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年還復稚年樂 今世相知后世人
——簡述吳子復先生的書法

◇ 鄭伯象

說起吳子復，如今熟悉他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但生活在廣州的人，還能看到很多他題寫的匾額。吳子復是近現(xiàn)代杰出的油畫家、美術理論家，后來轉向書法研究與創(chuàng)作，其隸書雄渾古拙，當為粵地一代大家，承上啟下。

我因影印《容庚吳子復遞藏好太碑舊拓全本》的工作，結識了吳子復之子吳瑾先生，從而對吳子復先生有了更多的了解，在此簡述一下他的書法養(yǎng)成經(jīng)歷。

先生生于1899年，逝世于1979年，本名琬，號伏叟。書畫印兼善。20世紀20年代，吳子復就讀于廣州市立美術學校，為我國最早的公立美術學校，初學西洋藝術，成績優(yōu)越。其時的廣州報刊頻見青年吳子復的藝術評論文章，大力向中國美術界推薦西洋現(xiàn)代藝術。

抗日戰(zhàn)爭時期，吳子復擔任省立藝術專科學校美術科主任，宣揚“美術救國”運動，而后慢慢轉向中國傳統(tǒng)藝術的研究和創(chuàng)作，特別是對書法進行了廣泛又深刻的研習。20世紀60年代他開始執(zhí)教于廣東文史館夜學院，培養(yǎng)了大批書法人才。他擔任過廣東省書法篆刻研究會（廣東省書協(xié)前身）副主任，與容庚、商承祚、秦號生等廣東地區(qū)著名文人都有密切交流，流存大量往來筆墨。因為他又精通西洋藝術理論，倡導的藝術思想新穎，中西貫通，追隨者眾多。隨著一代又一代的培養(yǎng)和影響，吳子復先生在生前便已德高望重，享譽廣東。

吳子復的隸書受嶺南隸書名家林直勉啟發(fā)。20世紀20年代初，林直勉寓居廣州，每周在其寓所舉行“臨池會”雅集活動。吳子復耳濡目染，接受了林直勉以《禮器碑》為宗的書論倡導，開始對《禮器碑》《祀三公山碑》用功尤深，并廣獵其他漢碑，書風逐漸凝練古雅。清末民國時期，康南海、黃牧甫、易大廠等都為廣東留下了深厚的金石學影響，吳子復的書法造詣得益于碑學之風，在理論與實踐上都堪稱現(xiàn)代廣東書壇最主要的碑學傳承者。后世對其書作有“吳隸”之稱。

1930年，他在《畫室囈語》里對藝術中“稚拙化”的美感進行了闡述，在其書法中也可以看到他對此論的演繹。重要的轉折點在1970年以后，吳子復經(jīng)馬國權接洽，從容庚處購藏到《好太王碑》舊拓全本。這套拓本成為他的一生最愛，流傳下大量對《好太王碑》的臨寫及集聯(lián)作品，時而參《石門頌》《楊淮表》和《大開通》進行創(chuàng)作。他在80歲時集“好大王碑”字作自壽聯(lián)：“暮年還復稚年樂，今世相知后世人。”此時他的關注點已不是字體的造型，而是由造型演練出的藝術風貌和主觀意趣。吳子復曾自述養(yǎng)成，經(jīng)歷“六站”，分別指《禮器碑》《張遷碑》《西狹頌》《石門頌》《郙閣頌》《校官碑》，而不在其中的《好太王碑》的出現(xiàn)，成為其藝術成就的終點站。《好太王碑》的特點便是楷隸同體，承上啟下，氣勢宏大，吳子復對此碑深有會心，看透要點將其發(fā)揚光大，最終對各類隸書融會貫通，這種學習方法是最值得提倡的升格之法。

我們從吳子復先生的作品里，最有價值的便是看到他在碑學影響下如何處理字形與形而向上的思考。書法里提倡的“生拙”，不是單純靠字形的擺弄來完成，但同時又不能摒棄對歷史經(jīng)典字體的傳承和研習，兩者結合，落實到書寫，才是碑學產(chǎn)生的意義。碑學對帖學是擴大、提氣、補充的關系，不應是抗衡的關系。

吳子復先生的書法成就在此不能闡述完全，我曾寫過一段題跋并錄于此，以補充興而未到之言：

觀伏叟（吳子復號伏叟）所作隸書，字之長短、疏密、大小、斜正，天然不齊，如漢人書韻，置于歷來隸體書家之中，氣味不同，其貌可立辨仙凡，此能明源流之得也。古碑之荒墜也久，然先生運筆方圓互用，猶陰陽互藏，字法皆了然于胸，如此，似古手寫新篇，助今人續(xù)觀古法，此能諳法度之得也。《衍極》：“自秦以來，知書者不少，知造書之妙者為獨少，無他，由師法之不傳也。”故而書家必追“字字出古”，首傳字法，次傳筆法，書之義大矣哉。伏叟先生之書作呈現(xiàn)此中真意，贅言數(shù)語以明示不察而漫學者。

吳子復 隸書節(jié)臨西狹頌 紙本釋文： 無對會之事，檄外來庭，面縛二千余人。年谷屢登，倉庾惟億，百姓有蓄。稚莊世伯雅正。丁亥中秋，子復。鈐印：吳琬之印（朱） 子復隸古（白）

吳子復 隸書卓有巍然七言聯(lián) 紙本釋文： 卓有清名爭麗日，巍然大節(jié)若靈光。漢碑中，余特喜郙閣與石門，一豐厚肅穆，一高渾奇肆，神品也，不易學。丁酉除夕書此，似有合處。子復。鈐印：吳琬私印（白） 子復（白） 野意樓（白）

吳子復 隸書旋門出谷七言聯(lián) 紙本釋文： 旋門舊事殷然記，出谷新聲寂處來。高麗好太王碑出土于奉天，有景印本，余今年始見。書道藝術稚拙純真，樸質高韻可稱魏晉碑刻之冠，集聯(lián)書此與內(nèi)子樹華。辛亥六月，子復書于瀧緣軒。鈐印：吳子復（白） 寧齋（白） 瀧緣軒（朱）

吳子復 隸書空飾始作七言聯(lián) 紙本釋文： 空飾大寺褒余道，始作平橋太守功。漢開通褒余道石刻集字，書似樹華內(nèi)子博粲。壬子孟夏，子復書于野意樓。鈐印：吳子復（白） 寧齋（白） 通會之際（朱）

吳子復 隸書毛澤東詞 紙本釋文： 小小寰球，有幾個蒼蠅碰壁。嗡嗡叫，幾聲凄厲，幾聲抽泣。螞蟻緣槐夸大國，蚍蜉撼樹談何易。正西風落葉下長安，飛鳴鏑。多少事，從來急；天地轉，光陰迫。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四海翻騰云水怒，五洲震蕩風雷激。要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 毛主席滿江紅一首，德晃仁弟囑書，丙午，伏叟。鈐印：子復（白） 伏叟（朱）

吳子復 隸書煥文炳靈六言聯(lián) 紙本釋文： 煥文章垂后世，炳靈德彌億年。有年吾兄大雅屬，石門頌集字。壬寅冬至后五日。吳子復。鈐印：子復（白） 伏叟（朱）

吳子復 草書作詩酬世七言聯(lián) 紙本釋文： 作詩窮變天所啟，酬世無文我不言。甲寅初春，集史孝山出師頌。子復。

吳子復 篆書司馬柳州七言聯(lián) 紙本釋文： 司馬微辭原正則，柳州大義繼南豐。周散氏盤銘集字，書似樹華內(nèi)子。壬子二月十四日，子復。鈐印：吳子復（白） 寧齋（白） 遲月亭（朱）

吳子復 隸書詩書竹帛四言聯(lián) 紙本釋文： 詩書砥行，竹帛銘勛。文景仁弟雅囑，漢衡方碑集字。壬寅元旦，野意樓試筆。子復。鈐印：吳（白） 子復（白） 知白守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