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內經》的治療之道

◎

金元時代的張子和曾說，《黃帝內經》（下稱《內經》）是一部治病的法書。那么《內經》的治療之道是什么呢？這要先從《內經》時代諸子百家的相關著作說起。

《呂氏春秋》和《淮南子》中有關黃老之學因時遷移、因循而變思想的記載對《內經》治療原則的確立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黃老之學強調因循之術，主張因天道、因時、因名，體現了主體行為要合于客觀規律，尊重客觀實際思想的觀點。這導源于老子的思想。《老子》一書中的因循思想主要體現在人道對天道的遵循和效法上。《第二十五章》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第五十一章》說：“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人應該要效法道，這里的效法就是因循的意思。

《呂氏春秋》的《順說》篇說：“順風而呼，聲不加疾也；際高而望，目不加明也。所因便也……因則貧賤可以勝富貴矣，小弱可以制強大矣。”這里體現了因勢利導的方法。《盡數》篇中也說：“精氣之來也，因輕而揚之，因走而行之，因美而良之，因長而養之，因智而明之。”也是這一方法的運用。《察今》篇說：“譬之若良醫，病萬變，藥亦萬變。病變而藥不變，向之壽民，今為殤子矣。故凡舉事必循法以動，變法者因時而化。若此論則無過務矣。”指出良醫治病要隨病而治，因人、因時制宜。

《淮南子》中亦有類似的觀點。《淮南子·汜論訓》說：“是故圣人者，能陰能陽，能弱能強，隨時而動靜，因資而立功，物動而知其反，事萌而察其變，化則為之象，運則為之應，是以終身而無所困。”體現了其因時而變、隨時而動靜的思想。

黃老之學的因循之術在《內經》中，主要體現在其治療觀中三因制宜以及因勢利導的治療原則上。《內經》在“人與天地相參”整體觀念的指導下確立了三因制宜的治則，即因人、因時、因地制宜，是指根據患者的性別、年齡、體質、心理狀態、生活習慣等不同特點（因人），按照四時季節氣候變化的不同特點（因時），同時考慮地理環境因素所造成的生理病理變化（因地），來確定治療的方案。它體現了古代哲學中天地人的和諧統一。《靈樞·逆順肥瘦》說：“圣人之為道者，上合于天，下合于地，中合于人事。”《素問·氣交變大論》也引《上經》說：“夫道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可以長久。此之謂也。”《內經》對此的重視可見一斑。

因人制宜

因人制宜，是指根據患者的性別、年齡、體質、心理狀態、生活習慣等不同特點來確定治療方案的原則。《靈樞·五變》中黃帝問到“一時遇風，同時得病，其病各異”的原因時，少俞說，如同用刀斧砍削樹木時其結果不同的原因是樹木本身的質地不同一樣，雖然人體“一時遇風”，外來的病因相同，但是由于之間本身內部體質的差異，所以得病也各異。進而又舉例到“肉不堅，腠理疏，則善病風”“五臟皆柔弱者，善病消癉”“小骨弱肉者，善病寒熱”“粗理而肉不堅者，善病痹”等。

《素問·痹論》中說到，同樣感受了風寒濕邪導致的痹證，“其寒者，陽氣少，陰氣多，與病相益，故寒也；其熱者，陽氣多，陰氣少，病氣勝，陽遭陰，故為痹熱”，論述了因為體質的不同而導致疾病表現癥狀的不同。《素問·五常政大論》也說：“能毒者以厚藥，不勝者以薄藥。”這是根據體質的不同來進行用藥。《內經》還考慮到了性別和年齡的因素，《靈樞·五色》說：“男子色在于面王，為小腹痛，下為卵痛，……女子在于面王，為膀胱、子處之病。”《靈樞·五音五味》也說：“婦人之生，有余于氣，不足于血。”指出性別對于診治疾病的影響。《素問·示從容論》說：“夫年長則求之于腑，年少則求之于經，年壯則求之于臟。”提示根據年齡的不同來確立治療疾病的方法。

因時制宜

因時制宜，是指按照四時季節氣候變化的不同特點來考慮治療用藥的原則。這主要表現在人體的生命活動節律與自然界的四時變化規律相適應上。如《靈樞·歲露論》所說：“人與天地相參，與日月相應。”而這些節律又分為日節律、月節律和年節律。《素問·生氣通天論》云：“陽氣者，一日而主外，平旦人氣生，日中陽氣隆，日西而陽氣已虛，氣門乃閉。”指出人體陽氣生長收藏有一日的周期性變化規律。人體衛陽之氣受天體日月陰陽運轉變化的影響，呈現出周期性的盛衰變化規律。《靈樞·順氣一日分為四時》亦云：“夫百病者，多以旦慧、晝安、夕加、夜甚，何也？……朝則人氣始生，病氣衰，故旦慧；日中人氣長，長則勝邪，故安；夕則人氣始衰，邪氣始生，故加；夜半人氣入臟，邪氣獨居于身，故甚也。”指出在一天不同的時間段中，疾病會隨著機體正氣的增減而表現出輕重之別，可見日節律對于人體疾病有著很大的影響。

關于月節律，《靈樞·歲露論》說：“故月滿則海水西盛，人血氣積，肌肉充，皮膚致……至其月郭空，則海水東盛，人氣血虛，其衛氣去，形獨居。”提示人體氣血的盛衰與月相的周期變化有著密切的關系。《素問·八正神明論》也說：“月始生，則血氣始精，衛氣始行；月郭滿，則血氣實，肌肉堅；月郭空，則肌肉減，經絡虛，衛氣去，形獨居，是以因天時而調血氣也”。同時提出了相應的治療方案，即“月生無瀉，月滿無補，月郭空無治，是謂得時而調之”。

至于年節律，《素問·四時刺逆從論》說：“春氣在經脈，夏氣在孫絡，長夏氣在肌肉，秋氣在皮膚，冬氣在骨髓中。”并對此作了解釋，指出人體內氣血充盛的不同部位與季節有著相應的關系。另外，《內經》還發現了不同季節的易感疾病，提示人們引起重視。如《素問·金匱真言論》說：“春善病鼽衄，仲夏善病胸脅，長夏善病洞泄寒中，秋善病風瘧，冬善病痹厥。”

因地制宜

因地制宜，是指根據地理環境因素所造成的生理病理變化來確定治療方案的原則。《素問·異法方宜論》在此方面有詳細的論述，其開篇即云：“醫之治病也，一病而治各不同，皆愈何也？岐伯對曰：地勢使然也。”之后論述了東南西北中五個不同的地區中，由于地理環境、飲食習慣等的不同，而導致了各自的體質不同，所容易生的疾病也不盡相同，從而使得治療方法也要有所差異。如云：“東方之域……其民食魚而嗜咸……故其民皆黑色疏理，其病皆為癰瘍，其治宜砭石。西方者……其民陵居而多風，水土剛強，其民不衣而褐薦，其民華食而脂肥，故邪不能傷其形體，其病生于內，其治宜毒藥。北方者……其民樂野處而乳食，臟寒生滿病，其治宜灸焫。南方者……其民嗜酸而食胕，故其民皆致理而赤色，其病攣痹，其治宜微針。中央者……其民食雜而不勞，故其病多痿厥寒熱，其治宜導引按蹻。”筆者認為，歸根結底，因地制宜也是因人（體質）制宜，不同的地理環境造就了人們不同的體質。《內經》的這一認識是深刻的，提示我們在為不同地區的人治療疾病時要考慮到當地的環境和飲食習慣的不同。

因勢利導

因勢利導也是《內經》重要的治療原則。《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因其輕而揚之，因其重而減之，因其衰而彰之。……其高者，因而越之；其下者，引而竭之；中滿者，寫之于內；其有邪者，漬形以為汗；其在皮者，汗而發之；其慓悍者，按而收之；其實者，散而寫之。……定其血氣，各守其鄉，血實宜決之，氣虛宜掣引之。”這里提示在治療疾病的過程中，要根據疾病的病位、病邪的性質的不同來做出相應的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