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格分析心理學中的原型與本能辨析

王 萍

山西省司法學校，山西 太原 030006

卡爾·古斯塔夫·榮格（1875-1961）是瑞士著名心理學家和精神病學家，也是分析心理學的創建者［1］。

榮格把人格的總體稱為“心靈”，他認為心靈是由若干不同的然而彼此相互作用的系統和層次組成，榮格將心靈分為意識、個體潛意識、集體潛意識三個層次，其中集體潛意識是人類心靈的最深層，這是榮格最偉大的發現［2］。

集體潛意識是在漫長的歷史演化過程中世代積累的人類祖先的經驗，它在每一世紀只增加極少的變異，換句話說，集體潛意識是人類一代代遺傳下去的必須對某些事件做出特定反應的先天傾向［3］。榮格認為集體潛意識的內容綜合了普遍存在的模式與能量，分別稱為原型與本能，它們是我們每個人的自然稟賦，所有人的稟賦都是平等的，每個人不論貧富、膚色、古今，都擁有它們［4］。

由此可見，原型是一種模式，而本能是一種能量，我們每個人都平等地擁有它們。

一、分析心理學中的主要原型

原型（Archetype）是一種本原的模型，它是“所有人普遍具有的同一的精神結構”，它們共同構成了“人類心理的古代遺跡”。榮格把原型設想為先天的神經與精神中心，具有發動、控制和調節所有人類的共同行為特點和典型經驗的能力［5］。

榮格說“人生中有多少典型情景就有多少原型，這些經驗由于不斷重復而被深深地沉淀在我們的心理結構之中，這種沉淀，不是以充滿內容的意象形式，而是最初作為沒有內容的形式，它所代表的不過是某種類型的知覺和行為的可能性而已。［6］”原型是所有人類所共有的，是一種原始的心理模式，但在每一個個體身上以其獨有的方式表現出來，它把一般普遍性和個體特殊性結合起來。

榮格把他畢生大部分時間和精力投入到有關原型的研究中，他曾識別和描述過幾十種不同的原型，有出生原型、再生原型、英雄原型、兒童原型、智叟原型、大地母親原型、巨人原型等等，下面是榮格提出的幾種需要給予特殊注意的原型。

（一）人格面具

榮格把人格面具描述為一種為了適應或個人便利而存在著的功能情結［7］。一切原型都必然是有利于人類的，否則不可能成為人的固有天性，所以人格面具對于人的生存是必要的，它使人在社會中獲益。但是人格面具的發展也存在著潛在的危險性，如果對人格面具過度認同會使個人相信建構的這個形象就是人格的全部，從而犧牲了對人格中其他組成部分的認識，會對個體的心理健康造成危害。同理，如果對人格面具認同不足，也會使個體無法良好地適應社會環境，從而產生相應的心理問題。

（二）阿尼瑪和阿尼姆斯

阿尼瑪（Anima）指男性心靈中的女性成分或意象，阿尼姆斯（Animus）指女性心靈中的男性成分或意象，每個人都天生具有異性的某些性質，這是千百年來兩性通過共同生活和相互交往而獲得的，而要使個體人格處于和諧平衡，就必須允許男性心靈中的女性成分、女性心靈中的男性成分得以體現［8］。衛禮賢在《金華的秘密》一書中談及此書的心理和宇宙背景時說到，在能量自然流動的生命過程中，阿尼瑪和阿尼姆斯兩者作為動物性因素與理性因素交互作用。阿尼瑪與身體過程的聯系尤為緊密，阿尼姆斯則是更高級的精神形式。通常情況下，被激情所驅動的無分別的意志是阿尼瑪所為，在中國文化中被稱為魄，它迫使阿尼姆斯或者說理智為其服務，而阿尼姆斯在中國文化中被稱為魂。阿尼瑪一定要讓理智的方向向外，才可使魂魄的能量向外疏泄，否則魄下沉，魂上升，失去能量的自我就會被定格在一片混沌中，從而產生相應的心理問題［9］。

（三）陰影

陰影（Shadow）是人類心靈中遺傳下來的最黑暗隱秘、最深層的邪惡傾向［10］。陰影中包含著具有違反社會習俗的、不符合道德要求的、野蠻的、動物性特質的成分，是自我意識輕易不能接受的內容，人們會躲避、壓抑陰影，但是陰影的本性卻是生命力、自發性和創造性的源泉。當生活中缺失了陰影部分，生活會顯得沒有活力和生氣；而若能與陰影相互配合、親密和諧相處，人會感到自己無論是心靈上還是身體上都變得充滿了生氣和活力，富有朝氣與創造力。將陰影和諧整合到整個心靈中，也將使一個人的人格具有整體性與豐滿性。人們通常無意識地把自身的陰影投射在周圍一些人身上而誤以為是他人的弱點，而一旦人們懂得了陰影的運作機制，便會變得喜歡那些自己曾經痛恨的人，因為他們引導著自己發現了自身的陰影，為自身人格的整合提供了條件和可能。

（四）自性

自性（Self）是所有原型意象的源頭與中心，也是與生俱來的心靈傾向性的源頭和中心，這種傾向性指向心靈的建構化、秩序化和整體性等［11］。自性協調著人格的各個組成部分，使心靈達到整合、統一，即自我實現，榮格認為這是人性所要達到的最高目標［12］。

原型深深地埋藏在心靈之中，它是個體始終意識不到的心理內容，我們只能通過原型的象征形式來認識它們。歷史上所有重要的觀念都來自原型，所有神話、宗教與學說的本質內容都是原型的?，F時形式的觀念是原型觀念的變體，它們是有意識將這些觀念應用于現實以及使這些觀念適應現實而被創造出來［13］。原型理論是榮格學說的基石，而同時他也指出，原型與本能是極度相關的，如果忽略了這一點，對原型意象的討論，很容易會落入全然精神化和玄想的心理學窠臼中。

二、分析心理學中的本能

（一）五種主要的本能

榮格認為，從心理學角度看本能可主要分為五種：饑餓、性欲、行為動力、反思本能以及創造性本能。

饑餓是自我保護的本能的一種象征性表達，它是影響人類行為的最重要和最強大的因素之一，對于原始人而言，他們的生活是受饑餓控制的。

自然本性使繁殖活動具有強烈的感官愉悅，使得人類尋求性滿足的欲望不再受發情時節的限制，從而性欲成為一種獨立存在的本能。

第三種本能即是行為動力，當其他欲望被滿足時，行為動力這種本能才會開始起作用，它可能是旅游的欲望、喜歡改變、好動本性以及游戲本能等等。

榮格將反思本能稱之為是人類所特有的，他認為人類心理的豐富內容及其本質特性很可能決定于這種反思性本能。反思重建了刺激過程并將刺激因素轉化成一系列意象，而這些意象在刺激足夠強的條件下會以特定的表達形式重現，通過反思本能，刺激物從某種程度上完全變成心理內容，也就是成為經驗［14］。

盡管本能傾向于無限的重復，但是人類具有創造出真正新東西的能力，榮格將之稱為創造性本能。榮格認為創造性本能不是普遍的，也不是固定不變的遺傳組織，但它跟本能一樣是強制性的，所以榮格更傾向于把創造性本能當作一種與本能相似的心理因素［15］。

（二）本能論

榮格認為，本能活動屬于無意識過程，我們只能通過無意識過程的結果才能感知到它，而心靈是一種從本能形式和強制性演進而來的功能解放，意志的出現對建立心靈功能起決定性作用，使得人類有能力順逆所謂的本能而行［16］。但是，盡管意志可以做某種程度的干預，在各個層面還是無法完全控制個人的最終行為。例如，為什么人不能按其所需理性地、恰當地行動、說話、給予和索取，卻總是做得過多或不及呢？所以，在榮格看來，本能影響人類行為的程度遠遠超過我們的設想。

榮格認為不能把本能的范圍僅僅局限于人體的幾項生理功能上，他把本能定義為“典型的行為模式，當我們遇到普遍一致的、有規律性地重復發生的行為和反應時，我們其實就是在面對本能問題，不管其是否與意識動機有關聯。［17］”這樣看來，榮格認為只有來自遺傳并且其發生具有一致性與規律性的無意識過程才能被稱為本能過程，同時它們必須具有強迫性的必然，但是這種過程不同于簡單的感官反應，因為它更復雜。

（三）直覺—本能的另一面

就像人們做出某些行為卻不知道原因一樣，人們的意識中有時不知原因地會出現突如其來的想法或預感，榮格將它稱之為“直覺”，它類似于本能，是一種知覺和領悟的“本能”活動，具有知覺與領悟的一致性和規律性。若本能是作為執行某種高度復雜的行動時的有目的沖動，直覺則是對其高度復雜的情境的無意識的、有目的的領悟［18］。由此我們可以認為，直覺是本能的另一面。

榮格認為人類存在一些生來固有的直覺形式，即知覺和領悟的原型，或可稱為原始意象，它們是一切心理過程必要的先驗決定因素［19］。

榮格認為本能本身具有其情景的模式，它總是要滿足某個意象，而該意象又具有固定的特質。本能由意象引導，依模式形塑，而意象與模式也構成了本能的意義，由此，榮格將原型，也就是基本的心理模式，與本能聯系起來［20］。自然界中絲蘭蛾一生只有一次的精確的繁殖行為必然是絲蘭蛾對環境有某種內在意象，這種意象“激發”它的本能，并使它能夠“認知”絲蘭花及其結構，從而精確地完成繁殖過程。所以榮格認為，意象代表著本能的意義，本能不能獨立于自己的整體模式或其意象而存在。

三、分析心理學中的原型與本能的關系

（一）原型—本能的自畫像

榮格認為，在心靈最深的深處，本能和原型彼此決定，各種本能與原型的綜合構成了集體潛意識，原型被描述為本能對其自身的感知或本能的自我畫像，這正如意識是客觀化生活過程的內在感知，意識的理解給予我們的行為以形式和方向，通過原型進行的無意識理解則決定了本能的形式和方向［21］。

就像一個人的本能迫使他以特定的人類存在模式存在，原型也使他以特定的人類感知和領悟方式進行感知和領悟，這些原型是本能的自畫像，是典型的領悟模式，無論什么時候，只要我們遇見普遍一致和反復發生的領悟模式，我們就是在與原型打交道［22］。

當本能使人們覺得被生理的需要驅策時，原型對人們的影響則是使個人籠罩在巨大的觀念與意象中，二者以類似的方式影響著人們。但是，榮格認為原型左右意識的力量的強勢程度與本能不相上下，所以他相信原型并不局限于本能，更不愿意說原型可以被化約成本能，反之亦然。

（二）心靈光譜

榮格為了解釋本能與原型的關系，他將心靈建成一個光譜圖案，他認為原型在紫外線這端，而本能則在紅外線那端。因為原型是本能力量形成的原則，所以它的藍色被紅色污染，于是變成紫色。本能與原型總是以混合而非純粹的形式出現，原型提供本能形式與意義，而本能則提供原型意象原始的生理能量［23］。

心靈光譜的原型與本能兩端在潛意識中相遇，它們彼此掙扎、混雜并結合成能量與動機的單元，然后以沖動、進取、觀念與意象等形態出現在意識中［24］。想象有一條通過心靈把本能與原型連接在一起的線，這條線通過類似心靈的領域，把信息與資料傳送到集體潛意識，再進入個人潛意識，然后進入意識。

榮格認為，原型與本能是可以想象到的最為極端的對立面，原型與本能之間就像所有的對立兩面一樣，它們之間存在著很密切的聯系以至于沒有一方的存在另一方也無法存在。二者是一個整體，但是我們不可以說二者一方是另一方的產物，而是它們肩并肩地存在于我們的心靈中。

辨析或澄清榮格分析心理學中的原型與本能概念，對于正確理解榮格分析心理學理論自身及其與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的不同有著重要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