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省平鄉縣第七中學,河北 平鄉 054500)
《秋夜》是魯迅散文集《野草》的第一篇,《野草》作為魯迅先生唯一一部散文詩集,共收散文詩二十三篇,中學生認識它,是從《秋夜》開始的。自從《野草》誕生以來,很多專家學者都對其進行解讀,就像“說不盡的阿Q”一樣,研究的結果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今天用孫邵振先生的還原法來解讀《秋夜》,對這篇文章會有一個新的認識。
孫邵振先生提出的的還原法分析具體來講有兩種情況。一種是語義還原,先從文學語言中“還原”出它本來的、原生的或者字典里規范的意義,其次,把它和上下文即具體語境中的語義加以比較,找出其間的矛盾,從而進入分析的層次。還有一種還原的不是語義,而是作品所表現的對象(人物和景物),將其原生態的、未經作者心靈同化的狀態和邏輯想象出來,讓它和文本中的形象形成對比,再對文章進行深入解讀。[1]
《秋夜》一開始就寫到了“后院可以看見墻外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開篇點題,在第一段就介紹了棗樹的數量,我們知道作品中對棗樹的贊美是全篇的核心。但是連著說了兩遍不是重復啰嗦嗎?語言大師怎么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這就把矛盾揭示出來了,問題提出了,就有比較好的對話的題目:為什么魯迅在這里語義重復地說了兩遍呢?不難發現,作者寫的是在自己視線范圍內的景物,但并沒有一掃而過,卻依次點出。在教學中很多老師對這句話的分析是強調棗樹形象,但是用還原法來還原人物和景物,就會發現不是這樣的。
我們通過逆向思維假設一下:如果直接就寫“后院有兩棵樹,是棗樹”,是不是可以呢?當然不是不可以,但是讀起來的感覺就會差一些,因為這是在強調一種存在的孤獨感。這里,語言完成的任務不應該只是對人物和景物的描摹,更應該傳遞出作者內心真實的情感。在心理學的解釋中,孤獨有兩種,一種是對自我意識的強烈注視,另一種相反是自我意識的流失,前一種是孤獨,后一種是寂寞。無疑,這里表達的感情更傾向第一種,從這種心理角度出發,作者有意突出兩棵棗樹的獨特性,就可以得到合理解釋了。
接著魯迅便開始描寫棗樹周邊的景物,首先是天空,天空是“夜的天空”,夜是暗夜,沒有光的,第一感覺這是一個壓抑、窒息的環境,它還是“奇怪而高”的,奇怪本義是稀奇罕見,異于常態,罕見的是它的高度,“仿佛要離開人間而去,使人們仰面不再看見”,罕見的還有它的顏色“非常之藍”,藍色作為一般形容天空的顏色,象征虛空,無窮以及神性,但這是藍色的“夜”空,這就讓人極度驚恐了。現代恐怖電影在表現恐怖感的時候,常常使用除了給人壓迫感的黑色,還有陰森恐怖的藍色。在色彩運用上,魯迅先生為我們渲染了一種驚悚、恐怖、窒息的環境。天空上“閃閃地目夾著幾十個星星的眼”,“冷眼”。“冷”的本義為涼、寒冷,冷則難以接近,故又引申指冷遇,對人冷淡。如“冷眼”。所以天空和星星是同屬一個陣營的勢力。這一點可以結合當時政治環境特點,魯迅寫作時正在與北洋軍閥的黑暗統治做斗爭。天空還露出“自以為大有深意的微笑”,微笑是善意心理的外在表現,卻“將繁霜灑在野花上”,霜是露點低于0°以下,在地面或物體上個凝華而成的白色冰晶,是一種天氣現象,所以本身對植物會產生凍害,所以天空一面在用善意拉近野花,另一面卻在用其它的手段摧殘它,這就讓我們看到了在那個黑暗社會中斗爭的艱巨性。
接著寫小粉紅花在這種環境下的表現。原來是“極細小”,現在雖然還在開著,但是在這種環境下變得“更極細小了”,因為它的生存環境比以往更加惡劣。但是既沒有抗爭亦沒有努力改變,只是在瑟縮地做夢,這是對現實無奈的逃避。“春的到來”是希望,“秋的到來”是豐收,瘦的詩人“將眼淚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訴她秋雖然來,冬雖然來,而此后接著還是春,蝴蝶亂飛,蜜蜂都唱起春詞來了”,詩人用眼淚來突破小粉紅花的心理防線,博取同情,緩解矛盾,愿景是美的,但在那個黑暗、殘酷的環境下,這種柔性手段只是在弱化小粉紅花的斗爭意識,所以,實質是一種對被欺壓弱者的控制手段。
這樣,通過對比夜空和小粉紅花,贊美了棗樹的韌戰精神。棗樹和小粉紅花一樣也在受著夜空的摧殘,但”他知道小粉紅花的夢,秋后要有春;他也知道落葉的夢,春后還是秋”,他不是靠未來的夢想來支撐自己,而是堅定不移的堅持現實的戰斗,而且不管環境如何變化,只是”默默地鐵似的直刺著奇怪而高的天空,使天空閃閃地鬼目夾眼,直刺著天空中圓滿的月亮,使月亮窘得發白”,“一意要制他的死命,不管他各式各樣地目夾著許多盅惑的眼睛。”可以說,這是一個清醒的戰斗者的形象!但是作者在贊美棗樹韌戰精神的同時,文字中也表現出苦悶的心境,棗樹是孤獨的,而且帶著”皮傷”,雖然不顧一切地在與夜空搏斗,但對于未來怎樣、前途如何也是迷茫、無知,封建勢力進行著韌性的戰斗。他的內心是矛盾、痛苦又壓抑的,但是他具有頑強不倦這正符合1924 年前后作者的思想狀況。當時北京的政治環境正如魯迅所說:“實在黑暗的可以!”棗樹的形象,既是作者對頑強抗擊黑暗、生命不息戰斗不止戰斗者的熱情頌歌,也是魯迅自己的人格、精神和戰斗豪情的詩意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