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考結束的那個夏天,我決定做點什么小生意,一是掙點零花錢,二是給自己積累點經驗。思來想去,我決定做奶茶。
我爸媽在建華路上開了一家廣式糖水鋪,我在店門口劃拉出一片空地,支起了我的小攤子,而且絲毫沒有“截胡”自家生意的負罪感。
偶爾不想營業,我喜歡坐在活動中心的臺子上看一群男生打球。我不好意思湊太近,加上本身近視,看了七八次也沒看清他們的臉。但哪怕我帶著高糊的朦朧濾鏡,目光還是會精準定位在一個男生身上。
那天有點熱,我趴在柜臺上打瞌睡。七八個少年帶著一陣熱浪擁入店里,我被吵醒,坐起來半瞇著眼發呆。
“小孩,給哥哥們做八杯冰檸紅。”文朝陽用兩根手指點了點我面前的桌子。
修長、白、骨節分明,彈鋼琴一定很帥。
我看著他的手愣了五六秒才抬頭,猝不及防就撞進一雙帶著笑意的眼睛里。
高糊突然變高清,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我下意識地懟回去:“你叫誰小孩呢!”
“不是小孩?你初中畢業了沒有?”
“我高中畢業了!”我急忙解釋,生怕他真的把我當小孩。
對方撲哧一笑,彎腰和坐在柜臺后面的我視線平齊:“行行行,不是小孩。給我們做八杯冰檸紅行嗎,姐姐?”
我為了做成今天最大的這一單,努力壓制住自己想要瞪他的眼睛,而且絕對沒有在他那一杯里拼命加檸檬。
他們剛走,我深吸一口氣,就開始給閨密打電話:“哥哥太好看了!我實名心動!”
“你又可以了?最近沒啥新冒出來的小鮮肉啊,你現在墻頭多到從月拋到日拋了?”
“不是,是想跟他談戀愛的心動。”
“那他對你印象怎么樣啊?”
我想到那杯估計能把牙酸掉的冰檸紅,有些笑不出來。
我原本打算下次見面以那杯暴酸的冰檸紅為借口,做一杯甜甜的奶茶賠給他,順便加個微信。可沒想到,無論是在活動中心附近晃悠,還是在店里蹲點,都再也沒有見到他。
9月,我要去大學報到,我的夏天隨著限定奶茶攤的歇業結束了。
報到那天,在去食堂吃飯的路上,我在人群中精準地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是擁有在人群中一眼發現他的特異功能。
我很快打聽到他是校籃球隊的隊長,于是我頭腦一熱就報了女籃,滿腦子都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用自己颯爽的英姿征服他后和他做一對球場雙煞;而完全忽略自己身高163厘米的外在條件和跑個800米氣都喘不勻的弱雞體力。
果不其然,我連球都沒碰到,死在面試第一關。
很快,我轉變了自己的策略:“同學你好,我們在做社會實踐調查,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填個調查表?很快的,不耽誤時間。”我笑嘻嘻地把筆和調查表遞過去,不著痕跡地靠近,把他的路給堵死。
“學妹你什么專業?”
“漢語言。”
“漢語言專業的社會實踐是調查當代大學生消費現狀?第一個問題是你有沒有女朋友?”
我一時間不知怎么解釋,對方又給了我致命一擊:“調查表的格式問題太多了,抬頭應該是黑三加粗居中,正文行間距……”
“不想填算了,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奪過調查表想要離開,他卻拽住調查表不松手,并且把手機掏出來鼓搗了兩下,把微信二維碼湊到我面前:“不逗你了,加個好友吧。”
我云里霧里就搞到了他的微信號,心情又明亮了起來。回去之后,我開始組織語言,希望對他有進一步的了解。
“武晨曦,漢語言專業, 大一。” 我乖巧地發了一條自我介紹。
“我叫文朝陽,自動化專業,大三。”
他發過來一條我早就知道的信息。實不相瞞,我連我倆小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叫文武雙全。
“學妹,你家的檸檬是不是不要錢?”
“嗯?”
“暑假那杯冰檸紅,檸檬買一贈三?”
我趕緊岔開話題,試圖讓他忘記這個不太美好的開始。
我主打細水長流路線,每天找話題和文朝陽聊天,從西區食堂的麻辣香鍋聊到圖書館的學霸貓,我和他分享著日常的喜怒哀樂,一點一滴滲透進他的生活。文朝陽開始主動和我聊天約我看電影的時候,我知道自己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又前進了一大步。
10月,學校要舉行運動會,我自告奮勇報名了吉祥物方陣。吉祥物方陣的主要活動區在自動化專業附近,我要給自己找個正大光明接近他的理由。
我套著充氣玩偶的衣服,整個人被逼出一身汗。哪怕視線受阻礙,我也還是靠著在人群中能夠一眼發現文朝陽的雷達快速找到了他,然后停在離他不算遠的地方,并假裝自己在休息。
他拿著手機笑得春心蕩漾,我有點緊張,不知道他在和誰聊天。
站在文朝陽旁邊的朋友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走了,一天到晚抱著手機看你女朋友。她什么時候到?”
“快到了,今天就能看見。”
文朝陽滿臉帶著笑,把手機扔進口袋里準備走。
我明明出了一身汗,卻絲毫感受不到暖意。我沖著他的背影狠狠踢了一腳。玩偶裝本來就頭重腳輕,我一下子重心不穩,直愣愣地摔在地上,更加狼狽的是,我在草地上滾了好幾圈也沒辦法起身。
周圍的同學終于反應過來,圍在我身邊想把我扶起來。我感受到有雙手隔著玩偶服握住了我,他把我從地上拉起來,溫柔地問我:“沒事吧?”
我看著文朝陽那張臉,心里狠狠地罵了一句“渣男”,然后掙脫他的手,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往前沖,只想趕緊離開文朝陽。
我剛剛往前走了幾步,又被人拉住。“同學,前面是跑道,你是不是中暑了不舒服?要不要我幫你把頭套取下來?”
打死我也不能在他面前暴露,我拼命摁住頭套,憋著嗓子說了一句“沒事”。
我走到休息室脫下玩偶服,把濕漉漉的劉海撥到旁邊,從包里翻出我的手機,點開文朝陽的對話框,我點刪除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還是眼睛一閉摁了下去。
我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回到寢室洗了個澡,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等室友把我撈起來,我已經哭到枕頭濕透。
她們顯然被我的反常狀態嚇到,手忙腳亂地給我抽紙。我打了個哭嗝開口:“沒有在白天痛哭過的人不足以聊愛情。”
“那我們來聊聊愛情?”室友試圖安慰我。
“我不聊,渣男不配得到我的愛情。”
“我想起來了,我們是上來傳話的!寶貝,你嘴里的那個渣男好像在宿舍樓下等你。”
“讓他滾,我不見。”
“下去見一面吧,把事情說清楚,他要是真的渣,你就給他一巴掌。”
我頂著一雙紅腫的眼睛下去見文朝陽。他提著一個盒子站在花壇邊,我低頭走到他面前,和他保持著兩米的距離。
“為什么拉黑我?”
“你都有女朋友了還要撩我,你女朋友不是今天到嗎?你還來找我,渣男。”
“今天那個吉祥物是你?”
我破罐子破摔,爽快地承認了。
“摔疼了沒有?要不要去校醫院看看?”文朝陽關切的眼神掃過我的全身,好像在確認我到底有沒有事。
“假惺惺。”
他把我摁在石凳上坐下,蹲在我面前打開盒子,里面是一雙限量球鞋,和他腳上的是同款。他脫掉我的鞋子,把球鞋給我穿上,大小剛剛好。
“在認識你之前,他們開玩笑說球鞋就是我女朋友。
“前幾次那個朋友發現我抱著手機傻笑,我是在和你聊天。今天是在看快遞物流,想快點拿到這雙送你的鞋子。
“因為是送給你,和女朋友也沾邊,我就沒有反駁他。”
鞋帶被他綁成一個漂亮的大大的蝴蝶結。
“穿了我的鞋子,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我終于消化掉這個消息,毫不猶豫地點頭。
“給我看看你的膝蓋好不好?
我記得你是跪著摔下去的。”他小心翼翼地卷起我的褲腿,我的膝蓋只是有發紅,并沒有破皮。文朝陽松了一口氣,把我的褲腿放下去。
“很早我就注意到你了,喜歡坐在臺子上看我們打球。”
文朝陽住在另一個街區,偶爾會來建華路找朋友們打球,暑假他消失的那段時間,實際上是去外地看望外公外婆。
“我看你微博,你說最喜歡兩個人小鹿亂撞的曖昧階段,我就想等等再告白,誰知道等到你把我拉黑。”
我恨不得撞死那只鹿,害我耽誤了這么久才得到男朋友。不過沒關系,最后我還是如愿以償。
水云間//摘自storybook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河川/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