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佳豪
文人詩畫山水作為一種極具中華民族傳統哲學和審美意蘊的美術畫派及風格,在釉下瓷畫中也有著豐富且多樣的表達,在這背后的文化背景以及顯性的形式表現都具有很高的探討價值。
山水畫面為主體的瓷畫形象,主要還是以國畫山水的藝術風韻為準。國畫山水歷史悠久,派系繁多,畫作和畫論都是燦若繁星,在中國乃至世界的藝術歷史中的地位都不可忽視。它以“山”“水”等自然物象為抒寫對象,以古代傳統哲學觀為指導思想,為創作者打通了一座獨立精神隱喻的藝術橋梁。自古以來“詩”和“畫”之間就有緊密的關聯。宋代的晁以道就說過:“畫寫物外形,要物形不改,詩傳畫外意,貴有畫中態。”畫中表達的意思太抽象,畫上作詩就能夠起到具體化、形象化的功能,充當解釋作用。畫中之詩還可以作為構圖的補足和信息的傳遞,“以意寫之,以書入畫”更是成為了山水畫論的主流思想。
釉下詩畫山水瓷畫以青花山水和釉里紅山水最具審美意蘊,青花的單色藍通過深淺濃淡的對比像水墨畫一般描繪山川樹石,淡藍是真正的水天一色,深藍是壯闊的高山峻石,產出的作品又因為器型的不同而各領風騷,瓷板一眼望盡,充分直觀;而瓷瓶、瓷罐、瓷缸等等三維器型則能夠表現出立體的山水情操,每一個角度都有不同的畫面,提高了藝術格局,也增添了審美情趣。
詩畫山水的形成離不開士大夫階層的文人理想以及精神品格,它直觀地反映每個時代下文人的自然觀和價值觀。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山水畫就已經有所發展了,但初始以來還是屬于人物畫的附庸產物,雖說是附庸,但此時的山水畫已經是文人們寄托情感的一種表現形式了。并且這一時期的詩書發展已經融入了各種“山水詩詞”,也為山水畫作為獨立畫科做了重要的鋪墊。五代以及兩宋時期的“文人情懷”發展迅速,也與當時的畫學思想相輔相成,成為文人山水畫的高光時代。這時的山水畫家文人群體激增,為山水畫增添了文化趣味和哲學思想,他們以自己的文人情懷師法自然,寄托精神。到元代,文人精神在山水畫作中的指導占比更加多了,一些詩人直接參與到山水畫的創作之中。當時由于政治的壓迫和社會的動蕩,除了士大夫,社會各個階層的人們都有歸隱之意,將自然山水當作精神的寄托。“元四家”的出現是文人山水畫繁盛的一個重要標志,黃公望便是用自己的筆墨寫出了對自然的感悟以及生命價值的思考。“詩、書、畫、印”為一體的文人山水畫就是以這樣一種情懷為指引而興起的。
景德鎮作為以瓷為主的千年古鎮,歷來商業繁榮,又處于江南文化腹地,還有徽州大資本的經濟輸送,對擁有隱逸思想的文人們有著強大的吸引力。加之,董其昌提出的“南北宗論”盛行,江南文人山水畫逐漸成為當時的山水畫派正宗,這對景德鎮的山水詩畫瓷的發展是一股巨大的推動力。在晚明之前,釉下的山水裝飾題材主要以具有吉祥寓意的海浪仙山、福山壽海為主,但是由于隱逸思潮的異軍突起,山水瓷畫的主題迅速從吉祥題材向文人思想轉變。在這樣的社會文化面貌下,既有儒商官紳的需要又有廣泛的中下層文士的需求,詩畫山水瓷的風行便成為必然。
釉下詩畫山水瓷的創作,首先是對山水物象的形象塑造非常重要,要善于將點、線、面這三個塑造技法運用好。點多用于表現樹木葉子、以及用于裝飾附屬物,比如太陽、青苔等等。通過對點的布勢,能夠使山水畫面充滿節奏、運動、變化感,產生畫作的韻律。在釉下詩畫山水瓷畫創作時,用筆時要靈活,用不同材質的筆來描繪不同的東西,做出不同的效果。在線的塑造上,要變化多樣,有中鋒、側鋒、順鋒、逆鋒等等筆勢。通過手腕動作的差別運用,將虛實、濃淡、轉折的線條表現出來。畫面中的湖水、天空中的浮云、山澗和瀑布、遠山的輪廓、近景的樹木都需要線條的韻律節奏來實現靜態的表達。曲線、放射線、波浪線、異形線等等線條不斷地排列穿插,錯落有致地描繪出山水景物的自然之美。面的表現決定了空間的營造,通過面與點、面與線、面與面的疊層處理,打造畫面的虛實與延伸感。
其次,釉下詩畫山水瓷畫由于其獨特的藝術情趣,對各個物象和書法文字的位置營造的要求也很高。例如虛實疏密的構圖運用,在國畫山水中,對虛實疏密的繪畫要求是很高的,畫面中應當有虛有實,比如山上的樹石房屋是實,水面漁船、天空飛鳥便是虛。倘若畫面中全是實景,便會感到閉塞死板,若畫面中全是虛物,則會呈現出漂浮空洞的視覺感受。對虛實疏密的把握就是對哲學中的對立與統一的把握,比如稻田菜地較為“密”,而荒山枯木就要“疏”,近景為“密”,遠景為“疏”,這樣才會營造出空間感。還有“S”形構圖和三角形構圖,這兩種構圖形式的本質都是用迂回的節奏感來營造空間的力度與穩定。還有運用較多的像“藏露”“開合”式的構圖,藏露的方式與虛實的處理有著很多相似的地方,但也不完全一樣。藏露注重穿插和隱藏,而虛實重在筆墨的濃淡。“藏”是為了將次要物象虛化,“露”是為了突出主體,刺激眼球。在構圖中,如何起承轉合、開合得當,將詩文巧妙的嵌入山水畫面,都需要有對全局的位置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