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璐瑤 北京城市學院
在中國美學史的發展過程中,意境概念的提出是較晚的,萌芽于先秦至魏晉南北朝時期,誕生于唐朝。“境”由唐人發現,唐代的藝術批評從佛學術語中引進了“境”和“境界”的概念,當時的詩人和畫家用“境”來表現藝術形象的內在魅力。劉禹錫提到的“境生于象外”可以作為意境最簡明的解釋。“境”是對描寫對象時間與空間的突破,使之在時間與空間中趨于無限的“象”,也就是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其中包含著深刻的人生感、歷史感和宇宙感。在整個中國繪畫傳統中,以山川、江河、自然景觀作為主要描摹對象的山水畫,形成于魏晉南北朝時期,常作為背景,隋唐時期開始單獨成科,北宋時期山水畫逐漸成熟。
自唐朝以后,人物畫中便少有背景,花鳥畫中只畫花鳥蟲魚而沒有天空和流水,山水畫中的云霧和江河也經常用空白來表現,畫面中的空白為觀賞者留下了豐富的想象空間,營造了畫面的意境美。山水畫不僅僅是自然環境的簡單說明和圖解,更為重要的是表現人對自然的感悟,所追求的“高遠”“深遠”“平遠”概念,是指從有限的空間進入無限的空間。不同的風景給予不同的人不同的感受,創作者更需要“苦心經營匠意”才能更好地把感受傳達給欣賞者。山水畫既有直通宇宙、自然的無限空間感,又被賦予了慰藉心靈的現實價值,寄托向往逍遙、平和、自由的人生態度。
山水畫的描摹不應只停留在事物本身,而是要看到其中所蘊含的“人生感”“歷史感”。南朝謝赫《古品畫錄》寫道:“若拘以物外,則未見精粹,若取之象外,方厭膏腴,可謂微妙也。”抓住一個對象刻畫得十分逼真、精細,那畫面便缺少了靈妙,更要取物象的神意。《千里江山圖》是為錦繡山河誦唱的名作,創作者是北宋徽宗年間的一位十八歲天才畫家——王希孟。該作品山水氣象雄渾壯闊,其間綴以飛瀑鳴泉、長松修竹、亭臺樓閣、行旅漁夫,構圖虛實相生,疏落有致。在長達近十二米的畫卷中,層巒疊嶂的山谷、起伏的丘陵以及無數江河,形態各異,竟沒有一絲重復感,畫中的細節也讓人嘆為觀止,米粒大的人物形態卻栩栩如生,飛鳥雖輕輕一點,卻具翱翔之勢……《千里江山圖》里既有來自畫家王希孟的主觀情感,也就是內心的“意”,又有來自客觀事物升華的“境”,畫家純真的心靈和自然可愛的“境”有機地融合在一起,使景中有情,情中有境。
畫作構圖虛實相生,意境深遠,作為觀賞者,我們不僅在山峰的連綿起伏中感受蕩氣回腸,更是在畫面的虛實相生中品味其中的意境美。
從剎那見永恒、以咫尺見千里來形容《千里江山圖》意境表達最為貼切;用“咫尺有千里,細看有生趣”形容《千里江山圖》再恰當不過了。畫面中的每一個細微之處都暗藏玄機,船上的漁夫雖如米粒般大小,但撒網的形態表現得細膩生動。王希孟的千里江山更是畫出了宋徽宗夢寐以求的千里江山,極好地映射了宋徽宗心里的美好愿景。
以藍銅礦等天然礦物質顏料著色山川,純凈的植物顏料著色碧水,在單純、統一的藍綠色調中又有微妙的變化,正是大自然饋贈的天然之美、樸素之美,輔之畫家的巧思成就這一震撼的畫面。
中國畫旨在“立意”上下功夫,而且以傳神為要領,其中蘊含的意境能使欣賞者通過聯想產生心靈上的共鳴。南宋畫家馬遠,喜愛作邊角小景,被世人尊稱為“馬一角”,其作品《雪灘雙鷺》,濃淡墨色描繪出的枯枝、樹石和蘆草,與留白的積雪處、墨色極淡的白鷺形成對比,黑白濃淡之間充分表現出清冷的意境,達到了畫雪得其清、得其靜的美感,使人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在中國傳統繪畫中,齊白石的繪畫除在表現形式上獨樹一幟以外,耐人尋味的意境美更是其傳世不朽的關鍵所在。齊白石老人以“蛙聲十里出山泉”為題進行創作,畫面上并沒有青蛙,而欣賞者駐足于畫面之前,仿佛可以聽到蛙聲,以虛寫實,表現出深邃的意境。人物、花鳥畫中的背景常常全部省略,這樣一些留下的空白不是無畫,而是有畫,是更主要的畫。脫離了對“意境美”的探索與追求,中國畫只是對自然的簡單描摹,一幅畫假設缺乏意境,就不能夠引人入勝、發人深思,難以使人在情感上產生共鳴。創作者在創作過程中,想要充分表達意境,首先要深入全面地了解認識描寫對象,做到身臨其境,細微觀察,在理論上要站得高于現實,來觀察現實,強調表現事物的精神實質,其意境則會更加鮮明。
意境,是情與景的結合,中國的傳統繪畫不是簡單的自然再現,是自然與心靈結合的升華,是造化與心源的合一,從而映射出人生追求的高尚格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