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海

張海 行書讀書筆記之一 120cm×120cm 紙本 2019年
健康正確的書法批評、評論,對于書法家的成長、對于書法藝術的繁榮是不可或缺的。任何一種藝術實踐,都離不開創作,也離不開理論。藝術活動往往從實踐開始,而以理論的形成為其提高、升華的標志。文藝批評是文藝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藝術的發展過程中發揮著十分重要的作用。沒有正確的文藝批評,文藝創作和生產就要偏離方向,文學藝術就難有健康向上的成長。由此,社會對文藝批評寄予厚望。
正確、健康的書法藝術批評,對于書法家、書法藝術事業的影響是巨大的。首先,它關乎書家探索的成敗。古往今來,書家的創新探索無不帶有鮮明的時代烙印,問題的關鍵在于這種探索是否符合藝術的規律和時代的方向。以王羲之為例,王羲之所代表的“今妍”書風是對“古質”書風的背叛和超越,因此,站在不同的立場,認識會截然不同。所以后世有人說“古法被王羲之寫壞”。而李世民則認為,“詳察古今”,王逸少才是“盡善盡美”的。孫過庭進一步指出:“夫質以代興,妍因俗易。雖書契之作,適以記言,而淳酶一遷,質文三變,馳騖沿革,物理常然。貴能古不乖時,今不同弊,所謂‘文質彬彬,然后君子。”這就從理論上充分肯定了王羲之創新探索的方向和價值。
其次,書法批評關乎書法事業的繁榮和發展。書法在經歷了尚法的唐代之后,諸法臻于完備,以后如何發展,當時的人們有找不到方向的感覺。宋初歐陽修曾感嘆:“書之盛,莫盛于唐,書之度,莫廢于今……蓋唐之武夫悍將,暨楷書手輩,字皆可愛。今文儒之盛,其書屈指可數者,無三四人。”(元鄭杓、劉有定《衍極并注》)然而,正是在這時,一種新的書法理念在悄然興起。蘇軾在《論書》中說:“吾書雖不甚佳,然自出新意,不踐古人,是一快也。”這是蘇軾對自己書法的評論,也許正是這一評論,為唐代尚法書風之后書法藝術的發展指明了方向,揭開了宋代尚意書風的新篇章。
再者,書法評論關乎書法藝術未來的走向。對于這一點,以往人們關注不多,然而許多事實說明了這一點。元代趙孟頫開創了秀美甜熟的書風,風靡書壇數百年,經由文徵明、董其昌等人而發展到極致。這種情況到了明末有了革命性的改變,出現了王鐸、傅山、黃道周、倪元璐等一批書家,他們從篆、隸、章草等多種途徑取法中尋求靈感,書風不再追求流暢甜美,而是致力于表現頓挫、厚重與滄桑感。在談到這次變革的時候,人們引用較多的是傅山的“四寧四毋”理論,較少有人提及傅山對趙孟頫等人的批評。然而不可否認,一些中肯、措辭嚴厲的酷評,在兩百年后的清晚期持續發酵,釀成了一場尊碑抑帖的浩大書法浪潮。這是評論改變書法潮流走向的典型例子。
正由于書法批評具有以上功能,因此可以說在書法藝術的發展史上,批評是舉足輕重、不可忽視的。作為批評家,應該時時感到自己肩負著重大的使命和責任。我認為,批評應該具備如下品格:
—客觀性。對于批評家來說,客觀性應是他的基本立場,換言之,批評家發言的重要依據是作品。別林斯基在談到文藝批評時曾說過:“批評家應該解決的首要問題是一這件作品確是優美的嗎?這個作者確是詩人嗎?”(《別林斯基論文學》)對于書法批評來說,當然也應該首先弄清楚:這件作品能稱得上書法藝術嗎?這個作者夠得上書家嗎?從客觀上講,被批評對象是分為不同層次的:有卓有成就的創新型書家,有功力雖深但創新不足的書家,有入道不深尚在探索的書家,也有僅解操筆尚且徘徊門外的初學者。評論家首先要對不同類型的對象有一個客觀的基本定位,然后分類施評,這樣才能做到大體公正,不至離譜。
—現實性。書法批評應該立足現實,關注當代,面對創作,著眼引導、評判當下的書法藝術實踐。這里所謂的現實性不僅僅是指當代書家及其創作,還是指作為一個評論家,對當代書法的發展態勢和發展方向要有宏觀的高屋建瓴的把握。看待今天的書法發展,要站在時代的高度、立足當今實踐,特別要關注當代書壇的創新。胡錦濤同志指出:“推進文化發展,基礎在繼承,關鍵在創新。繼承和創新,是一個民族文化生生不息的兩個輪子,古今中外,聞名于世的文藝大師、膾炙人口的傳世之作,無一不是善于繼承、勇于創新的結果。”因此,著眼今天的書法藝術實踐,與尊重傳統、尊重前人一點也不矛盾。書法批評必須為當代書法創作和事業服務,這應該是批評家的基本立場。
—前瞻性。高明的批評者在面對當代書法或面對某一個具體的批評對象的時候,應當將他的昨天、今天、明天綜合起來考察,而以前瞻性的發展前景為指歸。批評家的前瞻性應該在他對被評論的對象包括書家和創作現象、藝術思潮的選擇中表現出來。對那些具有代表性的對象做深入研究后,提出具有前瞻性的學術創見。作為評論家,他應該具有常人所不具備的學術敏感,善于從紛紜的書法現象和書法藝術活動中發現具有代表性、典型性和普遍性的特質,而進行抉發、倡導和弘揚,或對可能危害事業發展、貽禍未來的苗頭及時指明,以引起大家的警惕。總之,批評家的思維應該是超前的,獨具慧眼的。
—導向性。人們的意見,形諸文字,發表在平面媒體、電視媒體乃至網絡媒體上,都會形成導向,批評家的意見尤其如此。人們期盼正確的導向,褒美貶丑,揚善抑惡,使書法藝術健康發展。報刊當然更具有輿論導向的作用。報刊宣傳什么樣的書家,怎樣宣傳,應該由報刊自己來主導,從而體現其編輯思想、輿論導向和藝術觀念,而不應該由被宣傳者來主導。如果被評論者用其他非正常手段換取了評論家的話語權,又換取了媒體的導向權,那么嚴肅的書法批評就會變成一場由外力導演的丑劇或鬧劇,那將是當代書法批評的最大悲哀。

張海 行草書李白詩 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