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流量爆炸的日本Vlog主題,不再是拍吃什么精致和風食物、看什么動漫文化、花前月下。而是揭露社會的陰暗,日本繁華下掩蓋的暴亂、污穢,探秘精致日本面紗后最窮最破的貧民窟。
疫情不僅摧毀了日常秩序,還殘酷暴露了陽光下不為人知的暗角。據美聯社報道,現在有將近4000人流浪在東京街頭無家可歸。這些人過去有的住在網吧、游戲室或者咖啡館,但因為疫情期間室內空間關閉,難民們無處可藏,于是開始露宿街頭橋底。很多人不知道,看似光鮮繁榮,井然有序的日本,在繁華都市里就藏著連官方地圖都找不到的貧民窟。號稱是日本大阪的“九龍城寨”。它曾是日本政府想要一手抹去的“臟東西”,連官方地區都不敢顯示。
2014年亞洲電影節上,日本導演太田信吾的電影《解放區》片中曾有涉及日本最大貧民窟的鏡頭,結果遭到封殺一剪了之。如今隨著vlog短視頻的風靡,一把扯下遮羞布,讓日本貧民窟以網紅暗黑探險之地,重新暴露在了眾人眼底。
官方地圖上“被消失”的貧民窟
這里是日本第二大城市大阪,位于市中心的天王寺、通天閣是被世人所熟知的著名景點。偏偏隔一條大馬路,大約走10到15分鐘的距離,就會碰到截然不同的光景。如果坐到新今宮車站下,可能會被本地人好心勸說:“別到北邊地帶,那就是日本最潦倒,最臟亂差的那一隅。”
是的,這里就是旅游網站上告誡千萬別踏入的黑色地帶。大阪人眼中的“毒瘤”“犯罪溫床”,連日本地圖都不存在的地方——“釜崎”。
這里涂鴉遍地,沿街零散分布著用木板、被褥和劣質紙盒子搭建起的簡易棚屋,路中間的圍欄上隨意晾曬著三兩件衣服。有時還會碰見街上光著膀子邊游蕩邊喝酒的老人,甚至還有睡在垃圾堆里的老人……這里被大阪人稱為“愛鄰地區”,名字略帶諷刺,本地人通常一聽就皺起眉頭。他們稱走進愛鄰地區街頭,就會聞到人稱“西成的味道”。那是一種淡淡的阿摩尼亞氣味中夾雜著煙、酒以及垃圾的味道,這種形容不禁讓人聯想起韓國《寄生蟲》電影的寓意。
日本最有代表性的貧民街區,除了大阪釜崎,還有東京山谷以及橫濱的壽町。他們稱這些街道為"Doya"街,是臨時工、失業者、流浪漢、罪犯和欠下債務被家人拋棄的破產者的聚集地。這也是外界認為日本最暗黑的街區,分布著多達六十個黑幫集團,從事著販毒、賭博和敲詐救濟金等等勾當的,到處都是來路不明的地痞流氓、無賴惡棍、妓女和毒販。
日媒上西成區盜竊案件更是頻發,還因不少暴力事件上黑名單,2016年有醉漢毀壞車站玻璃之余,襲擊了兩名車站職員,還企圖毆打乘客。這年頭流行暗黑探險,vlog博主在網上拍下精致日本面紗背后的獵奇大觀,還發現了這可能是日本最能薅到羊毛的地方——街道周圍遍布著黑市,能淘到有些骯臟但廉價的中古品;百元店里散落著性價比最高的廉價酒;超市的肉和青菜都比其他地方便宜的多得多;在街角的自動販賣機里,用100日元就能買到三罐飲料或者是一碗杯面;甚至還能看到不少中資卡拉OK居酒屋,簡陋裝潢,消費低到簡直嘆為觀止。當然西城區貧民窟最有名的當屬傳說中的三角和四角公園。那兒是無家可歸者露宿的樂園,時而還有公益團體發免費餐飯。角落的高處架設了一臺電視機,一到晚上他們聚眾在街頭大電視前觀看棒球相撲等節目。這光景的年代感,都讓人不相信,這里跟繁華商圈也就幾步之遙。
他們建起了一座城,然后被時代遺忘成“垃圾”
為什么會在如此繁華的都市里,藏著這樣的貧民窟?這些無家可歸的人,大多是二戰后日本經濟高度興起時期遺留下來的勞工。當時城市建造亟待復蘇,需要一大群臨時工人,尤其是大阪的釜崎,就是因為大阪萬博而形成的。來自全國的勞動者在這里匯集,周圍建起了大量簡易住所,即使沒有當地住民票,也能擁有可以儲蓄日薪的銀行戶口,這里就漸漸成為“臨時曰雇勞工街道”。同樣的,橫濱壽町的形成也是因為港口工業的興起,聚集了一大群短工居住。等到日本經濟泡沫爆破,短期勞動工作大量縮減,在這樣的沖擊下,這些臨時勞動者毫無征兆淪為時代的犧牲品。加上日雇勞工逐漸高齡化,再也沒法擔任體力繁重的工作。所以這些聚集街區,逐漸成了這些日漸衰老,居無定所的人群的聚集地。
更甚的是,這些弱勢人群還備受日本黑社會的打壓管制,早期混亂到連當地警方都與黑幫勾結,于是毒品買賣、不法賭場在這里發酵成頑疾。其中釜崎至今就發生過至少24次暴動,當中不乏這些無家可歸者受到警方不公執法群起反抗的游行。連他們自己都沒想到,曾經還是滿腔熱情建造城市的參與者,轉眼時運變遷就淪落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他們被這個時代和社會淘汰成“建筑垃圾”,到現在依舊備受屈辱背負著寄生蟲這樣的污名。日本政府對這些貧民窟難民采取的安置手段,無非就是救濟中心,比如西成勞工福利社,提供短期工作辦理社保看病,為勞工們提供公共浴室、食堂、床位和娛樂室。這些人不得不靠政府的公共救助過活,但名額有限,申請當然需要符合條件。貧民窟的難民們,會被像居無定所,或者家人尚在為由而被拒絕生活救濟金。頗具諷刺的是,橫濱壽町街道還被稱為“福祉之街”,而最需要得到福祉關懷的人,至少有兩成以上的人,連救濟金申請都沒法辦理。于是民間團體把往日租給工人的簡易住所,改成月租的社會保障房,簡易住所的房間面積一般是6.5平方公尺大小,比1張單人床稍大一些。房租大概35000日元,對比每月能拿到大概7萬日元失業救濟金的難民來說,這已經是一筆不小的支出了。
你可能覺得他們能拿政府救助已屬幸運了,畢竟有手有腳為什么不能靠自己的勞動謀生非要寄生?
事實上,他們比誰都想掙脫出破敗的“紙板村”,但無奈在外求職總會被社會和職場以有色眼鏡看待——“原來你住在這個地方。”靠著低保,自力更生走出這條街道已經很困難了。據日本電視臺一檔節目報道,橫濱壽町街道5773人里也就只有37人能走出這個困境。
其中,他們跟隨采訪的一個西裝革履的23歲的年輕人,舉目無親,拼死一搏想要離開這里,但面試了100多家公司,依舊會因為住在貧民窟被拒。他們說不清這種惡性循環到什么時候能結束,那道看不見的屏障才更難跨越。
看不見,不代表不存在
天生具有強烈恥辱感的日本民族,這些無家可歸的人在日本社會不僅沒有受到關注和同情,他們更容易受鄙視和唾棄。乞討的人,在苛刻的日本社會并不會得到多少施舍。“自力更生”這四個字就是壓在他們身上的一座隱形大山。于是你在日本貧民窟看到的更多是這樣的流浪漢,他們躲避公眾視野,住在公園或者橋底,桑拿浴室和網吧更是他們藏身的溫床。西成區每天都有小貨車停泊在路邊,車窗上貼著招聘廣告,上面寫著工種和工資。“愛鄰勞動公共職業安定所”是號稱全日本唯一沒有工作介紹的職業介紹所。因為這里介紹的基本上只是日雇為單位的工作,然后雇傭保險法向住民們派發失業援助會,援助金的多少取決于這個月工作日薪和天數。但他們依舊成了光鮮繁華都市下難以容納的一類人。
之前有不少地方政府打算重新建構社區,例如甚囂塵上的大阪市長橋下徹推出的“西成特區構想”,遭到當地人的強烈反對。以“美化”之名整頓治安,實為只給新居民提供福利,試圖清理掉街頭流浪漢,不僅當權階層如此,不少東京人也對流浪漢表示鄙夷,甚至曾經出現過一種叫“浮浪者狩1)”,也就是團體專門攻擊傷害流浪漢的狩獵活動。根據2014年的調查報告,生活在東京的流浪漢有高達4成曾經被“浮浪者狩1)”無端攻擊,或是拿垃圾砸在他們身上,而作案的大多還是青少年。這些未成年人犯罪即使殺了人也不用承擔法律責任,但可怕的是,在他們的意識里,已經潛移默化認為這些人是“害蟲”,傷害流浪漢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而日本社會還縱容這樣的極端思想。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外面是繁榮的國際大都會東京大阪,內里卻是被隔離于現代文明之外的野蠻光景。號稱多元兼容的文明之都,卻沒有他們容身之處。要不是2012年捷克攝影師DavidTesinsky帶著攝像機進入釜崎,用影像親身記錄下來這些被社會所遺棄的浮浪者。很多人都不知道,原來這些人并沒有當地人口中的“毒瘤”那般可怕。這些街友們互相守望,友善慷慨,雖然不修邊幅口出臟話,但人情味濃厚。會主動給他送上啤酒,到三角公園大本營彈吉他,辦古早(古早:懷舊,年代久遠)歌友會。
每年到了寒冬,孤苦無依,居無定所的他們將迎來最難熬過的季節,你看到街道墻面上可能有“釜崎越冬斗爭”這幾個字的涂鴉。那是因為每一年都會有風餐露宿的流浪漢在瑟瑟寒風中被凍死。因而他們每一季都祈求街友們舉辦越冬聚會,互相取暖。
現如今Vlog的火爆讓這樣的貧民窟街區成了新一代游人探秘冒險的基地。
看似貧民窟的生活被眾人關注到了,但并沒有多少人真正關注他們的真實內心,甚至因為熱門,有些貧民街區的旅館漲了價,街道的生活物價也在提高。這對當地流浪漢來說,在一定程度上又加劇了隱形的輿論和環境壓力。
老藝術家聯想到了之前看過的一部電影,日本導演是枝裕和的《無人知曉》。它取材的就是這樣一則真實的社會新聞:日本東京西巢鴨地區一名母親為了與新男友同居而拋棄了四名子女。這四名子女先后因為不同的矛盾和問題死的死,失蹤的失蹤。直到半年鄰居發現房屋長期只有小孩居住報了警,這件事才終于被曝光了出來。
電影以溫情與冷漠共進的敘述向觀眾展開,這世上多的是“無人知曉”的事。但看不見的社會病態,并不代表不存在。一座城市如何對待最底層的人群,足以窺探這座城市的良心和信心。釜崎貧民窟的涂鴉墻上有這么一句話——“20歲、30歲的時候想成為男人,40歲、50歲的時候恨自己沒成為男人,到了60、70歲,只想像男人一樣死去。”如果非要讓他們沉默,那至少這句話,也應該讓世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