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舟搖搖以輕揚,風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日欲暮也)。乃瞻衡宇,載欣載奔。僮仆歡迎,稚子候門。三徑就荒,松菊猶存。攜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園日涉以成趣,門雖設而常關。策扶老以流憩,時矯首而遐觀。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景翳翳以將入,撫孤松而盤桓。歸去來兮!請息交以絕游,世與我而相違,復駕言兮焉求?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農人告余以春及,將有事于西疇。或命巾車,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尋壑,亦崎嶇而經丘。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善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已矣乎,寓形宇內復幾時,曷不悉心任去留?胡為乎,遑遑欲何之?富貴非吾愿,帝鄉不可期。懷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
太醫孫景初,自號四休居士,山谷問其說,四休答曰:“粗茶淡飯飽即休,補破遮寒暖即休,三平四滿過即休,不貪不妒老即休。”山谷曰:“此安樂法也。少欲者,不伐之家也;知足者,極樂之國也。四休家有三畝園,花木郁郁,客來煮茗,談上都貴游人間可喜事,或茗寒酒冷,賓主相忘。其居與余相望,暇則步草徑相尋,作小詩遺家僮歌之,以侑酒茗。詩曰:‘大醫診得人間病,安樂延年萬事休。’又曰:‘無求不著看人面,有酒可以留人嬉。欲知四休安樂法,聽取山谷老人詩。’”
山谷四印云:“我提養生之四印,居家所有更贈君。百戰百勝,不如一忍;萬言萬當,不如一默。無可揀擇眼界平,不藏秋毫心地直。我肱三折得此醫,自覺兩瞳生光輝。蒲團日靜鳥吟時,爐熏一炷試觀之。四休四印,老少富貧,無量無邊,普同供養。”
倪正父《鋤經堂》述五事:“靜坐第一,觀書第二,看山水花木第三,與良朋講論第四,教子弟讀書第五。”
齊齋十樂云:“讀義理書,學法帖字,澄心靜坐,益友清談,小酌半醺,澆花種竹,聽琴玩鶴,焚香煎茶,登城觀山,寓意弈棋。十者之外,雖有他樂,吾不易矣。”
邵康節吟曰:“年老逢春雨乍晴,雨晴況復近清明。天低宮殿初長日,風暖林園未囀鶯。花似錦時高閣望,草如茵處小車行。東君見賜何多也,況復人間久太平。”又云:“堯夫非是愛吟詩,詩是堯夫志喜時。明著衣冠為士子,高談仁義作男兒。敢于世上明開眼,肯向人間浪皺眉。六十七年無事日,堯夫非是愛吟詩。”《擊壤集》一編,老人怡神悅目,時可吟玩。公喜飲酒,命之曰太和湯,飲不過多,不喜太醉。其詩曰:“飲未微酡,自先吟哦,吟哦不足,遂及浩歌。”所寢之室,名安樂窩,冬暖夏涼,遇有睡思則就枕。其詩曰:“墻高于肩,室大如斗,布被暖余,藜藿飽后。氣吐胸中,充塞宇宙。”聞人說人之善,就而和之,又從而喜之,語曰:“樂見善人,樂聞善事,樂道善言,樂行善意。”晚教二子以六經,家素業儒,口未嘗不道儒言,身未嘗不蹈儒行。其詩曰:“羲軒之書,未嘗去手;堯舜之談,未嘗離口。當中和天,同樂易友。吟自在詩,飲歡喜酒。百年升平,不為不偶;七十康強,不為不壽。”老境從容,孰有如康節者乎?
陶彭澤性嗜酒,家貧不能常得。親舊知其如此,或置酒招之,造飲輒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環堵蕭然,不蔽風日,短葛穿結,簞瓢屢空,晏如也。
陶弘景書曰:“偃蹇園巷,從容郊邑,守一介之志,非敢蔑榮嗤俗,自致云霞。蓋任性靈而直往,保無用以得閑。壟薪井汲,樂有余歡,切松煮術,此外何務。”
謝靈運《逸民賦》曰:“有酒則舞,無酒則醒,不明不晦,不昧不類。蕭條秋首,兀我春中,弄琴明月,酌酒和風。御清風以遠路,拂白云而峻舉,指寰中以為期,望系外而延佇。”又曰:“推天地為一物,橫四海于寸心。超塵埃以貞觀,何落落此心胸。”
徐勉曰:“冬日之陽,夏日之陰,良辰美景,負杖躡履,逍遙自樂。臨池觀魚,披林聽鳥,濁酒一杯,彈琴一曲,求數刻之樂,庶幾居常以待終。”
謝譓不妄交接,門無雜賓,有時獨醉,曰:“入吾室者,但有清風;對吾飲者,惟有浩月耳。”
歌者袁绹,嘗從子瞻與客游金山。適中秋,天宇四壁,一碧無際,江流傾涌,月色如晝,遂共登金山妙高臺,命绹歌其《水調歌頭》曰:“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歌罷,公自起舞。
伯倫肆意放蕩,以宇宙為狹,常乘鹿車,攜一壺酒,使人荷鍤隨之。云:“死便掘地以埋。”土木形骸,遨游一世。
司空圖預為壽藏,故人來者,引之壙中,賦詩對酌。人或難之,圖曰:“達人大觀,幽顯一致,非止暫游此中,公何不廣哉?”布衣鳩杖,出則以女家人鸞臺自隨。歲時村社會集,圖必造之,與野老同席,曾無傲色。
韓熙載肆情坦率,不持名檢,伎樂殆以百數,所得月俸,盡散諸姬。熙載敝衣芒屨,作瞽者,持獨弦琴,俾舒雅執板挽之,隨房乞食為樂。
子瞻在儋耳,因試筆,嘗自書云:“吾始至南海,環視天水無際,凄然傷之,曰:‘何時得出此島邪?’已而思之,天地在積水中,九州島在大瀛海中,中國在少海中,有生孰不在島者?覆盆水于地,芥浮于水,蟻附于芥,茫然不知所濟。少焉水涸,蟻即徑去,見其類,出涕曰:‘幾不復與子相見。’豈知俯仰之間,有方軌八達之路乎?念此可為一笑。”
瀟灑張郎構一蘆軒,銘曰:“吾軒之中,并無長物。織蘆成瓦,紙帳為屏。墻不御風,窗不掩月。相對二子,刈書是悅。勤兒課,摹古帖。有茶則飲,有香則焚。衲衣素餐,家風甚拙。閉門謝客,不知世故,吾性自別。”有漫草詩云:“林畔闌珊處,泥垣浸碧濠。性歧延客寡,室陋滌塵勞。玄學揚雄辨,經翻劉向騷。食瓢家俸短,睡起日偏高。”
《絕交書》云:“但愿守陋巷,教養子孫,時與親舊敘闊,陳說平生,濁酒一杯,彈琴一曲,志愿畢矣。”
又云:“聞道士遺言,餌術黃精,令人壽永,意甚信之。游山澤,觀魚鳥,心甚樂之。一行作吏,此事俱廢,安能舍其所樂,而從其所懼哉?”
王逸少曰:“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雖取舍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于所遇,暫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系之矣。悲夫!”
《閑游贊》曰:“蔭映崖流之際,偃息琴書之側,寄心松竹,取樂魚鳥,則澹泊之愿,于是畢矣。”
韓退之曰:“窮居而閑處,升高而望遠,坐茂樹以終日,濯清泉以自潔。采于山,美可茹;釣于水,鮮可食。起居無時,惟適所安。與其有譽于前,孰若無毀于后;與其有樂于身,孰若無憂于心。窮居荒涼,草樹茂密,出無驢馬,因與人絕,一室之內,有以自娛。”
曾南豐曰:“宅有桑麻,田有粳稌,而渚有蒲蓮。弋于高,以追鳧雁之上下;緡于深,而逐鳣鮪之潛泳。吾所以衣食其力,而無愧于心也。息有喬木之繁蔭,藉有豐草之幽香。登山而凌云,覽天地之奇變;弄泉而乘月,遺氛埃之溷濁。此吾取其怠倦而樂于自遂也。”
東坡云:“歲行盡矣,風雨凄然,紙窗竹屋,燈火青熒,時于此有少趣。”
水心曰:“上下山水,穿幽透深,棄日留夜,拾其勝會,向人鋪說,無異好聲美色。”
李太白詩:“清風明月不用一錢買。”《赤壁賦》曰:“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之無盡藏也。”東坡之意,蓋自太白詩句中來。夫風月不用錢買,而取之無禁,太白、東坡之言信矣。然而能知清風明月為可樂者,世無幾人。清風明月,一歲之間,亦無幾日。就使人知此樂,或為俗事相奪,或為病苦障礙,欲享之有不能者。有閑居無事,遇此清風明月不用錢買,又無人禁,而不知此樂者,是自生障礙也。
陶潛性真率,貴賤造之者,有酒輒設。潛若先醉,便語客曰:“我醉欲眠,君且去。”
劉含度性虛遠,有氣調,風流跌宕,名高一時。嘗云:“不須名位,所須衣食。不用身后之譽,惟重目前所見。”
梁忠烈世子性愛林泉,特好散逸。論曰:“吾嘗夢為魚,因化為鳥。方其夢也,何樂如之?及其覺也,何憂斯類,良由吾之不及魚鳥遠矣。故魚鳥飛浮,任其志性,吾之進退,長在掌握,舉首懼觸,搖足恐墮,使吾終得與魚鳥同游,則去世如脫屣耳。”
裴中立不信數術,每語人曰:“雞豬魚蒜,逢著則吃;生老病死,時至則行。”
高子曰:古云:“得一日閑方是福,做千年調笑人癡。”又云:“人生無百年,長懷千歲憂。”是為碌碌于風塵,勞勞于夢寐者言耳。吾生七尺,豈不欲以所志干云霄,挾劍寒星斗耶?命之所在,造化主宰之所在也,孰與造化競哉?既不得于造化,當安命于生成,靜觀物我,認取性靈,放情宇宙之外,自足懷抱之中,狎玩魚鳥,左右琴書。外此何有于我?若彼潛形,追鹿豕,浪游樂志,共煙霞沉醉。潔身者乃負甑而逃,抱道者以圖形為恥。豈果不以華彩為榮,甘以寂寞為樂哉!是皆不得于造化,意富貴之畏人,不如貧賤之肆志,故能棄眾人之所取,取眾人之所棄耳。味無味于虛無之淵,忘無忘于玄冥之府,身居塵俗,志橫兩間,居在山林而神浮八極,何能使生為我酷,形為我毒,身為我桎梏,乃踽踽涼涼,為造物哂哉?樂恬逸者,當與把臂作謦咳語。
高子曰:居廟堂者,當足于功名;處山林者,當足于道德。若赤松之游,五湖之泛,是以功名自足;彭澤琴書,孤山梅鶴,是以道德自足者也。知足者,雖富貴不艷于當時,芳聲必振于千古;否則不辱于生前,必災禍于沒世。故足之于人,足則無日而不自足,不足則無時而能足也。又若迫于饑寒,困于利達者,謂人可以勝天,乃營營于飽暖聲華。孰知此命也,非人也,命不足于人,人何能足我也?故子房之高蹈遐舉,功蓋千古;少伯之滅跡潛蹤,名鑄兩間。淵明嗜酒,人未病其沉酣;和靖栽梅,世共稱其閑雅。是皆取足于一身,無意于持滿,能以功名道德為止足,故芳躅共宇宙周旋,高風同天地終始耳。人能受一命榮,竊升斗祿,便當謂足于功名;敝裘短褐,糲食菜羹,便當謂足于衣食;竹籬茅舍,蓽竇蓬窗,便當謂足于安居;藤杖芒鞋,蹇驢短棹,便當謂足于騎乘;有山可樵,有水可漁,便當謂足于莊田;殘卷盈床,圖書四壁,便當謂足于珍寶;門無剝啄,心有余閑,便當謂足于榮華;布衾六尺,高枕三竿,便當謂足于安享;看花酌酒,對月高歌,便當謂足于歡娛;詩書充腹,詞賦盈編,便當謂足于豐贍。是謂之知足常足,無意于求足未足者也。足果可以力致幸求哉?我故曰:能自足于窮通者,是得浮云富貴之夷猶;能自足于取舍者,是得江風山月之受用;能自足于眼界者,是得天空海闊之襟懷;能自足于貧困者,是得簞瓢陋巷之恬淡;能自足于辭受者,是得茹芝采蕨之清高;能自足于燕閑者,是得衡門泌水之靜逸;能自足于行藏者,是得歸云倦鳥之舒徐;能自足于唱酬者,是得一詠一觴之曠達;能自足于居處者,是得五柳三徑之幽閑;能自足于嬉游者,是得浴沂舞雩之瀟灑。若此數者,隨在皆安,無日不足,人我無競,身世兩忘,自有無窮妙處,打破多少塵勞。奈何舍心地有余之足,而抱意外無妄之貪,果何得哉?似亦愚矣。觀彼進功名于百尺,棄道德于方寸,日汲汲于未足,如金張貴逞,終蹈身災;石鄧財雄,卒罹族滅,君子可不以水月鏡花為幻,好謙惡盈為戒哉?又若鄙陋者,原石火頃炎,冰山乍結,即便心思吞象,目無全牛,務快甲第云連,金珠山積,舉世莫與之比,欲猶未滿,此正所謂不知足者也。吾知棘林之駝,粘壁之蝸,是皆此輩耳。其與留有余不盡以還造化者何如哉?
《天隱子》曰:“吾謂安處者,非華堂邃宇,重裀廣榻之謂也。在乎南面而坐,東首而寢,陰陽適中,明暗相半。屋無高,高則陽盛而明多,屋無卑,卑則陰盛而暗多。故明多則傷魄,暗多則傷魂。人之魂陽而魄陰,茍傷明暗,則疾病生焉。此所謂居處之室,尚使之然,況天地之氣,有亢陽之攻肌,淫陰之侵體,豈可不防慎哉?修養之漸,倘不法此,非安處之道。術曰:吾所居室,四邊皆窗戶,遇風即闔,風息即開。吾所居座,前簾后屏,太明即下簾以和其內映,太暗則卷簾以通其外耀。內以安心,外以安目。心目皆安,則身安矣。明暗尚然,況太多事慮,太多情欲,豈能安其內外哉?”
高太素隱商山,起六館,曰春雪未融館,清夏晚云館,中秋午月館,冬日方出館,暑簟清風館,夜階急雨館。各制一銘。
神隱曰:“草堂之中,竹窗之下,必置一榻。時或困倦,偃仰自如,日間窗下一眠,甚是清爽。時夢乘白鶴游于太空,俯視塵壤,有如蟻壘。自為莊子,夢為蝴蝶,入于桃溪,當與子休相類。”又曰:“草堂之中,或草亭僻室,制為琴室,地下埋一大缸,缸中懸一銅鐘,上以石墁,或用板鋪,上置琴磚或木幾彈琴,其聲空朗清亮,自有物外氣度。”
東坡守汝陰,作亭以帷幕為之,世所未有。其制若亭,四圍柱架穿插成之。裝起則以帷幕圍之,拆束則揭而他往。其銘略云:“乃作新亭,檐楹欒梁,鑿枘交設,合散靡常。不由仰承,清幄四張。我所欲往,十夫可將。與水升降,除地布床。”又云:“豈獨臨水?無適不臧。春朝花郊,秋夕月場,無脛而趨,無翼而翔。敝又改為,其費易償。榜曰擇勝,名實允當。”又觀子由繼作四言詩,內云:“視身如傳,茍完不求。山盤水嬉,習氣未瘳。風有翠帷,雨有赤油。匪車匪舟,亦可相攸。”則晴用布帷,雨用油幕可知。
唐子西云:“有軒數間,松竹迷道,庭花合圍,值堂屋之后,人事之所不及,賓游之所不至。往往獨坐于此,解衣盤礡,箕踞胡床之上,含毫賦詩,曝背閱書,以釋忽忽之氣自妙。”
《山家清事》云:“擇故山濱水地,環籬植荊,間栽以竹,余丈,植芙蓉三百六十,入芙蓉二丈,環以松梅,入此余三丈。重籬外,芋栗羊棗桃李,內植梅。結屋前茅后瓦,入閣名尊經,藏古今書。左塾訓子,右道院迎賓。進舍三:寢一,讀書一,治藥一。后舍二:其一儲酒、谷,列山具農具;一安仆役庖湢。婢一,童一,園丁二。前鶴屋養鶴,后犬一二足,驢四諦,牛四角。客至具蔬食酒核,暇則讀書課農圃,毋苦吟以安天年。”
潘岳《閑居賦》曰:“太母在堂,覽止足之分,庶浮云之志,筑室種樹,逍遙自得。池沼足以漁釣,舂稅足以代耕。灌園鬻蔬,供朝夕之膳;牧羊酤酪,俟伏臘之費。凜秋暑退,熙春寒往,微雨新晴,六合清朗。太君升輕軒,御板輿,遠覽王畿,近周家園。席家筵,列子孫,柳垂陰,車結軌,或宴于林,或禊于汜。昆弟斑白,兒童稚齒,稱萬壽以獻觴,咸一懼而一喜。壽觴舉,慈顏和,浮杯樂飲,絲竹駢羅,頓足起舞,抗音高歌。人生安樂,孰知其他?”
王子猷嘗暫寄人空宅,便命種竹。或曰:“暫住,何煩爾主?”王嘯詠良久,指竹曰:“何可一日無此君?”
柳子厚曰:“把荷鍤,決溪泉,為圃以給茹。其隙則浚池溝,藝樹木,行歌坐釣,望青天白云,以此為適,亦是老死亡戚戚者。”
孫公仲益曰:“新宅落成,市聲不入耳,俗軌不至門。客至共坐,青山當戶,流水在左,輒談世事,便當以大白浮之。”
陶學士曰:“余銜命渡淮,入廣陵界,維舟野次,縱步至一村圃,有碧蘆方數畝。中隱小室,榜曰‘秋聲館’,時甚愛之,不知誰家別墅,意主人亦雅士也。”
宣城何子華,有古橙四株,面橙建堂,榜曰“剖金”。霜降橙熟,開樽潔饌,與眾共之。
陳犀罷司農少卿,省女兄于姑蘇。適上元夜觀燈,車馬喧騰,目奪神醉,嘆曰:“涉冰霜,泛煙水,乍見此高明世界,遂覺神朗。”頓還舊館。
武陵儒者苗彤,事園池以接賓客,建“野春亭”,內中雜植山野花草,五色錯雜。
李愚語人曰:“予夙夜在公,不曾漫游華胥國,意欲于洛陽買水竹處,作蝶庵,謝事居之。庵中當以莊周為開山第一祖,陳摶配食。若忙者,難為主籍供職。”
王震為國子博士,好觀雨中浮漚疏稠出沒,每雨,就四階狹擁處,寓目而心醉焉。張麟瑞戲之曰:“公宜以此亭名曰醉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