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迎迎 (溫州商學院)
造紙術是中國古代的四大發明之一。紙的發明不僅改變了“簡重而帛貴”等書寫材料的缺點,也大大促進了人類文明的進程。據文獻記載,溫州手工造紙歷史悠久,最早在南北朝時期的文獻中出現跡象。劉宋時(公元453—479)鄭緝之《永嘉郡記·八輩蠶》載有:“亦可十紙”“以麻卵紙”的文字,說明當時溫州已經有紙。唐朝當時生產的是可供書寫的蠲紙,質量上乘,與江南“澄心堂”紙相媲美,曾被用作向當時朝廷進貢的貢紙。
《萬歷溫州人志》記載,北宋時溫州蠲紙年貢500 張,明朝初年,朝廷在甌海瞿溪開設造紙局以監督蠲紙生產,明宣德5 年溫州太守何文淵體恤民情,奏請水質渾濁,不再適合生產蠲紙。明朝廷鑒此,因此撤銷造紙局。蠲紙停產后,臨近的澤雅山區生產的以竹為主要原料的“屏紙”開始迅速發展。明、清時期,澤雅紙農有將近10 萬余人,約占當地總人口的80%,成為當地的經濟支柱。
1936 年是手工造紙的高峰期,也是溫州近代經濟最興盛的時期。《溫州市志》載:“溫州各縣歷史年產量以民國25 年最高36.2 萬擔(每擔2 條,每條46 刀),其中永嘉縣28.5 萬擔。”后來在一段時期內,澤雅進入全民造紙階段,造紙規模及產量都達到了歷史高峰期。
但是由于手工造紙工藝原始又復雜、勞動強度大、利潤低,在農村實行土地承包制后至今,許多地區退出手工造紙,僅剩少數村落還在堅持手工造紙。
澤雅屏紙,以嫩毛竹、溫州水竹、綠竹、單竹等叢生竹打漿制作而成。明、清以來,溫州盛產竹紙,其品種有南屏(四六屏、拆刀兒)、六六屏、六九屏、大九寸、方高、小刀包等,統稱“屏紙”,主要用于民俗、衛生和包裝。
屏紙生產工序繁多,保留的生產工藝有二十多道,主要為“做料”,先砍下竹子,去除枝葉,將竹竿截成一米多長,錘裂竹竿,曬干扎成捆。接著是“腌制”,把成捆的竹料排好疊在石灰水塘中浸泡和壓腐。腌熟的竹料稱為“刷”。然后是“扳塘”,把“刷”在腌塘中浸泡50~60 天,期間要人工上下翻動,“扳塘”是重活,因皮膚怕石灰腐蝕,工作時腿上都要涂上自制的藥膏。
接著是“爊刷”,把腌熟的“刷”整齊地堆集到烘桶中蒸煮軟化,煮好后洗凈待用。
下一步是“搗刷”,它是利用水利驅動的水碓對“刷”進行垂搗,同時加水攪拌,形成絮狀的紙絨。“撈紙”在紙槽里進行,紙槽分為大小兩槽,先將紙絨在小槽中浸泡,人工用腳在紙槽中踩踏翻動稱為“踏刷”,然后再轉入大槽為紙漿,用紙簾撈紙,將濕紙一張張重疊上去,積累的濕紙稱為“紙墻”或“紙岸”。接著“壓紙”,用3 米長的壓竿、繩纜、檑桿,利用杠桿原理壓干“紙墻”水分,壓干后將“紙墻”捆成三節或四節。“分紙”和“曬紙”是將“紙墻”一張張分開,自然曬干或用火爐一張張烘干,其余為“折紙”“印記”“打捆”“包裝”等工序。每道工序均用專門的工具手工操作。澤雅傳統手工造紙工藝的價值在于保留了紙和造紙工藝的“原生態”,保留了紙的原始質量和工藝流程。
紀錄片《紙的故事》第五集——澤雅造紙解說詞中說到早在宋元時,澤雅就開始造紙,其工藝流程和造紙設備與《天工開物》中明代造紙技術幾乎相同。
紙山人平時以制造屏紙為生,待到天色晴好時,人們把一堆堆屏紙分散在草地上,石崖上曬干,只要是有太陽曬到的地方,就能看到滿山的屏紙。屏紙曬干后整疊扎成捆出售,紙農從早到晚,從年頭到年尾,循環反復著做著造紙這項工藝,得以求生。
澤雅又稱為紙山,在澤雅造紙鼎盛時期,漫山遍野都是金燦燦的屏紙,據統計,解放初期這一帶約有十萬余人從事造紙,占當地人口80%,經濟收入占當地經濟收入的85%。在20 世紀80 年代,澤雅約有168 座水碓,撈紙作坊達700 多處,然而隨著經濟的發展,造紙受到地理條件限制、環境水源污染、澤雅當地居民大量外遷,且手工造紙的經濟收入太低,年輕人不愿意從事造紙,其造紙規模不斷縮小,造紙工具設施的破壞,手工紙市場的不斷萎靡等因素都使澤雅傳統手工造紙的傳承面臨著巨大的危機。今天的澤雅,只剩一些老人和婦女還在造紙,而澤雅古法造紙的非遺傳人已經只剩下3 位左右,而澤雅99%的水碉和紙槽被廢棄。或許不超過20 年,澤雅的傳統造紙技藝就會徹底失傳。
從澤雅實地調研反映的情況看,影響傳統造紙技藝日益衰落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四個方面:
一是機械紙的沖擊,傳統手工造紙周期長,生產效益低,特別是澤雅屏紙的生產模式主要以家庭作坊為主,造紙環節不得不用機械代替手工(比如打漿環節)這直接導致了傳統手工造紙的衰退,也失去了傳統手工造紙的意義。
二是市場的需求衰退,澤雅屏紙質量較差,澤雅屏紙的市場需求量不斷減少,加劇了手工造紙發展的萎縮。
三是造紙傳人后繼無人,澤雅造紙的傳人如今大多以70 歲為主,年輕人基本選擇外出打工或經商,不再選擇學習傳統造紙技術,其技藝馬上面臨失傳。
四是政府重視不足,我國目前正在積極開展非物質文化遺產搶救和保護工作,2014 年“澤雅屏紙制作技藝”被列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盡管溫州政府對弘揚與傳承紙山文化做了一系列的規劃,但資金上投放不足,據傳統造紙生態博物館人員表示,澤雅地區除了少數幾個造紙的非遺傳承人每年有幾千元的補助外,其他相關的紙農沒有扶持措施,故整個傳統造紙工藝的傳承得不到相關的保障。
澤雅的屏紙生產工藝流程完整地保留歷史傳統的造紙工藝,與明宋應星《天工開物》所記載的造紙流程基本吻合,甚至更為古老。澤雅造紙堪稱中國造紙的“活化石”,具有有很高的歷史文化價值,也是人類智慧的結晶。但隨著經濟發展,澤雅傳統手工造紙的技藝保護存在危機感,但為了傳承這門古老的技術,保護古法造紙迫在眉睫,急需政府的組織引導,深入地調查研究,科學地規劃安排,制訂有效的保護和發展措施。
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1999 年溫州市甌海區風景旅游管理區成立了,開始摸索發展澤雅旅游和傳統造紙工藝相結合的道路。
澤雅政府把澤雅的主流文化定為“紙山文化”,提出“山水澤雅,千年紙山”的發展主題,對澤雅紙山文化進行了資源整合,合理規劃了唐宅村文化禮堂作為澤雅傳統造紙生態博物館,并把傳統造紙遺址建設成為造紙體驗區,讓前來參觀的游客了解傳統造紙歷史的同時還能觀看和體驗造紙過程。
在水碓坑村也設有澤雅紙山民俗文化展示館和“意紙齋”藝術家工作室等,這些場地的建設大大推動了紙山文化的發展和澤雅旅游業的開發。
至今,古老而又完整的造紙工藝體系和生產設施、生產工具仍以原真、活態的形式散布于澤雅山區。澤雅造紙工藝“原生態”的價值已經得到國家和政府部門的重視,2001 年“四連碓造紙作坊”被國務院公布為第五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國發〔2001〕25 號),并實施國家“指南針計劃”項目,建成“中國傳統造紙技術傳承與展示示范基地。澤雅屏紙制作技藝”于2008年列入浙江省第二批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014 年“澤雅屏紙制作技藝”被列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
在大力發展旅游業的同時,澤雅政府應繼續加大對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方面的經費投入,出臺相關的政策方案:
一是重視現有的屏紙傳承人,提高他們的社會地位和影響力,在保障他們生活福利的基礎上建立激勵傳承人的政策機制,鼓勵他們積極投身到保護傳統造紙技藝的事業中。
二是籌建相關的高校研究基地,建立科學的造紙研究體系,鼓勵和調動年輕人的積極性,投入到澤雅造紙的保護和傳承工作中。
三是加強社會媒介傳播,出版書籍、拍攝視頻、借助互聯網的傳播途徑大力宣傳澤雅傳統造紙技藝,并聯合圖書館、博物館、非遺中心等舉辦相關的學術交流會、非遺體驗活動等,普及澤雅統造紙技藝的相關知識,打好群眾基礎。
四是在保護和傳承非遺文化的基礎上,結合現代觀念下紙材料的特征和設計方法,將屏紙的應用進行創新設計,嘗試運用到繪畫的紙張、產品的包裝、文創產品等,拓寬屏紙的應用價值,以設計手段傳承文化保護價值。
對于澤雅傳統的造紙技藝,我們既要保護,更要創新發展,以創新帶動保護,以創新帶動發展。
澤雅造紙堪稱中國造紙的“活化石”,但由于其市場缺失,造紙技藝正在淡出人們生產生活的舞臺,如何搶救這門古老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我們可以從市場角度思考,在屏紙的應用上進行創新設計。屏紙最早是作為草紙,后因雪花紙的生產替代了其使用。
我們可以結合澤雅的旅游資源,在保留屏紙的原材料特性和造紙技藝的工藝流程下,遵循其自然、原始的肌理質感,將屏紙用于制作一些旅游紀念品或文創用品,比如信封、信紙、筆記本、紙袋、紙傘、紙扇、紙燈、筆筒、明信片等紙工藝品。既傳承了屏紙的造紙技藝,又保護了澤雅紙山文化的價值,也讓更多的人關注到自然,關注到這種古老而質樸的材料,實現其工藝保護價值。
屏紙的原材料是以水竹、單竹、綠竹等叢生竹,準確來說是經過16道工序,106 步流程而生產完成,整個過程取自自然,施法自然,成品也是基本保留了竹纖維自然的肌理和形態。
如今,非常多的設計師也很注重利用天然材料進行藝術和產品創作,特別是對紙材料的開發和再造。如何利用屏紙的原材料,在原基礎上增加新型材料研究,嘗試制造混合紙產品成了創新設計的關鍵點。
在設計學院的相關課程中,部分同學對原材料進行實驗性設計分析,一是通過打碎和粘合,不斷搓揉再用白乳膠固定和填充在容器里,待水分蒸發,發現屏紙纖維可以塑形成一定造型,而且較為堅硬,由此得到,可以嘗試將屏紙材料結合其他的材料和工藝融入到紙質家具的設計當中;部分同學從古法造紙的工藝技法得到啟發,通過將不同茶葉搗碎制作茶漿,用澤雅屏紙紙簾的撈紙手法進行實驗制作,得到不同的茶紙,成為新的方便攜帶和使用的茶產品;部分同學則思考將屏紙的竹纖維與其他材料如棉、麻等經緯線進行撈紙得到新面料,用于紡織品設計當中,或用于編織工藝制作坐墊、杯墊、編織包、帽子、屏風等產品……總之如何將澤雅傳統造紙技藝進行保護和傳承,需要不斷創新設計研究。
澤雅古法造紙工藝,具有極高的保護和研究價值,它體現了中國古代勞動人民高超的科學技術水平和廣大勞動人民的聰明才智,是中華民族偉大的智慧結晶,更是中華民族寶貴的傳統民族文化遺產。它的發展歷史,體現了“紙農”這一特殊社會群體,在不同歷史時期的物質生產和生活方式,思想觀念,風俗習慣和社會時尚。澤雅傳統造紙,孕育了獨特的紙山文化現象,古老的屏紙生產工藝,也賦予秀美的澤雅豐富的歷史文化內涵。本文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語境下,對澤雅傳統造紙技藝,進行保護價值轉換的解讀和思考,將澤雅傳統屏紙進行創新設計研究,將澤雅古法造紙進行活化與應用,使傳統的澤雅造紙可持續性發展。