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 禹
接到《景德鎮陶瓷》雜志社的電話,邀我就該雜志第三期的“景漂”專題寫點什么。思考良久,我想用一個老景漂的視角來和大家分享一下我曾在景德鎮三年的所見所聞,以及為推廣景德鎮陶瓷藝術,真誠做過的嘗試。
回想從美院畢業偶然去到景德鎮,便出乎意料地留在那里漂了三年,雖然離開景德鎮也已經好些年了,但作為一位老景漂,早已經把景德鎮當成了我的第二故鄉,甚至我曾經以為會在景德鎮度過我這一生的年日,后來我雖然離開了,但骨子里早已有了景德鎮的血液。這幾年出差次數最多的城市就是景德鎮,我和景德鎮的緣分,將來與景德鎮的互動,一定是伴隨一生的。
景德鎮絕對不是一個封閉的三四線城市,他的開放和包容度,它在藝術行業的關系網絡,甚至超過了有些一線城市,它是國內少有的尊重手工藝從業者,擁抱藝術家,有著最集中藝術受眾,有著完整藝術和手工藝制作產業鏈,而且在不斷完善。
我不是景德鎮人,我對景德鎮和陶瓷可能沒有太多的偏愛,但我喜歡藝術,所以我喜歡景德鎮這個地方,也尊重在這個城市以藝術、手工藝為生的每一個靈魂。因此,景漂三年,我為城市藝術理想的構建進行了不懈的探索。
剛去景德鎮時我覺得景德鎮的藝術很傳統、但制作都很精致,鮮有現當代藝術面貌的存在。只聽聞很多景德鎮藝術家的作品是硬通貨,也是親眼見證了很多百萬級別作品的真實成交。這讓我很震驚,后來我了解到了景德鎮藝術的職稱品評體系。當地人喜歡簡單的歸類為學院派陶藝和大師瓷。當時教授和大師是景德鎮陶瓷藝術的主要承載者,當然很多移民景德鎮以繪畫為生的景漂藝術家也成功融入了主流的藝術市場。“景漂”群體中有些是自由藝術家、有些在學院當教師、也有各地藝術院校相關專業的畢業生,文藝青年們三兩成群留在景德鎮成立工作室,生產制作一些陶藝作品在創意市集或各自市場渠道上售賣為生。
我從初識景德鎮到決定留在景德鎮一方面是德國留學計劃的中斷,另一方面是在職業規劃上對獨立策展人夢想的渴望,當時武漢的彭年生老師帶著冷軍、郭潤文等知名藝術家來到景德鎮嘗試瓷上繪畫,他們都認為景德鎮是個可以實現藝術抱負的好地方,鼓勵我留在這里用心耕耘,隨后我在一次和景漂藝術家阿波羅·周、中國工藝美術大師俞軍老師的對話中聊到了釉畫的概念,大家都認為高溫顏色釉的窯變語言是一項獨特的繪畫語言,當時簡單的想把“釉畫”來作為我的策展研究方向,經過和不同領域學者、藏家、藝術家的交流,他們甚至都認為釉畫可以成為獨立的學術和市場方向來研究。后來我按這個主題尋找相關的藝術家,那半年幾乎拜訪遍了景德鎮大部分的知名藝術家,并陸續在當年的《當代藝術》《中國陶瓷畫刊》《當代手工藝》等雜志上開設專欄。在景德鎮的第一年我一直單純的想為景德鎮的藝術做點什么,于是成立了我的第一家公司——一匯藝術管理機構,一方面把現當代藝術的內容和景德鎮的藝術家交流滲透,在一些媒體平臺上推廣“釉畫”,同時想把景德鎮有創新面貌的藝術家推廣到北京甚至國外。另一方面把一些知名藝術家邀請到景德鎮來組織相關的展覽活動;我以一匯的名義前后策劃了《限制與自由》冷軍個人油畫作品展,《另一景》吳冠中作品走進景德鎮等幾位美術史級別藝術家的展覽,這幾個展覽都在景德鎮的藝術圈里產生了相當的影響力。后來我又陸續在上海、廣州、青島、深圳、北京798藝術區等地策劃了《瓷藝中國》《拓展與融合》《陶源藝匯》《景德鎮陶瓷藝術邀請展》等專題展,并持續的把景德鎮的釉畫推廣到北京的一級市場的專業畫廊、二級市場的拍賣公司。有一次專程向北京一家知名畫廊推薦李林洪教授的山水作品,他們驚嘆原來景德鎮還有這樣新穎面貌的藝術。
幾年過去了,景德鎮的重量級展覽已經越來越多,一些重要的學術和教育機構都開始把目光轉向了景德鎮,中國陶瓷博物館、陶溪川美術館、中央美院陶瓷研究所等硬件場館條件也讓現當代藝術在景德鎮有了載體和平臺,這幾年,景德鎮也不斷成為藝術領域的熱點。除了工藝美術外,陸續融合拓展了更多元的藝術形式和內容。
景德鎮的藝術生態并不缺乏藝術家,無論是本土藝術家還是移民來的“景漂”。但這里還是稀缺在任何語境中都能出類拔萃的好作品。當收藏群體開始“疲軟”的時候。理論和批評體系、系統的市場邏輯關系一定是景德鎮藝術市場的保障。在陶瓷藝術市場趨勢正要開始下行的時候,我想藝術品經紀人是連接藝術家和市場的一個重要紐帶,藝術經理人的審美和專業度一定會對景德鎮藝術市場的發展起到最積極的作用。因此我在景德鎮第二項的工作重點就從單純的策展方向轉向了成立發起景德鎮藝術經理人聯盟,共同維護藝術陶瓷生態的健康穩步前行。我知道憑我的一己之力一定是綿薄而蒼白的,通過成立一個囊括全國的藝術陶瓷經紀人和代理機構的聯盟協會,會在整個陶瓷藝術市場生態中發揮極大的價值。景德鎮的藝術一直有著良好的市場需求支撐,這就更需要所有立志于景德鎮藝術推廣的陶瓷經紀人們一起來維護和完善。因為過度的消費受眾,過度的利潤一定不利于藝術瓷市場的持久生命力。
當時我聯合在經紀人群體里做的比較有知名度的夏建平先生等人來交流我的想法,一時大家都很響應,連續開了幾次啟動會議后,我們在時任瓷局局長唐良先生的支持下發起成立了景德鎮藝術陶瓷經紀人協會,并在人間瓷畫畫廊舉辦了第一次成立大會。夏建平任會長,我任秘書長,協會成員大概有100多家,我們陸續組織籌備協會與各地畫廊協會等群體的交流,每月在一起溝通學習、共享資源信息、共同主辦展覽活動。雖然我期待推舉的系統化藝術市場模式沒能對這個行業起到太多的直接價值,但當時大家共同來維護藝術陶瓷市場行業的決心還是相互給予了彼此些許的鼓勵。這個舉動在景德鎮藝術陶瓷經營體系的完善路途中還是有一定意義的。
記得當時移動互聯網的號角剛剛吹響就馬上延伸到了并不封閉的景德鎮,我通過與深圳、上海等地同學的交流,意識到移動互聯網可能會是一個非常好的渠道和平臺,景德鎮的藝術家和藝術機構也會需要一個專業的電子畫冊和流量入口,于是我當時在朋友的幫助下開發了一匯藝術app,希望每個藝術家、畫廊、手工藝工作室在我的app上開設獨立的網站,成立他們的作品展示空間,同時發布一些國內外的最新藝術資訊和展覽信息。我的視角也從策展人,從推廣景德鎮藝術延伸到了景德鎮全產業鏈產品的線上推廣營銷上。當時我和團隊用4個月的時間跑遍景德鎮大街小巷將入駐平臺的藝術家和工作室拓展到了400多家,通過不同城市潛在目標群體的推廣和相關關聯平臺的流量互換,將app安裝用戶做到了近2萬個移動終端。微信公眾號也同步運營。當時新華社記者章武先生給我的一匯藝術管理機構做了一個專題新聞通稿的報道,《藝術類首家移動互聯網平臺一匯藝術app上線》,隨后中國青年報、中國文化報、新華網等幾十家媒體報道了我和我的一匯藝術管理機構,這對我來說是莫大的鼓勵,我們稱這個為口袋藝術。在后來的一次電視欄目中,我和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劉偉老師有一起探討到未來的藝術推廣方式的趨勢,展望移動終端的手機內容分享和線上展覽會代替各種雜志報紙等平臺,甚至代替線下的藝術展覽。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預測都逐漸成了現實。后來一匯藝術管理app在做資訊推廣平臺和營銷平臺的同時,延伸到了藝術品和工藝品的線上拍賣,底價起拍策略讓一匯微拍聚集了全國各地甚至是香港的眾多客戶。每周一拍,幾乎成了陶瓷藝術經紀和藏家圈子話題。
首家陶瓷藝術移動互聯網平臺構建了一個新的市場渠道體系,從不同的層面開啟了后來各類互聯網平臺和投資機構在景德鎮藝術陶瓷和工藝品類上的探索。疫情期間很多機構的展覽都放在了線上,甚至很多高校的畢業作品展都放在了線上,移動互聯網早已成為主要的城市藝術推廣渠道和平臺,而一匯也成了移動互聯網藝術類平臺的先行者。
2015年后景德鎮的藝術瓷的經營變得較為困難,很多經紀人都把目標轉向567老瓷器和陶瓷禮品的經營。我開始轉而把目標放在了公共空間軟裝和家居飾品平臺上,當時我和榮祥陶瓷阮禮祥先生邀請幾位美國安菲爾德大學畢業的美國人幫我們一起成立國際創客空間平臺。他拿出他在工業園的廠房出來設計改造,我們到北京的車庫咖啡考察,到深圳的藝展中心調研,想整合有創意的國內外年輕設計師,突破傳統,研創符合當代審美,能融入當代空間、價格能取得市場需求認可的裝飾藝術瓷。后來我到深圳邀請我美院時工業設計專業的幾個同學來到景德鎮。當時3D打印剛剛興起,我們購買了專業3D打印機,組織各地不同的設計師、藝術家、創客用現代設計的理念和視野來開發新的陶瓷造型。致力于邀請更多的工業設計高手來幫助景德鎮的一些企業提升整個裝飾瓷產品甚至日用瓷的設計水準。我不斷的在深圳和景德鎮之間奔走,但也是借著這個契機來到了深圳。我們陸續和萬達集團、深圳的一些知名軟裝企業等有了合作。來深圳以后,我不忘初心,再次努力地操辦了幾場推廣景德鎮手工藝陶瓷的展覽,也是借著在景德鎮的積累,我與君勝控股集團在深圳成立了J SPACE藝術空間,持續的為城市藝術理想逐夢。
這幾年景德鎮的陶瓷設計水準已然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洛可可等一線工業設計公司,各地的有創意的景漂設計師陸續去到景德鎮成立手工藝品平臺,很多企業的產品都越做越有審美格調。
景德鎮的質樸讓它對“景漂”很友好。熱情地接納不斷地包容,這也就讓景漂逐漸地融入了景德鎮這座城市。有人說景漂給景德鎮帶來了新的視野和國際化的格局,也是因為景漂這個紐帶,讓景德鎮成為了一座與世界對話的城市。
隨著景德鎮再次回到歷史地位的高點。如今“景漂”的定義已經不再是當時來景德鎮學習手藝的工匠、也不僅僅是來到景德鎮以藝術為生的藝術家、更不僅是如今三五成群在景德鎮成立文創工作坊的年輕人。在大景德鎮的背景下,陶瓷周邊產業、城市開發建設、金融、建筑和設計、酒店民宿、旅游、包裝、互聯網、陶瓷科技等不同領域的群體將陸續來到景德鎮。他們也許不是手工藝和藝術從業者,但他們將構成“大景漂”概念,景德鎮這座城市需要這些新的構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