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審美視角下廣鐘的藝術設計特征研究

□周大鵬 廣東輕工職業技術學院藝術設計學院

一、何為廣鐘

鐘表器物研究是清代設計造物史研究中的一個重要方向，目前，清代鐘表的收藏品主要集中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現存故宮鐘表藏品中除去西洋舶來品以外，有北京宮廷御制鐘、蘇州鐘和廣州鐘三大品類的分布格局。與宮廷御制鐘的厚重大氣、蘇鐘的溫婉雅致相比，廣鐘因華麗、奇繁、精巧而獨具特色，是清代鐘表設計中的杰出代表。廣鐘作為一個設計文化現象概念，特指康熙、雍正、乾隆、嘉慶年間在廣州生產的自鳴鐘。清代廣州鐘表在整個清代設計體系中占有特殊地位，由于清代廣州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廣州鐘表率先受到西洋鐘表設計的影響，其中以英國鐘表設計影響最大，成為中西藝術交流和皇家審美趣味及經濟貿易等多個因素共同造就的設計器物和藝術現象，并且融合了諸多本土設計特征，最終鍛造出屬于自己的設計語言，在清代設計體系中占有一席之地[1]。

二、廣鐘學術研究的缺失

廣鐘制造由仿制西洋自鳴鐘開始，至康、雍年間，廣州鐘表制造業已形成一定規模。到了乾隆中后期，廣鐘進入了全盛期，廣州造鐘業步入了本土化的創新道路,廣鐘在質量上和數量上都達到了頂峰,成為能與西洋進口自鳴鐘相媲美的御用貢品，造價昂貴。廣鐘作為當時的頂級奢侈品在皇家喜好的帶動下一時間成為京城權貴的消費時尚。但由于清嘉慶帝即位后一改前朝做派，懲治奢侈之風，令自鳴鐘貿易轉向衰敗，宮廷鐘表采辦也日益減少，鴉片戰爭后清政府收入困難，又開放五口通商，廣州失去了唯一通商的位置，進貢的廣鐘也在歷史中銷聲匿跡，而民間生產的廣鐘則一直艱難維持，廣鐘制造業由盛轉衰。

鐘表屬于兼有實用功能的生活器物，涉及藝術設計、機械設計、金屬加工、珠寶首飾等多個學術領域，后逐漸衍生為一門專學。由于中國自古以來工藝傳承有著重技能輕理論的傳統，有關廣鐘的史料較少，廣鐘設計制作工藝和歷史傳承更是缺乏系統的理論整理和研究。目前學術界有關廣鐘的系統研究集體缺位，涉及廣鐘的專題專案類研究較少，致使公眾和學術界對廣鐘的學術價值和現實意義缺乏一個較科學系統的認知途徑和客觀全面的研究文本。

當前，廣鐘申遺活動正在政府和行業的支持下有序展開，隨之而來的學術研究和技藝傳承人才培養也在政府、行業與高校共同發力促進下逐步開啟。對廣鐘設計史學進行研究，有助于我們全面了解清代設計文化和社會生活。廣鐘設計文化是一面了解清代生活方式和民俗的鏡子，對廣鐘設計文化的深度挖掘更是中國鐘表品牌走向世界參與高端產品品類競爭的一劑強心針。

三、廣鐘的品類劃分

廣州自古就是嶺南都會和中國重要的對外貿易港口，是西洋自鳴鐘作為“舶來品”入華的第一站。明萬歷年間，意大利羅明堅、利瑪竇等西方傳教士開啟了“鐘表外交”：以廣州為“橋頭堡”向中國傳教布道之路。1757—1842 年近一個世紀內，廣州十三行作為官方指定的對外貿易壟斷機構，成為國家進出口貿易的唯一通道，以此廣州十三行成為清代西洋鐘表貿易中心。在進口西洋自鳴鐘、工藝、匠人的同時，本地鐘表產業由模仿學習到創造，從仿制西洋鐘表到獨立制造，工藝技術逐步成熟，生產了大量具有本土風格特色的廣作鐘表，即廣鐘。廣作自鳴鐘呈現了濃郁的中華民族文化特征和嶺南地方亞文化特色,并以其獨有的審美意趣和器物生活實用性與娛樂性等多元化魅力占據清代鐘表市場的主要份額。自清一代廣州地區制作出了品類繁多的鐘表器物，以滿足當時皇家及國內市場不同消費層級的需要。從國內外博物館藏和民間收藏、拍賣交易管窺，廣鐘因滿足不同消費對象需求而形成三類不同的品類呈現，在技術、工藝和造價上有較大差異。

（一）作為頂級奢侈品的廣鐘

這類廣鐘作為廣鐘的代表，盛于乾隆中后期，當時廣鐘的制造工藝代表了世界造鐘業的最高水準，作為當時的頂級奢侈品迎合了皇家審美和帝王情趣，集設計、裝飾及工藝之能事，造價昂貴，在等級制度森嚴的封建社會絕非一般士大夫上層人士所能消費的。此類廣鐘大部分成為廣東地方官員與粵海關進貢給帝王皇家的御用貢品，此類廣鐘存世稀有，大部分收藏在國內外博物館中，目前故宮博物院是此類廣鐘收藏最集中的地方。

（二）面向上層權貴消費的精品廣鐘

這類廣鐘作為廣鐘的重要組成部分，面向對象主要是上層權貴。與作為皇家貢品的廣鐘相比，此類廣鐘在裝飾材料、工藝和娛樂題材上有所差異，但其機械精密與復雜程度絲毫不遜于貢品[2]。存世的此類廣鐘中銅鍍金殼體和木質樓閣鐘居多，大多配以螺鈿、雕刻等工藝裝飾，深受上層消費階層的喜愛，除少數精品進貢入宮以外，多數以上層統治階層為消費對象，還有少量遠銷國外。

（三）作為一般消費品的廣鐘

此類廣鐘面向社會中上消費階層，相較于上述兩個品類，其更注重鐘表作為使用生活器物的計時報時功能，在注重實用性的同時兼顧審美和娛樂性，外殼材質以木與玻璃復合為主，多以素面飾面，造型樸素大方，注重實用性，走時準確，質量穩定、可靠，深受普通消費人群的喜愛。

四、廣鐘的設計藝術特征

廣鐘首先是一個文化概念，其在充分學習西洋鐘表設計風格基礎上，融合了本土設計元素，總體呈現了中西合璧的藝術特色。受西洋鐘表特別是英國鐘表的影響，廣鐘多采用三段式的鐘表結構處理、金屬銅鍍金工藝的色彩處理、歐洲家具所流行的以動物形態為鐘座底足、以活動裝置特別是水法為特色的復雜機械娛樂機件設計，同時廣鐘還具有廣琺瑯和中國傳統吉祥符號裝飾兩大廣鐘本土特色。這些重要的設計表征是廣鐘區別于宮廷御制鐘和蘇鐘的重要特征，也是在整個清代造物體系中，廣鐘脫穎而出獨居一方代表的關鍵。史料記載，乾嘉年間粵海關每年都要向宮中進獻2 至4 件廣鐘精品，造價昂貴，當時廣州生產的自鳴鐘暢銷京城權貴階層，成為消費時尚。

（一）廣鐘的造型設計特征

較之同一時期歐洲鐘表造型在文藝復興運動的影響下以山水、田園、宮廷生活、古希臘、羅馬神話及圣經宗教故事等人文主義題材為主，廣鐘造型設計充滿了東方意趣，特別是中國傳統文化形式符號，如亭臺樓閣、佛塔園囿等建筑形式和葫蘆、寶船、寶瓶、如意、聚寶盆、百寶盒等吉祥寓意的符號造型，設計新穎,做工精細。

（二）廣鐘的裝飾設計特征

在表面裝飾上，廣鐘既表現了具有中國傳統審美價值取向的裝飾風格，又融入了西洋多種裝飾工藝，在銅鍍金工藝基礎上吸收了歐洲浮雕做法，又采用了傳統鳥首卷花紋做紋飾花邊，題材多采用“吉祥如意”“太平氣象”“龍鳳呈祥”及仙草、瑞獸、禽鳥、八寶等，寓意美好吉祥。廣琺瑯是廣鐘裝飾工藝最為突出的特點，表面多為色彩鮮艷的各色琺瑯。廣鐘掐絲琺瑯的特點是掐絲生動，細密繁雜的花紋采用藍、綠、黃三種顏色，搭配巧妙，釉色鮮艷，異常美麗，其中以寶藍琺瑯貼金片最為突出，這種貼金銀花的硬透明琺瑯只有廣州能生產，所以稱“廣琺瑯”。

（三）廣鐘的結構設計特征

廣鐘的機械結構復雜，體內通常裝置有多組齒輪系統，用多盤塔輪或發條帶動，其結構還可作為裝飾附件，在多組機械動力驅動下與人、鳥、獸、花等飾件構成聯動的整體，演繹人偶行走、水法、行船、轉花、翻筋斗、滾球、變換文字、音樂鳥鳴等各種復雜的聯動動作，實現了走時、計時、打刻、轉花、奏樂等多種復合功能，構思之精巧，結構之細密，令人叫絕。

（四）廣鐘的功能設計特征

廣鐘作為頂級奢侈品，極大地拓展了鐘表單一的計時功能，也集陳設、祈福和娛樂等功能于一體，具有中國南方的獨特風格，并兼有擺設和娛樂功能。鐘表在原有走時報時的功能基礎上，通過設計精密復雜的動作機關，在看似單一的表盤鐘面下暗藏玄機，以人偶行走、水法、行船、轉花、翻筋斗、滾球、變換文字、音樂鳥鳴等復雜聯動的演示娛樂功能，給人們帶來一種具備聲效、機動動作的全方位審美體驗。

結 語

廣鐘除充分利用廣琺瑯美輪美奐的藝術效果裝飾之外，還將紫檀木嵌金銀絲和玻璃、玻璃畫、銅鍍金鏨花、銅胎畫琺瑯、透明琺瑯等多種裝飾工藝與技藝綜合運用，其設計與制作在乾隆中后期進入鼎盛，達到了當時世界鐘表制作的最高水準，影響著宮廷御制鐘表及其他地方鐘表的制作，甚至影響著中西方進出口貿易，最終與廣雕、廣繡、廣彩等一樣，成為具有嶺南地域特色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了解與研究這一段輝煌的歷史，將廣鐘打造成可感、可觸、可挖掘、可發揮的文化名片，對增強文化自信，推動中國文化走向世界，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與實踐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