零”規則。
關鍵詞:“三零”貿易規則;WTO改革;對外開放;
全球經貿秩序重構的本質是關于貿易投資規則的博弈,也是對未來制度性話語權的爭奪。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從突發公共衛生安全危機演化為全球經濟普遍衰退的風險仍逐步加劇,未來各國是選擇開放市場還是緊閉門戶,將直接影響世界政治經濟格局的發展走向。美國提出的“三零”貿易規則通過秩序重構與價值鏈分工將對世界貿易格局產生深遠影響,是未來國際經貿規則調整和WTO改革的重要實踐。在經濟全球化深入發展和新冠疫情不斷沖擊世界經濟的發展新形勢下,如何適應新一輪國際經貿規則變革趨勢,正確把握和應對“三零”貿易規則,打破發達經濟體對規則制定權的壟斷,加快推動WTO改革,是新時代我國建設更高水平開放型經濟新體制和參與全球經濟治理的題中應有之義。
一、“三零”貿易規則的提出
(一)“三零”貿易規則的提出背景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后,世界經濟復蘇增長乏力,國際利益格局出現較大變動,發達國家正重塑新一代全球經貿規則。隨著信息通訊技術逐步普及應用,數字貿易在全球范圍實現快速發展,服務貿易已經成為許多國家經濟發展的重要增長點,全球貿易正在從商品、要素流動向規則重構、制度開放的方向轉變。世界經濟逐漸進入到充滿不確定性因素的發展時代,現有的世界貿易規則不能有效適應發展新需要。
美國總統特朗普認為當前全球貿易格局導致美國出現制造業空心化,虛擬經濟和實體經濟產出比例失衡等問題。當前多邊貿易體系無法保障本國利益,自己建立的國際經濟秩序已成為其他經濟體獲取國際經濟合作利益的“保護傘”,無意再維持現有的規則體系,轉而采取對本國更有利的雙邊和區域貿易戰略。特朗普政府持續推行單邊主義和保護主義,導致世界貿易頻繁出現摩擦,全球政治經濟不穩定性加劇。為轉移國內社會矛盾,“讓美國再次偉大”,特朗普政府提倡“公平對等”貿易理念,要求建立“公平”貿易新秩序。2018年6月,特朗普在加拿大召開的G7首腦峰會上首次提出“三零”貿易規則,主張在美日歐同盟以及全球貿易體系內推行“三零”規則。
(二)“三零”貿易規則的內涵
“三零”貿易規則指“零關稅、零壁壘、零補貼”。該規則旨在通過大幅度降低或減免國際貿易商品的關稅,實現更加自由的流動;通過消除關稅、非關稅和貿易壁壘,確保企業不受限制、對等地進入別國市場開展公平競爭;通過廢除扭曲市場價格的政府補貼,確保企業同等競爭地位不受破壞。
經濟全球化既包括經濟活動的全球化,也包括規則和制度的全球化。發達國家在評估交易成本和預期收益后,推動制度型公共產品朝有利于自身的方向設計。目前,發達國家以高標準區域自由貿易協定為框架試圖重構世界貿易規則體系,建立新世界經濟版圖。“三零”規則能夠有效減少非市場因素的干擾,通過自由化競爭實現參與主體的優勝劣汰。“三零”規則標準更高,覆蓋種類更多,延伸范圍更廣,是當前發達國家自由貿易協定的最新實踐。
(三)實施“三零”貿易規則的目的
美國并非“去全球化”,而是重塑一個以美國為核心的“再全球化”或“新型全球化”。基于“美國優先”提出的“三零”規則,其實質是規避新一輪全球化帶來的要素收入變動對美國產生的不利影響。特朗普政府繞開WTO,建立更符合本國利益的世界經濟新關系,進一步提升美國在世界貿易中的話語權。發達國家借助高標準區域自貿協定和“三零”規則,試圖推動構建“全球貿易新格局”,以達到重塑發達經濟圈,倒逼發展中國家進行規則更新與國內改革,搶奪新一輪全球經貿規則制定權等目的。
特朗普在2020年國情咨文(State of the Union Address)中稱“不公平的貿易”可能是其決定競選總統的最大原因。當前,中美貿易談判仍存在諸多分歧,雙方在兩國關稅總水平不對等、對等國民待遇以及出口退稅等議題尚未達成共識。為彌補所謂的“貿易差額”,特朗普政府頻頻主動加稅。特朗普政府的關稅威脅是一種談判策略,增加關稅只是美國開展談判的籌碼,而將貿易伙伴納入由其主導的“全球貿易新格局”,接受“美式標準”,實現“對等開放”才是最終目的。
二、當前實施“三零”貿易規則存在諸多挑戰
(一)短期內實施“三零”貿易規則無法保障發展中國家利益
當前,發展中國家經濟基礎薄弱,發展水平不高,居劣勢地位。而發達國家擁有絕對競爭優勢,掌握規則制定的主導權。自由貿易帶來的利益在這兩類國家間的分配存在巨大差異。因此,自由貿易政策更有利于產業優勢明顯和競爭力更強的發達國家。
自全球金融危機爆發以來,新興經濟體的經濟增速超過發達國家,在世界經濟總量中所占份額穩步提升。根據“三零”規則,特朗普政府要求所有國家奉行原教旨的市場經濟規則,取消或大幅度降低關稅、放棄政府干預和政府補貼等,這將剝離發展中國家適度的市場保護。發達國家可以擴大跨國壟斷資本全球自由流動的空間,不斷拓展競爭范圍,其產品、技術和服務會迅速搶占發展中國家市場,固化發達國家壟斷資本利益結構,拉大全球貧富差距。此外,發達國家主導當前的國際分工體系和全球價值鏈,若立即實施“三零”規則,發展中國家并不會隨著市場的開放而實現轉型升級,反而有進一步被鎖定邊緣化的風險。
WTO框架下的多邊貿易體系旨在縮小全球貧富差距,給發展中國家(尤其是最不發達國家)提供“特殊與差別待遇”,確保其能在國際貿易中獲得相應的利益份額。當前WTO規則允許一個國家(尤其是發展中國家)通過征收關稅來抵擋具有明顯競爭優勢的國外產品進入本國市場,給予本國產品和市場份額足夠的保護。因此,發展中國家的關稅稅率普遍高于發達國家。
(二)發達國家尚未對“三零”貿易規則達成完全共識
歐盟各成員國國情不同,在談判中的利益訴求也就不同。愈演愈烈的難民問題導致民族主義出現回潮,歐盟各國勢必更強調民族和國家利益。較之于美國,歐盟一些國家產業優勢相對不足,在與美國的競爭中,如果放開限制將會受到沖擊。美歐的關稅水平整體較低,即使實現零關稅,對雙方貿易的提振也十分有限。其次,在美歐貿易協定談判中要覆蓋哪些行業,采用什么行業標準等,雙方亦未能達成一致。例如,美國一直想把農業議題納入貿易談判,但歐盟多國將農業領域視為談判禁區,強烈反對美國涉足。2020年6月,美國宣布將暫停在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框架內的“數字稅”談判,并警告若歐洲國家執意征收“數字稅”,可能就會對其加稅。此舉隨即招致歐洲國家的強烈不滿,OECD稱美國或將引發新一輪貿易戰。此外,歐盟國家的經濟發展在此次新冠疫情中受到較大沖擊(表1)。加強疫情防控,恢復生產生活,提振市場信心成為當前歐盟國家政府的優先事項。
(三)美國并未遵守“三零”貿易規則
雖然美國力推“三零”規則,但沒遵守規則。據統計,自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到2019年5月,美國政府對國際貿易實施2000余項干預措施,目標對象涵蓋世界主要經濟體。其他國家紛紛采取反制措施,并在國家安全和高新技術等領域,不斷加大審查和控制力度,全球貿易干預措施數量不斷增長。美國政府以征收高額關稅相威脅,迫使貿易合作國向美國開放市場。同時,美國政府一邊指責別國政府提供補貼,一邊卻對本國的波音公司、洛克希德·馬丁公司等提供長期巨額補貼,甚至亞馬遜公司和通用汽車公司不但享受聯邦政府的巨額退稅,而且未繳納相應的所得稅。另外,美國政府通過法律手段,實施保護主糧生產的隱性補貼政策,確保美國主糧不因價格下降而減產。對農業實施高額資金補貼,范圍覆蓋絕大多數的農業產品和項目,給農民提供40%的收入支持。
(四)新冠疫情沖擊世界經濟發展
當前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范圍大流行(Pandemic),不斷沖擊世界經濟運行,全球許多國家進入緊急狀態,采取封閉措施,導致全球需求大幅下降,經濟循環和全球供應鏈受阻中斷,世界貿易陷入停滯。孤立主義、單邊主義和貿易保護主義可能會借機抬頭,從而影響國際地緣政治局勢,深度重組大國間的外交關系,惡化國際經濟合作氛圍。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4月發布的《世界經濟展望》指出,受新冠疫情影響,世界經濟正遭遇自20世紀30年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的全球危機,這是世界首次出現發達經濟體與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同時出現衰退的發展狀況。報告預計2020年全球GDP增長將會萎縮3%,全球貿易下降11%,在今明兩年全世界將出現約9萬億美元損失。報告進一步指出全球宏觀經濟尚未出現拐點,依然存在下行趨勢。進入五月后,歐美國家逐漸解除封鎖,重啟經濟。但新冠疫情對世界經濟的影響是長期的,為盡快擺脫疫情的沖擊,尋求更多的國際合作是今后努力方向。
三、實施“三零”貿易規則對我國產生的影響
(一)實施“三零”貿易規則對我國的積極影響分析
盡管全球貿易整體萎靡,但我國的外貿發展穩中有進,2019年我國全年進出口總額達31.54萬億元。若持續降低進口中間品關稅,能夠不斷擴大內需,有效增加對高質量中間品的進口量,降低國內企業成本,滿足國內消費品市場結構升級需求,從而實現提升福利水平和改善貿易結構等目標。
若進一步削減各種形式的貿易壁壘,可加快我國政府對營商環境等領域的改革步伐,營造有利于開展公平競爭的市場新生態,從而提高投資者市場預期,為“走出去”發展掃清障礙。
近些年,我國直接補貼資金規模和范圍不斷擴大。若加上效果相同的“類補貼”,財政負擔將進一步加重。補貼資金多偏向于對補貼依賴程度較低的金融和鋼鐵等行業,而依賴程度較高的TMT(電信、媒體和科技)等行業獲得較少。此外,我國已連續12年成為反補貼被調查最多的國家。僅2019年上半年,在全球范圍內我國就受到6起反補貼調查。因此,完善補貼制度可以規范市場秩序,減少國際貿易摩擦。
(二)實施“三零”規則對我國的風險因素分析
當前,我國是世界上最大發展中國家,在科技、工業和農業等領域的競爭力總體較弱,與發達國家存在一定的差距。在關鍵核心領域受制于人,“卡脖子”事件屢次上演。工業發展呈現“大而不強”的特點:工業門類齊全,整體發展規模較大,但在全球產業鏈中處于中低端位置,核心競爭力亟需提高。
若短期完全開放國內市場,把補貼、關稅和壁壘都降到較低水平甚至是“零”,將會給我國產業發展和對外貿易帶來嚴峻挑戰,我國積累的比較優勢將會減弱,本土品牌和進口品牌產生價格競爭,出現國外產品涌入,占領國內中高端市場的局面。我國朝陽產業和新興產業的生存空間也將受到擠壓。當前我國農業的集中化和規模化程度低于發達國家,國外的農產品具有一定競爭優勢,若大幅放開農業領域的管控,將影響國家整體糧食戰略安全。
四、應對“三零”貿易規則我國采取的對策建議
(一)加快推動WTO改革
未來世界各國應“去區域化”,強化各國間合作關系。擴大發展改革共識,擴充博弈團體數量,聯合更多的國家推動WTO改革。充分發揮G20、金磚國家等多種合作機制平臺的作用,提高協商效率,多管齊下推進WTO改革。堅持維護“非歧視”和“互惠”原則,重點關注“特殊與差別待遇”和市場經濟地位等議題,維護發展中國家的基本權益。同樣,發展中國家應積極參與國際化的制度變遷、規則制定和平臺構建,不斷在國際事務中提高自身話語權。盡快化解爭端解決機制和上訴機構法官遴選危機,發揮通報和審議機制的作用。加快WTO現代化規則的修訂,加強WTO的自身機構建設,增加WTO權威性和約束力,構建平衡有序、多元共存和共同發展的“新多邊貿易秩序”。
(二)擴大全方位對外開放
遵循市場原則,繼續推動商品和要素的流動型開放,加快規則、標準和體系等制度型開放。通過減免關稅、消除壁壘和改革補貼制度等方式,促進我國貿易和投資的快速發展。提高國內相關政策的透明化程度,完善法律法規體系建設,加快“放管服”改革,構建更加“親”和“清”的新型政商關系,全面優化營商環境。堅持競爭中立原則,保障政策的競爭中性和企業的公平競爭。對標“三零”規則,加快國內的法規、政策和規則同最新的國際通行標準相接軌,完善對外貿易管理體制,構建開放型國際經貿合作新體系。協調中美、中歐等國際關系,加快推進中美經貿協定和中日韓等自貿談判,進一步穩固同傳統國際貿易伙伴的關系。
(三)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
充分發揮我國的大國擔當與責任使命,積極提供區域和全球制度型公共產品,把“一帶一路”打造成國際經濟合作重要平臺。對接“三零”規則等高標準國際規則,構建符合“一帶一路”發展的規則體系,為沿線各國互聯互通提供有效的制度保障。積極參與區域和國際貿易規則談判,推動制定符合廣大發展中國家利益的世界貿易新規則。加強與沿線周邊國家的自貿區建設,加快探索建設自由貿易港。推動對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雙向開放,同沿線國家形成良好經貿往來互補,在國際市場實現資源優化配置,助推沿線國家經濟發展與國內建設。優化我國對外投資布局,提高面向新興市場的開放度,避開歐美對中國企業設置的投資壁壘。
(四)循序漸進實施“三零”貿易規則
目前,我國要積極協助世界各國抗擊新冠肺炎疫情,加大對醫護設備等當前疫情防控亟需物品的出口力度,提高相關貨物、服務和人員的調配流動,推動醫療產品和醫療設備等實現貿易自由化。中長期看,為滿足消費結構升級需要,可適當降低奢侈品等關稅。對本土產品和高新技術產品等實施分層次和分階段減稅,推動本土企業和高新技術企業發展。建立補貼“正面清單”管理制度和補貼審查機制,對補貼對象進行嚴格的篩選和管理,實現及時增補和適時退出,把資金進一步集中到高新技術和朝陽產業上來。實現在更廣領域內擴大外資市場準入,繼續大幅縮減外商投資準入負面清單,嚴格落實《外商投資法》,研究相關領域的開放步驟和時間節點,營造統一有序、公平競爭和開放包容的新市場生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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