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健馨, 趙 淼
(天津大學 法學院, 天津 300072)
加強社區治理體系建設,將社區治理納入國家治理現代化的范疇之中,形成“國家治理-社會治理-社區治理”一體化的結構層次,將是國家和社會在未來一段時間內的具體目標(1)參見黨的十九大報告《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http://www.12371.cn/special/19da,訪問時間2020年4月1日。。在實然層面來看,社區治理是國家治理的重要組成部分,國家治理實質就是地方治理,而地方治理的成效無疑取決于社區治理的水平。無論對國家還是對個人而言,社區治理都具有多重意義。
在日常生活中,社區治理水平與社區居民的生活環境、生活品質息息相關。社區治理綜合指標的高低,不僅直接影響到社區居民生活的幸福指數,也決定著社區整體的市場價值和潛力,高資質社區向來對人們有著難以抗拒的吸引力。尤其是當面臨突發公共衛生安全事件時,社區的組織力、行動力就顯得非常重要和有實際意義。由此,社區治理的法治化就成為提升社區治理高階水平的必由之路。在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倡導國家治理能力和治理水平現代化的宏觀背景下,需要認真對待社區治理,審慎謀劃,有效推進。具體路徑應從以下方面著手進行:完善社區治理的法律依據,充實社區工作機構及工作崗位,規范工作流程,廣泛應用人工智能手段,實現社區治理從傳統到現代的轉型,使社區服務更上一層樓。
何謂社區?中外社會學者對此早有研究和解析。社區一詞最初由德國社會學者滕尼斯提出,他在著作中使用德文Gemeinschaft,意指共同體,以區別于Gesellschaft(社會)一詞。滕尼斯認為,社區的本質是通過相互關系的積極意志形成族群,成為一種統一對內和對外發揮作用的人或物的結合。社區的生活可以理解為是“一切親密的、秘密的、單純的共同生活”[1],從而與社會的“公眾性的、世界的生活”截然不同。他以社區對比社會,強調社區居民之間普遍存在著相互聯系,并對社區懷有強烈的歸屬感、認同感,表明社區是一種更為親近的共同體。自此之后,社會學家開始聚焦于對社區的深入研究。有學者認為社區的定義中應當包括以下要素:一定數量的居民、相互關聯的聚集中心以及這些聚集中心的信息,并且居民可以掌握與這些聚集點相關的信息[2]。還有學者提出構成社區的要素:其一是成員資格,一種歸屬感或分享個人親密感的感覺;其二是影響力,是對一個群體有影響,同時對這個群體的成員也很重要;其三是滿足需求,旨在說明成員的需求將通過他們在該組成員身份中獲得的資源得到滿足。共享的情感聯系則是指成員共享的承諾和信念,并將分享歷史、共同的地方、在一起的時間以及相似的經歷[3]。藉此人們形成關于社區的最初印象。
在中國,社區概念的引入始自20世紀30年代。盡管學者們對社區的內涵有不同的闡釋,但是關于社區的研究一直在不斷推進的過程之中。費孝通先生堪稱研究社區主題的先驅,他最早將英文community一詞翻譯為社區,自此以后便被人們沿用至今。對于社區的定義,學術界的看法也不盡相同。吳文藻認為,社區是“指一地人民的實際生活,包括三個要素:人民、人民所居處的地域、人民生活的方式或文化?!盵4]費孝通則強調聯系著社會的是人民的生活,人民的生活有時空的坐落就是社區[5]。還有學者將社區的要素認定為區位、人群、組織、共同的意識等[6]。盡管代表性的學者對社區含義的解析在具體措辭和表述上有所不同,但是通過比較整合之后不難發現,這些關于社區的定義有共通之處,可以從中提煉出社區的主要特點:第一,社區的主體是居民。居民是社區不可缺少的主體部分,有社區必有居民。第二,地域性。社區一詞自其誕生伊始便具有鮮明的地域性特征。比較看來,社會沒有邊界,社區卻是有邊界的。社會問題的分析要從社區入手,無數個有明確地域界限的社區其實就是社會的縮影。第三,居民之間存在主觀意志的互相聯絡。這種聯絡可能是以某種成熟的、積極的形式表現出來,如基于社區認同感而產生的社區文化;也可能是基于“鄉土中國”的傳統,保持和睦的鄰里關系而產生的消極的情感聯系。但是,無論是出于自愿的動機或是出于被動的動機,居民、鄰里之間通過形成共同的、有約束力的行為模式,會以社區意志的形式外顯出來。
隨著國家發展、社會變遷,社區已經今非昔比,有了顯著的改變。在從傳統到現代的轉型過程中,傳統社區正在逐漸消失,現代社區的新特質逐漸顯現,正如人們所看到的,現代社區與傳統社區早已滄海桑田,不可同日而語。
早期學者們描述和研究的社區,基本上都是以感情為基礎和紐帶,連接著千家萬戶的社區居民。傳統社區的特點可以簡要概括為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在物理形態上,舊時的社區主要以平房胡同里弄為主。第二,在人際關系上,社區居民大都是居住經年的老鄰居,街坊四鄰來往方便,知己知彼,甚至有如一家人的感覺。在傳統社區中生活的人們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遠親不如近鄰”,正是這種密切人際關系的真實寫照。這忠實地體現了費孝通描述的“熟人社會”的特點。第三,在社區功能上,與當時國家與社會發展水平相匹配,社區的功能亦相對簡單,主要體現為治安巡邏、解決鄰里糾紛等事項。
在城市化發展趨勢中,現代社區的概念逐漸成型,新的社區形象深入人心。第一,高樓大廈逐漸取代傳統社區的外在觀感。尤其是在早期,人們以能夠住上樓房為驕傲,將其作為跨入現代生活方式的主要體現?,F代社區的設計更為科學、合理,社區人造景觀也趨于講究與自然之間的和諧。第二,人際關系淡漠。人際交往模式發生重大改變,以感情為紐帶的傳統社區正在逐漸被“陌生人社會”所取代,鄰里交往大幅度減少,人際關系呈現松散化態勢,“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現代城市文明病已經有所顯現。第三,社區居民的流動性增強,居民身份趨于多元化。社區中既有老居民,也有新移民,還有時間長短不一的臨時租戶,來來往往流動性還在不斷增強的過程之中。第四,社區的服務功能需求增加,社區工作壓力加大,管理難度也隨之加大。傳統社區與現代社區兩相對比,各自特點昭然若揭,一目了然。
如同文化的流向一樣,人口流動的朝向也是從落后地區向發達地區流動。發達文化、發達地區對人們有一種難以割舍的吸引力,仿佛城市就是先進文化、先進生活方式的代名詞。因此,從農村到城市,從落后地區到城市,人們的目標就是城市,而且必須是大城市。再疊加上中國長期以來存在的結構性問題,城市尤其是大城市吸納了更多的優質資源,代表著現代生活品質和生活保障,人們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于是城市負荷加大,不堪重負。如北上廣深等一線城市,令“無數移民競折腰”。而且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社區居民的利益訴求呈現出多元化、分化現象,不僅有更高的物質需求,還有對精神生活的追求。社會分化現象客觀存在,也體現在社區生活層面,導致社區的分化和社區居民利益訴求的分化,以及社區管理水平的分化。
在新時代、新格局、新形勢下,社區在改變,對社區的認知也要不斷地調整。從傳統社區到現代社區,意味著必須有與其特點和訴求相匹配的社區治理模式。
“在城鄉社區治理、基層公共事務和公益事業中實行群眾自我管理、自我服務、自我教育、自我監督?!?2)黨的十八大報告《堅定不移沿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前進 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而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十八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2012年11月8日)》,http://news.china.com.cn/politics/2012-11/20/content_27165856,htm,訪問時間2020年4月30日。這是社區治理首次出現在權威性文件中。此后《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強和完善城鄉社區治理的意見》對社區治理的總體要求、基本原則都作了更為詳盡的規定。社區治理的新理念,標志著社區工作重心從社區建設到社區治理的轉變。現代社區必然要有與之相匹配的社區治理能力和社區治理水平的現代化。社區治理的定位,將宏觀國家治理與中觀社會治理以及微觀社區治理有機結合在一起,以便形成內在協調的治理結構。
社區治理是國家治理的組成部分,在國家治理體系中占據重要位置。在國家發展戰略中,國家治理現代化是必然要求,作為國家與社會的基礎性構成單位,社區治理必然要上升到國家治理的高度?!按蛟旃仓喂步ü蚕淼纳鐣卫硇赂窬帧?,是國家發展戰略的具體要求。
國家治理的理念經歷了“控制—管理—治理”的提升過程,表明新格局與宏觀環境發展態勢,其中隱含的是條件、方式、主體等關鍵性治理要素發生深刻轉變,以適應現代社會的深刻轉型[7]。在依法治國方略指引下,提高國家治理能力,實現國家治理體系現代化,是具有重要現實意義的國家任務和國家目標。國家治理的內涵包括社會治理、經濟治理、政治治理等構成部分[8],在內在結構上體現為社會治理、地方治理、社區治理等不同層次。國家治理與社會治理密不可分,終極環節為社區治理,并遵循“國家治理—社會治理—社區治理”的層次逐級推進。
“加強社區治理體系建設,推動社會治理重心向基層下移”(3)參見黨的十九大報告《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http://www.12371.cn/special/19da,訪問時間2020年4月1日。是實現社會治理現代化的關鍵步驟。社區是社會的基本構成單元,社會治理的重點落在社區治理上。盡管社會治理與社區治理不是同一概念,但是關系緊密:社區治理是社會治理的基礎,也是社會治理能力的具體體現。在社會治理現代化視域中,能夠洞察出社區治理蘊藏著巨大的、尚未釋放出的能量,值得期待。尤其是當遭遇到突發公共衛生安全事件時,社區在防控公共衛生安全風險方面表現出的組織力和行動力令人刮目相看,防控效果有目共睹。社區治理實質上也是社會治理水平在社區層面的展示,是社會治理現代化的必由之路。社會治理作為評估社區治理實踐效果的基準,能夠促進社區治理對“共治共建共享”新理念的具體實踐。
社區作為社會基本單元,是社會治理在基層的體現,社區治理的效果如何直接影響社會治理能力和治理體系,進一步影響國家治理現代化的實現。因此,社區治理水平是國家治理和社會治理現代化程度的縮影。社區治理的提出使得國家治理與社會治理二者在社區層面相結合。國家與社會的二元關系由來已久,西方國家傳統理論認為國家與社會處于一種你強我弱、相互掣肘的狀態[9],在中國也有眾多學者對此進行思考和研究。社區治理為研究國家和社會之間的關系提供了很好的素材,從社區服務向社區建設過渡開始,政府開始讓渡部分職能給社會的趨勢就可見一斑。社區治理的新定位加劇了這種趨勢,政府不再以全能政府的形象出現,改由社會自發形成的社會組織在社區中承擔越來越多的職能。這些職能不僅是對政府應當承擔的養老、扶貧等功能的承接,而且覆蓋教育、文化、科技等領域。在社區治理中,政府的行政職能與社會組織承擔的社會職能共同發揮作用,國家和社會的關系也走向多元一體的形態。
社區治理經驗表明,社區是諸多社會治理難題的匯集之處。在社會分化的背景下,社區居民的利益沖突、社會生活中產生的矛盾,全部依靠各級政府的決斷是不夠的,而是居委會、社區服務中心以及其他社會組織等多元主體共同發揮作用的結果。
在憲法學視域中,當下各個層次的治理仍處于初級階段,需要明晰和規范一些具體問題,例如:社區治理主體的法律地位,多元主體模式下如何發揮協同效應,社區治理的常態化和規范化,如何提高居民對社區認同感,社區的動員能力和廣泛的公共參與等。上述問題的存在,在一定程度制約了社區治理能力和水平的提升,自然影響到社區對國家治理目標的積極回應。鑒于社區本身具有強烈的“地緣性”色彩,對社區治理的思考及提出的解決方案顯然不能脫離“鄉土中國”(費孝通語)的本土化特征。在充分考慮傳統社會、文化習俗、政治體制、經濟發展,以及社會交往模式等因素的基礎上,社區治理的法治化方案是必由之路。
第一,社區的新定位取決于對社區認知的更新。社區是居民的生活場所,充滿生活氣息和人文氣息,在治理上以自治和自律為宜。社區治理的新理念體現為對居民主體地位的充分肯定,有助于調動和激發居民的公共參與熱情。社區制本身就是人們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在一定程度上的體現,社區治理應將其充分調動起來。第二,多元主體共治的形成。社區治理的新定位在于表明以治理代替管理,社區治理主體、功能和方式出現重大改變。治理主體的多元化,意味著從單一的政府管理到多元化的主體共治,即政府與其他主體共同發揮協同作用的社區治理。其他主體包括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其他社會組織、居民,這些主體與社區、居民的聯系更為緊密,便于了解居民的具體需求和利益訴求,在開展活動時也能夠因地制宜。更有意義的是,此舉不僅可以避免政府職能過多、權力尋租、互相推諉等消極現象,還可以對政府工作進行有效監督,提高解決問題的效率。第三,與城市社區密切相關的是居民委員會,在性質上它是居民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務的基層群眾自治組織(4)《居民委員會組織法》第二條規定:“居民委員會是居民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務的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薄I鐓^治理與國家的“共治共建共享”理念不謀而合。全體社會成員都是國家治理的參與者,社會治理的成果也應當由全體民眾共享[10]。由此推之,社區治理實際就是由全體居民參與并實行的社會治理。
在憲法學視域中,社區治理就是社區居民公共參與意識的啟蒙,能夠增強參與感和社區認同感,感受多元化并積累處理社會問題的經驗。在參與政治生活時,居民的參政議政能力也會顯著提升,因此社區治理為民主的實現提供了合格的公民[11],使居民具有公共生活的美德和社會責任意識,有助于實現其主體性。
中國的社區立法經歷了從政策到法規、法律的演進過程。2000年,民政部發布《關于在全國推進社區建設的意見》(以下簡稱為《意見》)。根據該《意見》,“社區是指聚集在一定地域范圍內的人們所組成的社會生活共同體。”這突出了社區作為共同體是具有情感聯系特征的群體,與社會學上的社區概念一脈相承,強調居民、地域和情感聯系等基本要素。該《意見》的意義不僅在于首次在權威性文件中確定了社區的概念,還體現出社區地位的變化。在20世紀80年代國家就提出了社區建設問題,這反映了社區的首要作用是繼承單位制解體之后一些溢出的功能[12]。經由社區來彌補某些社會功能的欠缺,使社區制成為基層管理體制,屬于宏觀體制上的改革。于是,社區便具有了不同于以往的重要地位。
此后相繼實施了一系列法律文件,《民政部辦公廳關于組織開展2017年社會工作宣傳周活動的通知》《民政部、財政部關于加快推進社區社會工作服務的意見》等,都明確指出社區是社會的基本單元,進一步印證了社區的地位和功能的轉變。2006年衛生部辦公廳印發的《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社區(鄉鎮)應急預案編制指南(試行)》,對社區的概念進行釋義,指明社區是指城鄉社區,即城市街道辦事處、農村鄉鎮人民政府所轄范圍,這種概念是以社區和行政區劃的關系為切入點的。
到目前為止,社區立法總括為1部法律即《社區矯正法》、4部行政法規、4個關于社區矯正的司法解釋,以及約383個部門規章。目前對社區加以規定的尚有效力的4部行政法規中,有3部且為出臺最早的3部均是關于社區服務工作的行政法規。此外,我國早在20世紀90年代就頒布了幾十部關于社區服務的部門規章。以上述社區法律法規為分析藍本可知,社區立法主要集中在社區服務工作領域,涉及社區服務(包括家政、衛生等)、社區建設、社區治理、社區就業、社區矯正等。從法律法規的內容看,社區功能趨向于多元化。
社區立法的目的,突出體現為通過開展社區服務使政府職能落實到基層。社區服務屬于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務范疇,社區工作的重點由社區服務轉向社區建設。社區服務的范圍有限,包括衛生服務、幫扶殘疾、養老、扶貧等方面。隨著國家發展與社會變遷,人們對社區功能的需求在擴展,社會問題更加復雜多樣,如城市失業人員、流動人口、治安管理等,這些是原單一社區服務無法涵蓋的。因此,需要轉換到社區建設視域中,涵蓋組織建設、黨的建設、醫療建設、社區治安等,標志著社區治理主體的轉變。即對社會事務的處理不能僅僅依靠基層政府,還要動員廣泛的社會力量參與社會治理。通過社區立法,促使社區工作模式實現從社區服務到社區建設再到社區治理的轉變。
社會治理的創新思路在于將社會事務放置在社區層面解決,社會發展的措施也以落實到社區為主。社區工作涉及的領域越來越廣泛,比如社區就業、社區矯正等。社區矯正主要是將社區作為執行場所,強調社區的地域性價值。尤其是2019年《社區矯正法》的實施,標志著對社區司法功能的補充,社區工作范圍進一步拓展。不同領域根據治理需求相繼引入“低碳社區”“保險養老社區”等新內涵。社區承載的社會功能越來越多,社區服務范圍越來越豐富,社區將成為政治參與、經濟發展、文化傳承、社會治理等協調發展的基本平臺。
社區治理法治化的核心是常態化和規范化[13]。在建設法治國家的目標指引下,法治化在于使社區治理更為有效和規范,更好地實現社區治理功能,維護社區秩序,使居民獲得安全感、歸屬感,并享受高品質的社區環境和社區生活。現化化主要表現為民主之治、科學之治、文明之治與規范之治,社區治理法治化也是現代化的應有之義。其中規范之治就是法治,強調依靠法律規則來開展社區治理,并為其提供可靠、穩定的制度保障。社區治理法治化的推進路徑可作如下考慮。
通過立法的形式,制定《社區治理現代化促進條例》,將現行的分散化的社區制度整合在一起,注入社區治理現代化的新理念,并與其他立法一起形成社區治理法律制度體系??上葟牡胤搅⒎ㄈ胧?,待實踐經驗成熟以后,再考慮在國家層面制定高位階的全國性法律。
社區治理的有效推進,需要相對完備的法律制度體系。第一,梳理現行法律法規后發現,社區治理的高階立法處于缺失狀態。目前只有17個部門規章是以社區治理為主題的,并且這些部門規章基本上是對于設立社區治理試驗區的批復,或者征集治理經驗的通知,沒有形成社區治理的基本原則、目標以及實質性指導的規定,以致現有的這些部門規章在社區治理中難以發揮實際作用。第二,因社區治理主體的多元化,政出多門,衍生出一個副產品,即社區規則體系混亂。不同規則之間存在相互抵觸的現象,不足以保證社區治理的規范化。而且新的社區治理主體,如社區服務中心,或社區居民服務中心等,也需要通過規則明晰其地位、工作和職責范圍,方便開展工作并與其他主體的職能進行有效銜接。第三,社區治理現代化水平的不斷提高,意味著社區治理模式要改變或放棄舊的方式,還要不斷創立新模式。在新形勢下,基層政府、居委會、社區服務中心、社會組織等多元主體,在處理社區事務的理念、工作方式和手段上都要有所改變,必然需要法律為滿足社區工作的現實需要提供充分的規則支撐。
統一的《社區治理現代化促進條例》作為統領社區治理的專門立法,應明確社區治理的基本原則和理念,設定人員編制、專業化標準,整合原先處于分散狀態的社區服務(包括家政、衛生等)、社區建設、社區治理、社區就業、社區矯正等事項,保證社區治理規則的一致性和穩定性。
國家治理體系由不同層次構成:國家治理為宏觀層次,通過公共權力發揮頂層設計的作用,傳輸新理念,確立基本原則、總體目標,制定規則并完善規則體系。社會治理為中觀層次,體現為各類社會主體對于社會事務通過互動和協調而采取一致行動的過程。其目標是維持社會的正常運行并滿足個人和社會的基本需要,基礎是社會具有自我生存、自我發展、自我糾錯和自我修復的功能,方式是在達成共識基礎上的良性互動。社區治理屬于微觀層次,是國家治理體系中的基礎環節,承接國家治理與社會治理成果。
社區治理主體多元化,組織體系呈現為縱橫雙向網狀結構,以社區內部事務為中心議題,通過居民的公共參與采用民主協商方式進行,目的是為了更好地實現社區利益,為居民提供全方位的服務。與國家治理、社會治理有很大不同,社區治理可以推動政府與社會成員之間的互動,其最為突出的特點是充分體現居民的自治性。社區治理的多元主體體制中,涉及政府、居委會、物業公司以及社區服務中心,還有全體居民等,他們在社區治理中的地位、職能以及發揮的具體作用各不相同,但目標是一致的。目前看來,政府仍是社區治理的重要主體之一。政府對社區事務發揮指導職責,應盡量避免在社區治理中樹立全能政府形象。居委會的傳統地位和作用不可替代,需要有所改變的是通過“去行政化”增強其獨立性,降低對基層政府的依賴程度,充分顯示其作為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的本色。
社區治理的多元主體協同機制遵循權責分明工作原則。通過確立權責分明工作原則,對各主體的職能范圍進行清晰界定,將社區治理中政府事務與居委會事務區分開來。各主體在法律授權的范圍內開展工作、履行職責、承擔責任,達到既互相配合又互不干擾的治理目標。其他社會組織參與社區治理的前提是具有一定的專業水平,且對社區治理有一定嵌入程度。一般來說,社會組織具有較高治理能力,可以為其參與治理設置更高的準入門檻,保證社會組織發揮高水平的治理能力;對社會組織成員應進行定期培訓和組織學習,使其掌握專業治理方法,在策劃活動、解決糾紛等工作中充分發揮作用。
在機構設置和崗位配置方面,總體上要適應現代社區治理工作的基本需要并具備較高的專業水準。根據現實的社區發展狀況和趨勢,建議在社區組織機構中設置專門的調研員,同時配置人大代表駐社區制度,即每一位人大代表都應該有特定的駐在社區,直接深入社區參與社區治理。社區調研員可以單獨、也可以配合人大代表定期開展各項社區調研活動,或者接受基層政府的委托開展專項調研活動,以便及時了解居民的實際想法、具體需求和利益訴求。這樣的設置可以獲得一舉多得的社區治理效果。其一是對社區有利,有助于推動社區治理各項具體工作的開展,可以更好地發揮社區工作的活力、主動性和積極性,彰顯社區工作的性質,深入社區、深入居民,促進人大代表履行與原選舉單位或選舉人保持密切聯系的憲法義務。這樣也與社區工作的職能、定位相匹配。其二是對人大代表履職、政府制定政策有利。及時了解和掌握社區、居民的實際需求,可以使人大代表、基層政府掌握居民的真實想法和利益訴求,為人大代表在參加人大會議時提交議案提供實證調研數據的素材,還可以為政府職能部門制定政策提供重要的參照。其三是對居民有利。通過社區的具體工作,可以使居民更好地獲得參與的體驗,其意見或建議被肯定、被采納、被尊重,能夠增強居民對社區的認同感;可以克服居民之間的人際交往短暫化和膚淺化帶來的弊端,以及正在逐漸喪失的對于社區的歸屬感和認同感[14]。居民的社區認同感是社區治理的重要心理基礎。其四是有利于社區治理的規則之治。社區治理規則以居民的利益為價值取向,切實保障居民的利益。
在應對突發公共衛生安全事件時,社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诠残l生安全事件的提示,公共衛生安全危機的社區應對和防控至關重要。不斷提高社區對突發事件的應變能力,應當成為社區治理中一項具體且重要的工作,社區治理法治化可以為此提供新的思路。
提高社區應變能力的主要途徑是通過社區宣傳工作強化居民的守法意識,特別是對公共衛生安全主題的法律法規的宣傳,改變或糾正傳統文化中沿襲下來的不良的生活習慣和行為模式。法治宣傳教育工作要落實到社區,既可以在社區實地開展法治宣傳教育活動,也可利用網絡、微信公眾號推送等人工智能手段和方式,做到線下與線上相結合。應促進并加強信息的公開和透明,尤其是涉及公共衛生安全的信息,如果公布不及時、不透明,極易造成居民的恐慌和盲從??梢酝ㄟ^社區工作網站及時發布和推送相關信息,告知危害、傳播途徑和預防手段等信息和常識,采取廣播提醒、開通電話熱線、電子顯示屏提示等方式與居民形成良好的信息互動,既能穩定人心,也有利于居民的配合,方便相關工作的開展。社區的公共衛生安全向來為居民所重視,直接涉及居民的生活環境與生活質量,也是考核社區治理的重要指標之一。公共衛生安全并不單純指疾病的公共防治風險,它包括一切給社會公眾身心健康帶來損害的威脅。公共衛生安全事件往往起于青萍之末,從一個人開始擴散到社區,再從社區蔓延至整個社會,甚至超越國界,產生世界性的影響。政府在應對突發性事件時需要社區的全力配合,以便快速作出反應,并且進行面面俱到、自上而下的安排[15]。社區既是公共衛生安全事件的第一線,也是最低線,在提供緊急救援和幫助方面發揮關鍵作用,是公共安全危機應對和防控的直接主體。在化解公共衛生安全事件過程中,社區需要通過法定的響應機制及時傳輸事件信息、封閉社區、為居家隔離的居民提供生活物資、提供必要的心理輔導幫助等,社區的行動力、執行力、專業化水平以及在面對危機時居民情緒失控時社區工作人員的情緒控制,都需要進一步加強。
社區治理法治化旨在祛除社區治理工作所依據的法律規則“碎片化”的弊端,使社區治理的規則體系趨向于統一,實現社區治理規則的標準化和常態化[16]。通過社區治理法治化,實現多重效應。進一步提高社區治理的定位;加強社區工作力量;實現社區服務的專業化和高效率;充分發揮社區對公共衛生文明行為的再造功能;在處理應急事件的組織力、行動力與規范化等方面具備更高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