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奕博
我記得四季會變,春風桃花、夏日蟬鳴、秋風落葉、冬日冰凌,可那個身影,無論四季怎么輪換,卻好像一直在那兒,從未變過。
廚房角落的小冰箱是我打小的秘密基地,它小肚子里裝滿了各種我愛吃的零食。那會兒我還不到冰箱第一層小門高,前日剛學會了“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這不,正一邊得意洋洋地歪著小腦袋一頓一頓地背誦,一邊眼睛發亮地盯一會冰箱小門,再盯一會廚房忙碌的身影,醞釀著自己待會兒要怎么撒個嬌再討個好。嘴里剛模模糊糊說完“粒粒皆辛苦”,小肉手使勁兒扒拉著還拉不太動的冰箱小門,那個身影便像有感應一般,呲溜一聲替我開了小門,再遞到我面前一小塊巧克力餅干,摸摸我的小腦瓜,笑著夸道:“背得真棒!”然后又轉身回到廚房,繼續施展她的魔法,那些鍋碗瓢盆聽話極了,很快便唱起了交響曲,廚房一下子就熱鬧起來。小小的我抬頭看著那個在騰騰熱氣中圍著圍裙的身影,多么像電視里會飛的超人。
她真的是個超人,打我記事以來,她總是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前一秒還在廚房準備早餐,后一秒就立馬“整裝待發”,提拉著我裝得滿滿的書包,送我到校園的門口,不管我怎么一步三回頭,她總是帶著溫柔的笑朝我揮手。她很愛我,可我直到長到廚房小冰箱一半高的時候,才漸漸體會到。課后一次小任務——幫媽媽做飯,我興致滿滿地沖回家,把書包往沙發一扔,便一把奪過她手里的洋蔥,“讓我來,讓我來!”她狐疑又欣慰地瞅瞅我,思想斗爭幾秒后還是放了權,退到我身后做了旁觀。我心滿意足地握著倆洋蔥,笨拙地剝外皮,再嘗試切成塊。小小洋蔥不是我的對手,可不知怎么的,我哼“澎湖灣”的曲調慢慢變得辛辣,辣到眼睛睜不太開,眼淚倏地流了下來。我小聲“啊”了下,抽出手來抹眼淚,可那個身影卻比閃電還快,立馬湊過來一邊仔細檢查我手,一邊急切地發問“怎么了?切著手了?”我這才多微不足道的一點事,她卻這樣心疼。可過去幾千個日子,我怎么從來沒有想過呢?
如今我已經跟廚房冰箱一樣高了,那個身影不知不覺也生了白發、添了皺紋。她常常感嘆,曾經那個搖頭晃腦愛抱住她撒嬌的小豆丁怎么突然就長得比她還高了。她還是一如既往變著法地給我做好吃的,時常因為心疼我,自己起得老早,還輕手輕腳端到我床前,囑咐我早飯一定要趁熱吃。我也常常感嘆,那個身影怎么都不知道疲憊呢?“思爾為雛日,高飛背母時,當時父母念,今日爾應知。”她照顧我這么久,我也應該為她做點什么。今日的廚房換了主角,我也模仿著,施展我拙劣的魔法,指揮鍋碗瓢盆跟我一起準備一次溫馨的晚餐。“媽媽,你嘗嘗這個。”“欸,好。”我不過是力所能及,可那個身影還是涌出了晶瑩的淚水。
一次回報又算得了什么,往后就讓我做那個身影,哪怕四季輪換,我也會一直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