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賡 重慶師范大學美術學院
之前偶然翻閱到一本著作,書中提到早在18 世紀,德國的數學家、自然科學家戈特弗里德·威廉·萊布尼茨(Gottfried Wilhelm Leibniz)就發明了二進制。至今在著名的德國圖林根郭塔王宮圖書館內仍存留著一份他的手稿,手稿中記載著:“1 與0,一切數字的神奇起源。”時至今日,0 和1 這兩個數字所構成的無窮組合不僅成了計算機的基本工作語言,亦創造出了我們生活中的萬事萬物。
當下的社會發展快速而多變,每個人的生活也都被碎片化的信息所填滿。我們僅僅用0 和1 兩個數字就可以表示出世界的萬事萬物,從大家熟知的天氣、人物和動作等語言詞匯到圖片、文字和視頻等媒材皆可由這兩個數字來表示,如下雨天表示為(0001)、晴天表示為(0010)、去約會表示為(1000)、看電影表示為(0100),等等。我們僅運用0 和1 所組成的四個數字就可以表示出如上的名詞和動作,如果將這兩個數字排列、組合成長短不同的一個個數列,則可以表達出一長串的復雜信息,抑或去創造我們所使用的圖片、文檔、視頻乃至整個數字世界。而0 和1 所創造出的東西遠不止如此,其所創造出的紛繁復雜的數字世界早已充斥在我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當我們觀察自己的生活時便會發現,手機支付、共享汽車、網絡購物等都深深地改變著我們每個人的生活方式,而這一切歸根結底都是0 和1 為我們創造的數字世界。當其為我們帶來便捷生活和海量資訊的同時,我們每個個體也在無形之中遭受著數字世界的綁架和裹挾。當我們去試圖獲得即時有效的社會生活資訊時,數字世界也將我們卷入了一個個風暴之中,我們常常越陷越深,最終難以自處。而當我們嘗試著從數字世界中抽離時,一份不安、孤獨和不知所措便會躍然涌出,這是沉迷于數字世界后對現實世界的一份疏離感,更是沉溺其中而抽離后的一份迷茫感。只有當我們將覆蓋在物體上的那一層層表象剝離開時,方能窺探到數字世界的本質和全貌,從而從科技和網絡的控制之中跳脫出來。萊布尼茨所提出的二進制計數理念及依靠其所創造出的一個個數字世界,引發了筆者對于真實、虛幻乃至世界本源問題的一些思考。
筆者一直致力于版畫藝術的創作,自本科起就關注于銅版畫和絲網版畫的藝術語言與表達手法。上一個系列作品《紅色箴言》和《二十世紀陪都重慶抗戰文化斗士影集》是對圖像與文字方面的一種探索。筆者運用了與圖像有關聯性的文字去塑造出人物形象,同時也在不斷思考如何讓版畫藝術走下神壇,更好地介入當下的社會。在結束這個系列作品的創作之后,筆者接觸到了萊布尼茨所發明的二進制理論,并思考著其與社會個體與社會現狀之間的關聯性,從而引發了新系列作品的誕生。
對于新系列作品的創作,筆者摒棄了銅板、絲網版等所熟練的創作媒介,選擇了中國傳統的版畫創作形式——水印版畫來進行創作。筆者以斑馬為題材,完成了《斑馬的二進制表述》系列版畫作品,利用二進制轉換器將“斑馬”二字轉化為一組特定的數列表達,即“1100101100100011001101001101100”。在《斑馬的二進制表述·一》中,筆者將理性化的數字編碼與具體的斑馬物象相結合,充分地利用水印版畫自由的暈染效果去營造畫面。當觀者在觀看前景中的斑馬之余,往往會透過這一物象看到其后印制的一連串由0 和1 所組成的數列,定會引發其的不解和思索,不解于一連串數字所隱射的內容,思索著數字所表達的真實含義。就像《易傳·系辭上傳》中所說:“是故《易》有大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兇,吉兇生大業。”其中就指涉出世間萬物至少有兩種狀態,即存在、死亡,開、關,好、壞等,而這歸根到底皆可用0 和1 來表示。所以說,斑馬背后印制的0 和1 看似只是簡單的兩個數字,卻深深地囊括著構成了世間的萬物。在《斑馬的二進制表述·三》(入選第二十三屆全國版畫作品展)中,斑馬和數字的重疊影像被安排在畫面的右側,而畫面的左邊是斑馬圖像按照一定的疏密和虛實關系進行重疊,進一步呈現出虛擬和現實,夢境與真實之間的對照關系,以1 和0 的表述方式回應了把我們淹沒的1 和0 的數字世界。
日本學者五來欣造談道:“萊布尼茨以0 與l 表示一切數,《易經》以陰和陽顯示天地萬物,都是天才的閃爍。”的確如此,無論是易經所闡述的世界觀還是萊布尼茨創造的二進制,其所蘊含的深刻哲理都值得我們去不斷探索。在紛繁復雜的當代藝術中,藝術的邊界被不斷打破,門類也在不斷地擴充,如何讓傳統的版畫藝術在保留其獨特藝術語言和表達方式的同時更多地去介入當下的社會,是每一位版畫藝術家所要思考的。當我們面對由0 和1 所構建的紛繁復雜的數字世界時,如何享受其所帶來的便捷而不沉溺于其中,這正是我們每一個人所要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