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靖 孫月婷 劉 婷 盧海霞 宋昌娟 曾樹宏 趙旦婭 陸為民
(南京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江蘇南京210029)
餐后不適綜合征(postprandial distress syndrome,PDS)是功能性胃腸?。╢unctional gastrointestinal disease, FGIDS)的一個亞型,臨床上常表現為餐后飽脹不適(以致影響正?;顒樱?、早飽不適(以致不能完成平常餐量進食),且無可解釋其癥狀的器質性、系統性或代謝性疾病[1]。本病往往由進餐誘發癥狀,并持續于餐后。一項對國內35 834例具有消化不良癥狀的患者的問卷調查結果顯示,餐后飽脹不適者占57.12%,早飽者占40.21%,且63.14%的患者主要癥狀與進食相關[2]。隨著社會生活節奏的加快,人們生活壓力日趨增加,餐后不適綜合征的發病率逐年升高。相關調查研究顯示,功能性消化不良(functional dyspepsia,FD)中約42.60%為PDS患者[3],因而PDS已成為臨床常見病、高發病。徐景藩教授為首屆國醫大師,一生致力于脾胃病的診療,對消化系統疾病的診治提出諸多創見。近年來,課題組開展了徐氏醒脾開胃方治療PDS濕濁中阻證的臨床研究,獲得了較好效果,現報道如下。
1.1 一般資料 本研究經我院倫理委員會審查通過(批號:2018NL-063-02)。收集2019年3月至2019年12月間我院門診及住院患者共138例,采用隨機數字表法分為治療組70例和對照組68例,其中治療組脫落10例,對照組脫落8例,最終按規定完成治療者2組各60例,同時選取治療組20例,采用酶聯免疫吸附測定法(ELISA)檢測治療前、后患者血清中P物質(substance p,SP)、降鈣素基因相關肽(calcitonin gene-related peptide,CGRP)的水平,并隨機選取醫院體檢中心體檢正常者20例作為健康對照組。治療組60例:男21例,女39例;年齡23~63歲,平均年齡(46.43±10.09)歲;病 程8~36個 月,平 均 病 程(13.87±7.93)個月。對照組60例:男23例,女37例;年齡24~65歲,平均年齡(46.97±11.32)歲;病程6~48個月,平均病程(14.60±8.42)個月。此外,選取20例治療組患者:男8例,女12例;年齡23~60歲,平均年齡(44.45±10.13)歲。健康對照組20例:男9例,女11例;年齡22~55歲,平均年齡(42.30±10.36)歲。各組患者一般資料比較差異均無統計學意義(P>0.05),具有可比性。
1.2 診斷標準
1.2.1 西醫診斷標準 依據2016年羅馬Ⅳ功能性胃腸病診斷標準[1],PDS診斷標準必須包括以下1項或2項:(1)餐后飽脹不適(以致影響日?;顒樱?;(2)早飽不適感(以致不能完成平常餐量的進食);且未發現可解釋上述癥狀的器質性、系統性或代謝性疾病的證據。診斷前癥狀出現至少6個月,近3個月符合以上診斷標準,每周至少出現3 d。
1.2.2 中醫辨證標準 參照《中藥新藥臨床研究指導原則(試行)》[4]制定濕濁中阻證診斷標準。主癥:餐后飽脹,早飽感;次癥:食欲不振,噯氣,便溏,神疲乏力;舌脈:舌淡紅、苔白膩,脈細濡。
1.3 納入標準 (1)符合PDS的西醫診斷標準及中醫濕濁中阻證辨證標準者;(2)年齡18~65歲,性別不限;(3)1周來未使用治療本病的中西藥物;(4)受試者知情同意。
1.4 排除標準 (1)合并Hp感染、消化性潰瘍、糜爛性胃炎、萎縮性胃炎、腹部手術史、胃黏膜有重度異型增生或病理診斷疑有惡變者。(2)合并有胃食管反流病、腸易激綜合征及上腹痛綜合征的重疊綜合征者。(3)辨證不明確或不屬于濕濁中阻證者。(4)具有嚴重的原發性心、肝、肺、腎、血液疾病或影響其生存的嚴重疾病者。如腫瘤、艾滋病、哮喘、腎結石、腎功能異常;尿蛋白>(+),鏡下尿紅細胞>(+)(尿Hb不作為判斷指標);谷丙轉氨酶(ALT)高于正常值上限;有臨床意義的心電圖異常;血小板計數<100×109/L;血白細胞<4.0×109/L。(5)妊娠期、哺乳期婦女;法律規定的殘疾患者(盲、聾、啞、智力障礙、肢體殘疾)。(6)懷疑或確有酒精、藥物濫用病史。(7)根據研究者的判斷,具有降低入組可能性或使入組復雜化的其他病變,如工作環境經常變動等易造成失訪的情況。(8)過敏體質,如對兩種或以上藥物或食物過敏史者;或己知對本藥成分過敏者。(9)正在參加其他藥物臨床研究的患者。(10)處于重度焦慮抑郁狀態,有自殺傾向的患者。
2.1 治療組 給予徐景藩教授醒脾開胃方治療。方藥組成:佩蘭15 g,石菖蒲10 g,陳皮10 g,益智仁10 g,炒冬瓜子30 g,黃連3 g,炒谷芽30 g,甘草3 g?;梅ǎ弘涿浢黠@,加厚樸、蒼術、枳殼;伴惡心、噯氣者,加姜半夏、干姜;舌苔白厚膩,久治不祛者,加草果仁;兼有陰虛者,加蘆根、石斛;病程日久,反復不愈者,加莪術、三棱。中藥由江蘇省中醫院中藥房提供,每日1劑,水煎2次,每次200 mL,每日2次,飯后1~2 h服用。
2.2 對照組 給予莫沙必利分散片(成都康弘藥業集團有限公司,產品批號:國藥準字H20031110)口服,每次5 mg,飯后半小時服用,每日3次。
2組均連續服藥4周為1個療程,每2周復診1次。觀察時間為1個療程。治療期間,2組患者均停用其他藥物。
3.1 觀察指標
3.1.1 中醫證候積分 參照2002年版《中藥新藥臨床研究指導原則(試行)》[4],中醫證候積分采用分級量化標準,分別于治療前后記錄患者餐后飽脹、早飽、食欲不振、噯氣、便溏、神疲乏力證候積分變化,根據主癥、次癥不適程度,分別記0級、Ⅰ級、Ⅱ級、Ⅲ級,其中主癥各級分數記0-2-4-6分,次癥各級分數記0-1-2-3分。
3.1.2 實驗室檢測指標 選取治療組患者20例,分別于治療前后抽取清晨空腹靜脈血5 mL,常規離心后取血清,采用ELISA法檢測患者血清中SP、CGRP的水平,并隨機選取20例醫院體檢中心體檢結果正常者的血清SP、CGRP值作為健康對照。
3.2 療效判定標準 綜合療效參照2002年版《中藥新藥臨床研究指導原則(試行)》[4]制定,采用尼莫地平評分法,以減分率作為療效評價標準。臨床痊愈:證候積分減少≥95%;顯效:證候積分減少≥70%,<95%;有效:證候積分減少≥30%,<70%;無效:證候積分減少不足30%。
3.3 統計學方法 本研究所有數據采用SPSS 23.0軟件包處理,計量資料以(±s)表示,符合正態分布且方差齊的定量資料采用t檢驗,定性資料采用卡方檢驗,有序等級資料及不符合正態分布者采用Wilcoxon秩和檢驗,以P<0.05為有顯著性差異。
3.4 治療結果
3.4.1 2組患者綜合療效比較 治療組60例,臨床痊愈2例,顯效22例,有效34例,無效2例,總有效率96.67%;對照組60例,臨床痊愈1例,顯效16例,有效34例,無效9例,總有效率85.00%。2組總有效率比較具有顯著性差異(P<0.05),提示治療組臨床療效明顯優于對照組。
3.4.2 2組患者中醫證候積分比較 2組患者治療后各單項證候積分及總積分均較治療前下降(P<0.01),且治療組明顯低于對照組(P<0.05,P<0.01)。詳見表1。
3.4.3 治療組與健康對照組血清SP、CGRP水平比較 健康對照組血清SP水平明顯高于治療組治療前,而血清CGRP水平明顯低于治療組治療前(P<0.01)。治療后,治療組血清SP水平較治療前顯著升高,而CGRP水平較治療前顯著降低(P<0.01)。詳見表2。
表2 健康對照組與治療組治療前及治療后血清SP、CGRP水平比較(±s) 單位:pg/mL

表2 健康對照組與治療組治療前及治療后血清SP、CGRP水平比較(±s) 單位:pg/mL
注: 與健康對照組比較,##P<0.01;與本組治療前比較,**P<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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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1 治療組與對照組治療前后各單項中醫證候積分及總積分比較(±s) 單位:分

表1 治療組與對照組治療前后各單項中醫證候積分及總積分比較(±s) 單位:分
注:與本組治療前比較,**P<0.01;與對照組治療后比較,▲P<0.05,▲▲P<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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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4 2組患者藥物安全性觀察 2組患者治療前后行血常規、尿常規、糞便常規、肝腎功能及心電圖檢查均未見明顯異常,且未出現明顯不良反應。
餐后不適綜合征患病率逐年升高,鑒于其生理病理機制尚不明確,目前只能根據癥狀表現進行診斷并制定相應的治療方案,通常采用促胃動力藥、胃底舒張藥、抗抑郁藥、抑酸藥、根除Hp感染等,但用藥缺乏特異性[5],效果也差強人意,因而疾病往往呈現出慢性、反復發作、難以根治等特點。
根據患者的主要臨床表現,可將本病歸屬于中醫學“痞滿”范疇。國醫大師徐景藩教授通過對臨床診治的胃病資料進行統計分析發現,餐后不適綜合征的發生與濕邪密切相關,病機關鍵為濕濁困遏中焦、升降失調[6],治療上以醒脾滯、開胃納、化濕濁為關鍵,自擬醒脾開胃方。方中以佩蘭為君,其氣味芳香,功善醒脾化濕,和中開胃,尤適于濕濁中阻,脾胃受困,氣機不調,脘痞不饑者[7]。石菖蒲、益智仁為臣藥,徐老尤喜選用石菖蒲,認為其化濕醒脾開胃作用甚好[8];益智仁味辛、性溫,對中陽不足,虛寒內生,胃中津液失于運化輸布,清水痰涎上泛口中者,加用益智仁可暖脾攝唾[9]。炒冬瓜子、陳皮、炒谷芽共為佐藥:炒冬瓜子性味甘涼,功能開胃醒脾,兼益胃氣;陳皮味苦,性辛溫,苦可燥濕,溫化寒痰,辛以行氣,濕濁中阻兼有氣滯者尤宜;炒谷芽,性味甘溫,專于消食和中,健脾開胃,作用溫和,助消化而不傷胃氣,若遇面食積滯者,與麥芽相伍,和中兼以開胃,效果頗佳。此外,脘脹明顯者,加蒼術、厚樸、枳殼理氣燥濕,行滯除痞;伴惡心、噯氣者,加姜半夏、干姜和胃降逆兼以止嘔;舌苔白厚膩,久治不祛者,加草果仁除寒化濕,開郁化食;兼有陰虛者,加蘆根、石斛清熱生津以化濕;病程日久,反復不愈者,加莪術、三棱行氣活血,消食化積。
近年來,隨著《羅馬Ⅳ功能性胃腸病》的出版,腦-腸、腸-腦互動異常,腦腸肽分泌異常等在功能性胃腸病中的發病機制引起醫學界廣泛關注。SP與CGRP通過影響PDS患者的胃腸動力及敏感性兩個方面,參與了PDS的發病。(1)胃腸動力方面:相關研究發現,SP通過對胃縱行肌、環行肌的雙重收縮效應及刺激胃腸壁內神經元的去極化,興奮AchE神經釋放乙酰膽堿,促使快波釋放,增強平滑肌的收縮,從而起到促進胃腸動力的作用[10-11]。相關動物實驗研究表明,佩蘭可通過增高胃底、胃體肌條張力,改善近端胃容受性功能,進而改善PDS患者早飽癥狀,促進胃排空;陳皮及其有效成分可能是通過影響FD患者相關胃腸激素分泌進而促進胃腸運動[12-13]。CGRP通過松弛腸段的縱向、圓形肌肉,刺激蠕動反應的神經元,使其釋放其他抑制型神經遞質,從而達到抑制胃腸蠕動之目的[14]。(2)高敏感性方面:SP可作為疼痛遞質通過感覺神經傳入纖維向上傳遞至脊髓中樞[15],從而參與脊髓中樞對疼痛的傳導及調制?;诖耍醒芯空J為SP可能與PDS高敏感性相關。神經元通過釋放CGRP和SP,將內臟信號傳遞至脊髓上下通路,其中CGRP在痛覺的產生與傳遞中起重要作用,若血漿中CGRP含量下降,則脊髓背角神經元興奮性減弱,相應內臟的痛閾可升高[16]。在炎癥和損傷時,這些神經機制被上調,則可能導致敏感性升高。
本次研究結果表明,徐氏醒脾開胃方可有效改善餐后不適綜合征患者餐后飽脹、稍食即飽等臨床癥狀,其作用機理可能與通過升高血清SP、降低CGRP水平,從而達到促進胃腸動力、降低內臟敏感性有關。下階段課題組將以此研究為基礎,擬通過動物實驗進一步探討其可能的作用機制,并將其推廣應用,為餐后不適綜合征的治療提供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