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京夢華錄》看宋代的夜市

王延彬

西南大學，重慶 400715

宋代處于我國封建社會的一個特殊時期，雖然政權積貧積弱，國家力量整體勢微，但其經濟卻一直處于上升的狀態，城市經濟尤為繁榮。特別是北宋的都城開封，更是當時世界上人口最多，最為繁華的城市之一?！稏|京夢華錄》也完整地記錄了當時的社會生活和民俗文化，對后代專家學者們的研究產生了重要影響。

一、孟元老與《東京夢華錄》

孟元老，號幽蘭居士，據《宋會要輯稿》記載，他是北宋保和殿大學士孟昌齡的族人孟鉞，自幼隨父宦游南北，曾任開封府儀曹，北宋末年在東京寓居二十余年。靖康之變后，孟元老隨朝廷南渡，避居江南期間，經?；貞浧饢|京的繁華景象，于南宋紹興十七年（1147），撰成《東京夢華錄》。

由于《東京夢華錄》是孟元老南渡之后追憶開封府的風俗人情所著，因此其所記載的大多是宋徽宗崇寧至宣和（1102-1125）年間開封的狀況，描述了這一時期東京的日常生活情形。其內容包括京城內外的建筑格局、街巷橋梁的分布位置以及當時豐富的商業貿易和民俗活動等。《東京夢華錄》不僅展現了當時的民俗風情，還體現了宋代發達的商品經濟和繁榮的社會生活。

二、東京的夜市

（一）產生時間和總體狀況

史學界對夜市的起源看法不盡相同，有學者有“西周的夕市即是夜市的雛形，最遲至兩漢已出現夜市”的論斷。也有學者持“唐代的‘鬼市’其實是‘夜市’經濟的雛形與發端?！钡挠^點。［1］中唐以后，在很多繁華的商業都市和鄉村集市中，夜市已然出現，唐代詩人杜荀鶴便在其詩中寫道：“夜市橋邊火，春風寺外船”。雖然唐代夜市已經出現，但缺乏對其分布、時間等具體情況的資料記載。

到了宋代，夜市進一步發展。宋太祖乾德三年（公元965年）下令開封府曰：“京城，市至三鼓，不得禁止?！保?］至北宋中期以后，由于東京城市人口不斷增加，商業貿易快速發展和人們對生活水平的要求提高，達到了“夜市直至三更方盡，才五更復開張。耍鬧去處，則通曉不絕?！保?］的程度。加之北宋政府取消了霄禁制度，不再限定夜市時間，很多店鋪的營業時間也隨之增加，這些變化極大地促進了經濟發展和城市繁榮。

（二）夜市的分布范圍

東京的夜市數量多、分布范圍廣、營業時間長，主要有州橋夜市、御街南段的朱雀門一帶的夜市以及以土市子為中心的土市子夜市和馬行街夜市。

州橋夜市，是從州橋南去的朱雀門直至龍津橋的一段，位于東京城的中心地帶，主要經營各種時令吃食，主要有“王樓獾兒狐肉、脯雞。鹿家梅家鵝鴨雞兔、包子雞皮、腰腎雞碎、肚肺膳魚，均不過十五文。曹家從食，至朱雀門，油煎羊白腸、鲊脯、辣腳子……凍魚頭、姜辣蘿卜。夏月麻豆腐、雞皮麻飲……冬月盤兔、炙豬皮肉、野鴨肉、滴酥水晶、生煎夾子、豬臟之類，直至龍津橋方止，皆謂之雜嚼，直至三更”［3］。州橋夜市的商品種類多且價格實惠，營業時間之長足可見百姓的物質生活之豐富和飲食業之發達。

東京城另一個繁華夜市位于御街南段，在朱雀門一帶。“御街東，朱雀門外，西通新瓦子。以南殺豬巷，亦妓館。以北東西兩坊，余皆茶坊，間或民居。街心市井，夜半尤盛”［3］。到了晚上，“以東街北曰潘樓酒店，每自五更市合。買賣書畫衣物，犀玉珍玩；至平明，豬肚、肝肺……螃蟹蛤蜊之類訖，有諸手作人上市，買賣零碎、作料。飯后食飲上市，如蜜團……麻糖果子之屬。向晚，方婁頭面、梳冠……動作之屬”［3］。

此外，另一熱鬧夜市位于土市子、馬行街一帶?！芭藰菛|至十字街，謂土市也，又謂之竹竿市。又東十字大街，日從行裹角茶坊，每五更點燈，博易買賣衣裝、書畫、花環、領抹之類，欲破曉即散，謂之鬼市”［3］。從土市子向北行去，即至馬行街。這里人物眾多，紛繁復雜，常常燈火連天。“夜市直至三更方盡，才五更復開張。耍鬧去處，則通曉不絕。……冬月大風雪或陰雨，亦有夜市：姜豉、抹臟……煎肝臟、鹽豉湯之類。至三更，方有提瓶賣茶者。蓋都人公私榮干，夜深方歸也”［3］。

（三）夜市的商品種類

飲食業堪稱是北宋最發達的行業，而夜市的繁榮就主要集中體現在飲食業上。孟元老在《東京夢華錄》序中說道：“會寰宇之異味，悉在庖廚”［3］，當時的食物種類良多且融合了南、北風味“北食，礬樓李四家、石焙巴子、爊物，南食，則寺橋金家、九曲子馬家，最為屈指”［3］。四時吃食也各有特色，春季則“初嘗青杏，乍薦櫻桃……時果則御桃、李子、金杏、林檎之類”［3］；夏季則有“沙糖綠豆、水晶皂兒、黃冷團子、冰雪……鬼兒沙餡之類”［3］；秋季則“是時螯蟹新出，石榴、榅桲、梨、棗、栗、孛葡、弄色倀桔，皆新上市”［3］；冬季的時物則有“姜豉、紅絲、鵝黎、榅桲、蛤蜊、螃蟹”［3］。由此可知，飲食業的發展促進了宋代經濟的繁榮。

除了各種吃食外，東京夜市上還交易金銀財帛、書畫古玩之類?！懊拷灰?，動輒千、萬，駭人聽聞”［3］。又有衣物圖畫、制作材料等“買賣衣物書畫，珍玩犀玉；至平明，諸手作人方上市，買賣零碎、作料；向晚，方婁頭面、疏冠、領抹、珍玩、動作之屬”［3］。

東京的夜市之所以輝煌繁盛，既包含了豐富的物質生活，又有琳瑯滿目的娛樂文化，使市民的文化生活更加多姿多彩。東京城內，酒店遍布大街小巷，既是官僚詩人聚會之處，也是歌妓出入之所。不少歌妓依酒店賣唱而生活，因此熱鬧非凡。“大抵酒肆、瓦市，不以風雨寒暑為避，極晝通夜，駢闐如此”［3］。除酒店等高檔場所外，還有勾欄瓦肆等供普通百姓消遣娛樂的地方，其中說唱、雜劇、傀儡戲等比比皆是，市民生活極為豐富。

（四）文化夜市

與宋代經濟發展相適應，人們的文化生活也非常豐富，民間的娛樂活動發展到了一個新的階段，無論是形式、場地、規模，還是商業化、規范化的程度都明顯提高。首先是酒樓茶館的興盛，“京師酒店，門首皆縛彩呈色，向晚燈燭則熒煌，上下通照。妝伎女數百，聚主廊槏面上，以待酒客喚呼，望之恍若神仙”［3］，歌妓們為酒客歌唱助興，以此來換取收入。

由于娛樂演出場地和演出形式的多樣，吸引了眾多的普通百姓駐足觀賞。瓦子勾欄在東京的規模大、數量多，比如“街南桑家瓦子，近北則中瓦，次里瓦。其中大小勾欄五十余座”［3］。據《東京夢華錄》卷五“京瓦伎藝”記載，自崇寧、大觀以來，在京城瓦肆中的出名藝人和表演很多，如主持說唱的李師師、杖頭傀儡任小三、懸絲傀儡張金線、散樂王顏喜等。除此之外，還有專門史、小說、舞旋、諸宮調等各種演出形式。

在一些諸如元宵節、中秋節等重大節日中，更會出現萬人空巷的場景“絲簧鼎沸，近內廷居民，夜深遙聞笙竽之聲，宛若云外。閭里兒童，連宵嬉戲。夜市駢闐，至于通曉”［3］，豐富的市民生活，展現了東京的富足與安寧。

三、東京夜市繁榮的原因

（一）政治原因

自宋太祖平定戰亂，建國以來，北宋政治清明，國家內部安定團結，邊疆地區偶有戰爭，但不影響其國內的太平和安穩?！俺衅饺站?，人、物繁阜，垂髫之孩童，但習樂舞，班白之老者，不識干戈，時節相次，各有觀賞”［3］，在穩定的政治環境的保障下，宋朝民眾的日常生活和農商活動也欣欣向榮。

與隋唐相比，北宋的經濟發展打破了“坊”、“市”的界限，使商業活動的空間進一步擴大。再加之“宵禁”制度的廢除，使得商業活動的時間不受限制，為夜市的繁榮提供了政治層面的保障。

（二）經濟原因

唐朝時期經濟的鋪墊和五代時期幾個國家建都于此，經濟形式已經基本確定，其可行性和穩定性高。手工業的快速發展，加快了雇傭關系的出現，行業化程度高，極大地促進了商業的繁榮。此外，繁榮興旺的飲食業，也推動了夜市的興盛。

首先，經濟的快速發展，離不開方便快捷的交通。東京位于汴河上游，汴河穿城而過，水、陸交通非常發達?！爸性汇旰?，自西京洛口分水入京城，東去至泗州入淮，運東南之糧，凡東南方物，自此入京城，公私仰給焉”［3］。其次，作為北宋的政治中心和經濟中心，東京人口眾多，再加上軍隊和外來商旅，人口遠遠超過百萬，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之一。人口的增加，為東京經濟的發展，尤其是夜市的繁榮的奠定了基礎。

（三）其他原因

東京城市內部各機構的地理位置相互配合，是夜市迅速發展的一個重要原因。“其御街東朱雀門以南東西兩教坊，余皆居民，或茶坊。街心市井，至夜尤盛……東劉廉訪宅，以南太學、國子監”［3］，太學和國子監是北宋政府培養人才的重要部門，也坐落在御街附近。由于政府對其重視非常，太學的招生人數不斷增加，這就導致市場的需求增大，加速了當時經濟的發展。

北宋時期經濟發達，人民的物質生活豐富，與之對應的精神生活也較為開放，整個社會群體素質和社會包容度都比較高，各行業都建立了本行的行會，且都有行規。這些行規就是一個行業準則，保障了市場的有效運行。比如對餐飲業的要求為“凡所賣飲食之人，裝鮮凈盤合器皿，車擔動使，奇巧可愛，食味和羹，不敢草略。稍似懈怠，眾所不容”［3］。此外，對各行業從業者的穿著打扮也有著嚴格的要求，能使人們通過裝扮便分辨出其職業，便于對各行業的管理。

四、夜市繁榮的影響

“坊”、“市”界限的打破和“宵禁”制度的取消，為宋朝的經濟發展提供了充足的時間和空間，東京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繁榮局面。夜市的繁榮延長了店鋪的經營時間，豐富了商品類別，增加了人們的物質消費，也豐富了人們的精神文化生活，改變了人們對古代傳統城市的刻板映像，使東京在當時成為國際化大都市。

除此之外，夜市上勾欄瓦肆中表演的戲曲、傀儡戲等文化形式，對研究我國的古典文化具有重要作用。酒樓、茶館的興盛和諸多節日的夜間活動，為后世研究宋代的社會風俗和社會形態提供了豐富的材料。

五、小結

東京作為北宋的首都，匯集了全國各種的優質資源，是當時全國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隨著經濟的發展和人們的物質生活水平不斷提高，普通百姓的精神文化需求也逐漸提高，而夜市的繁榮則彌補了這一缺憾，同時也促進了宋代經濟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