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鵬宇 山西師范大學
王國維先生在《人間詞話》中這樣寫道:“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故而提出了這兩種審美意境,對后代研究審美意境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從字面意思來看,有我之境是從我的角度和眼光出發看待事物,故而世間萬事萬物在我眼中皆有我所想表達的感情色彩。在筆者看來“有我之境”就是畫我眼中的世界,借物抒情,寓情于景,將自己主觀且強烈的情感表現在作品上,流露在作品上。
“清初四僧”就是有我之境最具代表性的例子。身處明末清初的背景之下,經歷了朝代更迭,新君換舊主,他們內心有著深深的亡國之痛,以及對故國的懷念和清朝的不滿,被稱為“野逸派”的他們對故土山河有了不一樣的看法,他們筆下的作品表達著對清朝不滿的情緒。
“清初四僧”分別為髡殘、弘仁、八大山人、石濤四位畫家。以“八大山人”朱耷為例,很多書本曾評價朱耷是“充滿孤高悲憤的藝術家”。身為明代遺民的他,亡國后,不服從于新朝,內心苦悶憂郁。個性強烈的他將國破家亡之痛寄情于山水畫之中。朱耷的作品《秋山圖》觀覽整幅作品,筆墨縱橫、豪放不羈、自由奔放,可以感受到他筆墨運筆果斷,收放自如,比起山水的造型,他似乎更注重整幅畫面用筆的表現,傳達情感意味。有人曾說朱耷畫的是“淚眼中的江山”確實如此吧。即便朝代更迭,山水之色依舊如故并不會改變,而看山水的人——朱耷的心情已不似從前那般暢快,多了憂郁苦悶和思念之情,在他眼中曾經秀麗的山河也變得蒼涼凄楚。朱耷將自己內心的情感迸發表現在繪畫作品中,寄情山水。欣賞者在欣賞作品時,與作者產生情感上的共鳴,感受到他的悲憤郁結、不滿情緒以及他非凡的氣勢和超俗的風格。不僅如此,朱耷在作品上的落款也別具新意,豎著連筆寫的“八大山人”,看起來像哭又像笑,具有哭笑不得之意。
朱耷的作品寄情山水,借物抒情,有我之境便是如此吧,注重情感抒發但也不忘自然本身,容易引起觀者共鳴。
“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在筆者看來,這是用一種超越自我、忘乎功利的物化心態去觀物。在觀察時,僅僅將對象視為純粹的客體,不多加自我的情感去揣摩,將自我情感置之度外。這是一種無主觀意識、忘我的情感,去認識事物主體本身,歸復自然本身。
在中國山水畫的發展歷程中,范寬便是很好地體現了“無我之境”的畫家。在山水畫發展史上,范寬的作品具有深遠影響。明人王世貞將山水畫發展分為五個階段,其中“北宋李成、范寬為一變”。不同于朱耷,生活在北宋這樣安穩和平的年代,也對范寬的繪畫發展方向選擇具有一定的影響。范寬選擇了“師法自然造化”。大自然形態各異,帶給我們賞不盡的美景。
范寬常年居住在終南山、太華山,游賞自然風光,對景凝望,觀察自然山水。或許他曾無數次為山水的壯美而折服震撼。性格寬厚的范寬,耐得住寂寞,對著自然景觀日復一日地觀摩描繪,他悉心觀察云煙變化,山嶺雄偉,密林荒寒。范寬的《溪山行旅圖》可謂中國山水畫史上劃時代的杰作。畫面以全景式構圖,描繪了高聳雄偉的遠山、沿山而瀉的瀑布、淙淙溪水。看到這樣一幅作品,這樣的山水,給人以身臨其境之感。范寬客觀描繪祖國壯麗山河,造化傳神,師法自然,對大自然崇敬的他,將自然風光表現得栩栩傳神,表達山水意境。面對大好壯麗山河之時,個人情感仿佛變得微乎其微,范寬似乎真正懂得自然的偉大,感到自身的渺小,對自然滿懷敬畏之心。
“無我之境”在山水畫中的表現,大概就是范寬這樣了,師法自然造化,客觀描繪,表現山河的壯美意境。
“無我之境”和“有我之境”是意境的兩種審美規范,是兩種不同的表現方式,正因其為兩種分類,因而并無高低之分,也沒有對立一說。
兩者是作者在表現作品時所選擇的不同側重點,所以展現出不同的效果。在山水畫發展歷程中,有人選擇寄情山水,也有人選擇師法自然,兩種不同的表現,也讓山水畫豐富多彩,才有如此多種類且美好的作品出現。
同樣身為藝術學習者的我們,應以客觀的態度去看待藝術作品,以主觀的情感去選擇自己要走的藝術風格。“有我之境”和“無我之境”各有千秋,藝術無高低,無對錯,只是藝術家的選擇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