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社會現實的逼迫與明治政府的鼓勵下,澳大利亞成為日本人向外移民的國家之一。日本移民主要由兩部分組成,一部分在北部托雷斯海峽和西澳大利亞從事采貝,另一部分在昆士蘭州的農場作為合同工。澳大利亞施行“白澳政策”,掀起排日運動,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的目的是限制日本勞工入境;第二階段主要是發放白種人勞動補貼,以達到減少境內日本勞工數量的目的;第三階段主要是培養訓練白種人潛水員,迫使日本移民離開澳大利亞。在日本抗議下,澳大利亞才采取安撫與限制并舉的移民政策。在澳大利亞移民史中,日本移民是一個比較特殊的族裔群體,移民問題也是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影響日澳關系最重要的問題之一。
關鍵詞:日本;澳大利亞;移民
中圖分類號:K611.4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0)20-0140-03
一、移民歷程及原因
日本自古以來就不主張對外進行移民,德川幕府時期由于將軍決定實施閉關鎖國的政策,不許國民移居海外,故除開少數漁民之外,日本沒有人移民到外國。進入明治政府時期,明治政府明確要施行經濟現代化政策,施行地稅改革,以犧牲農業和剝削務農者的方法進行資本原始積累,結果大量務農者失去土地或擔負巨額稅收的壓迫。同時,明治時期人口出生率顯著抬升,各種矛盾爆發。殘酷的社會現實逼迫很多日本人,尤其是務農者不得不向海外尋求生路。[1]整個社會彌漫著“立身出世”的風潮,尤其盛行在海外賺錢從而能夠衣錦還鄉。而明治政府為了緩和國內人口壓力和其他社會矛盾,也鼓勵國民向海外移民,于是澳大利亞就成了日本人向外移民的國家之一。
日本向澳大利亞輸送移民的歷史,開始于明治時期赴澳的先驅者們。日本移民主要由兩部分組成,一部分在澳大利亞北部托雷斯海峽的星期四島和西澳大利亞城市布魯姆從事采貝。另一部分在昆士蘭州的甘蔗農場作為合同工。1874年島根縣廣瀨町出身的野波小次郎作為英國商船的水手從橫濱出發,1878年到達悉尼,1879年從新南威爾士出發并到達昆士蘭北部托雷斯海峽上的星期四島,因采貝工作而成為遠近聞名的優秀水手,被當地人尊稱為ジャパンニーズ·ナト(日本需求),成為有史以來第一位在澳大利亞從事珍珠采集的日本人。1882年和歌山縣出身的中村奇流到達星期四島,因潛水技術高超聞名遐邇,被當地人尊稱為ジャパンニーズ·キリス(日本需求·松鼠),白種人經營者競相雇傭日本潛水員,中村也從和歌山勸誘了很多同鄉,因此早期日本移民群體中和歌山縣出身者占多數,和歌山縣成為放眼日本也屈指可數的移民大縣,以和歌山南部沿海的串本、潮峽、大島村等地為中心出現大量赴澳采貝移民,但這一歷史時期日本向澳大利亞移民仍是隨意性很強且無計劃性。
澳大利亞北部的阿拉弗拉海盛產白蝶貝、高瀨貝和海參,可以采取天然珍珠,由白蝶貝貝殼制成的高級紐扣在歐洲供不應求。于是,捕撈船主便開始在世界范圍內招募勞動力以解決勞動力短缺的問題。1882年,英國人約翰·米勒經由英國領事館和明治政府交涉,在他的招募下,潛水捕撈業經營者增田萬吉派遣來自千葉縣的鈴木與助等37人成功到達星期四島。他們是最早的一批簽署正規合同的勞動移民。[2]被雇傭的日本移民僅僅必須擁有漁夫或潛水員的經驗,并不是特別需要有采集珍珠的經驗,因為這項工作伴隨著危險,同時需要勇氣,這是必須的。
西澳大利亞和昆士蘭州盛產甘蔗,甘蔗農場的白種人勞工無法在熱帶氣候忍受高強度的體力勞動,更傾向于從事礦山和放牧工作,常常在合同到期前離職,導致農場主損失慘重,急需吃苦耐勞的廉價亞洲工人填補空缺。從1890年開始,澳大利亞北部日本移民開始大量增加。1892年,日本成立了第一家移民公司吉佐會社,應海運集團波恩菲利普的要求,將50名日本移民組織到昆士蘭殖民地的甘蔗農場充當合同工,次年又增加日本移民約530名。以澳大利亞西部的城市布魯姆為例,1885年只有日本移民6人,到1901年澳大利亞聯邦建成時日本移民總數為870人。
1894年日本外務省委派渡邊堪十郎寫出《濠州探查報告書》,記載星期四島總人口為3750人,其中日本人456人。1897年,星期四島上在留日本人超過900人,其中和歌山縣出身者占80%以上。他們在船上需要操作鼓風泵和安全鎖并進行各項設備的管理。[3]1898年,澳大利亞各殖民地日本移民數量達到巔峰,僅星期四島就有1865人,各處甘蔗農場有1416人,其中88%分布在昆士蘭州和西澳大利亞州。經過半個多世紀,得到許可入澳的日本移民中,大多數是采貝員、海員和甘蔗農場的合同工。其中部分移民會在合同終止后定居澳大利亞,前往城市從事洗滌等服務業。有人賺取大量金錢體面回國,也有因為惡劣天氣或潛水病而死亡,當時僅星期四島上就有四處日本人公墓。
日本政府擔心本國移民過多、過快地涌入澳大利亞,將會進一步刺激澳大利亞的排外主義者,于是在1896年2月將首個駐澳日本領事館設在新南威爾士州,派駐外交官加強對移民的管理。并于1897年暫停日本直通澳大利亞星期四島的海路客運航班,停止輸送移民至澳大利亞。
二、“白澳政策”與澳大利亞排日運動
澳大利亞從聯邦創設以來把“白澳政策”作為理念,單一種族成為澳大利亞民族的突出特色,白種人對日本移民充滿了偏見,認為日本移民爭奪了白人勞工的“飯碗”。1894年日本政府同英國締結《日英通商航海條約》,日本國民按條約規定允許自由出入并定居澳大利亞,但此時澳大利亞各地已經開始限制包含日本移民在內的有色人種。澳大利亞排日運動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的目的是限制日本勞工入境;第二階段主要是發放白種人勞動補貼,以達到減少境內日本勞工數量的目的;第三階段主要是培養訓練白種人潛水員,并最終迫使全部日本移民離開澳大利亞。
1895年南澳大利亞殖民地政府停止將采貝許可證發放給亞洲移民。1896年昆士蘭殖民地政府派出漢密爾頓委員會調查星期四島采貝業。共231艘采貝船中22艘為日本移民所有,46艘為日本人租借經營,島上日本人超過1000人。由此,1898年12月頒布了《珍珠貝及海參漁業法》,禁止外來移民租借船只參與珍珠貝和海參的采集,同時停止向日本移民發放采集許可證,禁止日本移民獨立發展新的產業。同年召開的各殖民地會議上一致通過采用移民限制等相關法案。
由于19世紀90年代后半段,澳大利亞北部地區日本移民大量增加,1896年,澳洲東部五殖民地做出不參加《日英通商航海條約》的決定,因為此條約含有給予兩國自由移民權利的條款。上述決定損害了日本的商業利益、傷害了赴澳移民的心情、使貿易中間商和船運大公司利益受損。日本自此以后的外交政策開始反應他們的呼聲,日本政府決定將國家利益作為國家威信的一部分,而維護國家威信則是正當的。[4]從此,日本各界人士開始懷有“日本人究竟能否繼續移民澳大利亞、澳大利亞政府是否公然歧視日本人”的疑問,這也是澳大利亞政府正式開始限制包含日本移民在內的有色人種移民。1896年殖民地會議召開后新南威爾士州、塔斯馬尼亞與西澳大利亞州等各殖民地開始導入移民限制法案。但這種政策在澳大利亞不同地區有著差異,澳大利亞北部地區迫切需要依賴亞洲的廉價勞動者,北部的昆士蘭州在相關條款中添加了關于有條件的限制移民的自由流入之后,在1897年3月批準了《日英通商航海條約》。對于澳大利亞各殖民地來說,“白澳政策”比商業利益還要重要,日本在甲午戰爭的勝利也敲響了日本威脅的警報。
由于《郵政電信法案》在制定之初與“白澳政策”的宗旨本無聯系,但在1901年6月中旬聯邦議會表決時,西澳大利亞州的議員S.史密斯提議將“隸屬于澳大利亞的船舶,凡是在澳大利亞境內,船員必須是白種人”的條款增加到其中。9月,這一充滿種族主義色彩的條款作為第15款而被列入該法案。
1901年,聯邦會議就以英語作為會議語言宣告澳大利亞聯邦成立,100多年的殖民地時代壽終正寢,它標志著澳大利亞的社會形態已從公民殖民地轉型為民族國家。會議通過了聯邦成立以來最初的重要聯邦法《1901年移民限制法》,貫徹并明確了“白澳政策”作為聯邦國家建設的理念。以法律規定入境審查官可以要求移民聽寫50個歐陸語言單詞,目的是禁止所有非白種移民入境。[5]很明顯,這種移植于南非的規定①只是對付有色人種申請者的,而不是針對白種人申請者的。由于聯邦政府擔心它觸怒歐洲某些國家,因而對有關條文進行了修改,將原測試語種由原限定的英語改為任何一種歐洲語言。
《郵政電信法案》和《1901年移民限制法》均于1901年在澳大利亞聯邦議會通過,并于1902年1月得到英國女王的批準。從此,“白澳政策”作為澳大利亞的基本國策,也因此被國際社會認為是種族主義猖獗的國家之一,連包括英國人在內的歐洲人都無不為此驚詫。1902年《聯邦選舉條例》規定,在澳大利亞,任何亞洲、非洲及太平洋島國(新西蘭除外)的移民和澳洲土著居民不得列入居民名冊。當時,有3554名日本人(包括男性3143名,女性411名)在澳大利亞國內,其中在昆士蘭州與西澳大利亞州的日本移民最多。從此之后,在半個世紀之中,只有于少數從事珍珠采集的契約潛水員、得到短期入國許可的商人或觀光客以及學生準許踏上澳大利亞的國土。從1902年以后,在澳珍珠采集者需要繳納相當高額的保證金,在澳大利亞全境有大約4000名有色人被視為需要繳納的從業對象,假若其逃亡的話保證金就會被沒收。
1903年通過《入籍法》,規定亞洲移民入籍無法領取養老金,非白種人移民的自由和權利大幅減小,并明確要建立一個貫徹白澳主義的新國家,同年議會通過了《甘蔗產業贊助法》,甘蔗行業從業者每雇傭一個白種人,生產一噸蔗糖可以獲得兩英鎊的補貼,法案頒布后,澳聯邦內甘蔗農場的有色人種勞工從1905年的8952人劇減到1912年1383人,同時期白種人勞工的數量從2萬躍升為4萬。日本移民幾乎全部被白種人勞工替代,經過1911年的國家統計,從事甘蔗種植的日本移民僅剩約360人。
澳大利亞政府一方面將大量有色人種雇傭勞工驅逐出甘蔗農場,另一方面仍在星期四島、布魯姆等地繼續雇傭以日本人為中心的有色人種勞工。這種違反“白澳政策”的狀態受到澳大利亞政府持續施加的壓力,1905年,遵從“白澳政策”的勞動黨所屬的西澳大利亞州上院議員喬治·福斯特發起拒絕有色人種擔任潛水員的議案,設立白種人潛水學校,預計5年內將全部非白種人潛水員驅逐。1908年《殘廢撫恤金和養老金條例》中規定上述有色人種無權享受殘廢撫恤金和養老金。澳大利亞的工會組織也明文規定,不準有色人種入會。[6]470從工會的討論可以看出澳洲白種人對日本人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和恐懼心,即使是反對限制法案的民眾也表達出深深的對有色人種的疑懼心理。
三、安撫與限制并舉的移民政策
澳大利亞為了不使白種人為中心的社會體制崩潰,一方面將白種人的范圍狹隘化,一方面肆意強調人種區別。從1901年之后的30年中,澳大利亞人口增速放緩了兩倍,持續施行鼓勵英國及歐美移民的政策以確保人種同質化,與之相對應的是亞洲移民在全體國民中的占比由7%降低到3%,在實質上禁止有色人種移民。
1902年日本與英國締結的《英日同盟》也沒有使“白澳政策”動搖,英國政府駐悉尼領事館對澳大利亞政府就針對日本的“白澳政策”進行抗議。澳大利亞既需要一定數量的高技術日本移民,又需要確保羊毛銷售的路徑,考慮到日本方面的施壓,于是做出了對日本采取特例的政治判斷。1904年日本與澳大利亞簽訂《護照協議》,持有日本護照的日本商人、學生、游客入境時免除語言測試且允許再次入境。除此之外的日本人,不僅需要考察其持有財產和技術水平,還要考慮其品德修養。
駐英國大使加藤高明對此回應說:“希望消除澳洲白種人對日本移民的侮辱,同時不要將日本與其他亞洲國家等同而視。”嚴重傷害日澳關系的焦點不是禁止了大量日本移民赴澳,而是公布了正式的法律文件暗示日本與中國和其他落后的亞洲國家處于同一文明道德水平。《護照協議》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是澳大利亞修訂移民方針的成功。首先該協議達到了對日緩和的直接目的。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對日本放開以上三種群體的約束并不影響“白澳政策”的施行。這三種群體都是暫住人口,該協議并不包含永久性移民,因此長期內不會有增添日本移民數量的危險。[7]
結語
從1870年后半段明治維新時,日本政府開始向澳大利亞北部輸入雇傭合同工采集珍珠,盡管規模很小,距離人口集中的澳大利亞東南部地區很遙遠,但是卻給澳大利亞白種人居民敲響了警鐘。一方面,1890年在澳大利亞北部從事珍珠采集的日本人持續增加,另一方面,在昆士蘭州甘蔗農場工作的日本砂糖工人也開始增加。之后,英國和日本締結了《日英通商航海條約》,因為擔憂日本移民或許可能進一步輸入澳大利亞,制定了針對有色人種的移民限制法,給日澳關系的發展埋下了重大隱患。北部昆士蘭地區的農業發展需要廉價的日本勞工,昆士蘭殖民地政府一方面認識到日本移民是不可缺少的并批準了《日英通商航海條約》,另一方面,其中附帶了各種限制包含日本人在內的外籍有色人種的條款,嘗試盡力壓制日本移民在澳的影響力。
1901年澳大利亞聯邦成立后“白澳政策”被全方位導入到澳大利亞全境,首先聯邦政府用補助金的方式使白種人勞工在砂糖產業取代了有色人種勞工。其次,以“競爭共存”的名義導入白人潛水員,以證明白種人優越性的嘗試卻失敗了,因此在排日運動最高漲的時期,仍有一定數量的日本移民在澳大利亞北部從事采貝工作。因此,作為國策的“白澳政策”限制了有色人種的移民,保障了白種人的勞資環境的同時,作為國家統一的行動形成了具有白人國家的連帶意識。而日俄戰爭時發生在美國西部各州以及澳大利亞的日本移民排斥運動的高漲,正說明了世界各國對日本的警戒。
可能去探究誰是首位移民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但恐怕已經不再重要了。野波也好,中村也罷,抑或是星期四島的潛水員,還是甘蔗農場的合同工,他們都向人們展示了日本這樣一個不管文化還是地理上都有很強封閉性的民族開始逐漸走出他們狹小的國土,勇敢地打破有形或無形的束縛,來到異國生活、定居,這種勇氣與開拓精神是難能可貴的。[8]
注 釋:
①1897年,南非納塔爾殖民地當局曾采取這樣的法規來限制有色人種移民的進入。
參考文獻:
[1]祝曙光,張建偉.19世紀末至20世紀20年代的移民問題與日美關系[J].世界歷史,2011(6).
[2](日)村上雄一.19世紀末から20世紀初頭の白豪主義と北部豪州の日本人労働者[J].行政社會論集,2015(3).
[3](日)鈴木明美.オーストラリアにおける日本人移民史:初期移民 柏木坦の事例をもとに[J].名古屋市立大學大學院人間文化研究科,2008(6).
[4](日)陶山宣明.オーストラリア,日本そして人種平等:ヴェルサイユでの日本の人種平等案とそれに対するオーストラリアの反応[J].追手門學院大學オーストラリア研究所,1984(3).
[5](日)遠山嘉博.白豪主義の臺頭·拡大と日本人契約労働者[D].追手門學院大學経済學會,2005.
[6]錢乘旦.世界現代化歷程:大洋洲卷(第一版)[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2.
[7]杜欣.試析一戰前后澳大利亞的對日政策[D].蘇州:蘇州科技學院,2010.
[8]張建偉.近代在美日本移民與美國排日運動[D].蘇州:蘇州科技大學,2009.
作者簡介:姜力煬(1994—),男,漢族,遼寧丹東人,單位為蘇州科技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管理學院,研究方向為日本歷史文化。
(責任編輯: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